郑柳被捕自然是个大好消息,但京城当中的细柳派余孽还是需要迅速控制。至于宫墙之内,也需要周家抓紧介入——能不能成功是另一回事,但流程是这么个流程。綦北星虽说未必需要面圣,但往后的事儿,还少不了他出面。
果不其然,綦北星带着点儿泪光的双眼瞪大了些,他抬眸看我,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
“你什么意思?”
其实他很清楚我是什么意思,我从那双美目中捕捉到一点纠结的痛苦,恰巧也辅证了这一点。
“长痛不如短痛。北星,我们后边的路还长着呢。你知道的,再拖下去,情况只会更糟。”
“也许……也许再过些日子,找个最好的郎中,会有机会的。”
“你半个神仙都束手无策的伤,还有谁会治得好?再说了,等到了那个时候,恐怕我这胳膊也早就坏死了,还不如早做了断。”
綦北星被道理堵得哑口无言,也自知再无道理,只是红着眼眶看我。
“别担心,我自己动手。”
我深吸一口气,向着几步之遥处、我那口用了数年的宝刀走去。
左手拿刀还是不太习惯。有点儿沉,也有点儿不顺手。我举起刀,比划半天,终于狠下心来,奋力向那其实已经死去的胳臂砍去。
其实只是一个仪式和一个善后而已,我想。
不是我让自己断臂,只是事已至此,最好的结局,就是尽快结束。
没有想象中那种令人几乎要昏迷过去的剧痛,但也比方才要痛。
我听见那破布麻袋似的东西落地的声音,接着,綦北星奔过来,我听见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呼吸和手劲,开始处理伤口。
“这伤口可比方才好处理多了吧?”
我试着放松些跟綦北星搭句话,尽管我自己此时也痛得有些精神涣散,但莫名地,我就是觉得自己此刻有让他放松下来的义务,好像我方才的举动,伤到的是他。
他迟迟没搭话。我咬紧牙关瞪大了眼,费了很大的劲才让目光聚焦,这才发现他在哭。
眼泪坠下来,砸在他自己的衣袖上。
真奇怪,我还没开始为自己断臂哭,他难过什么呢。
“一槿兄以后便留在无名阁,伴我修仙,别再掺和凡间事了,好不好?”
又等了半天,颤抖而发紧的声音终于响起。
“我什么时候说过还要掺和了?”
“可要不是我执意要一槿兄前来相助,你也不会断去一臂的……”
“这是什么话。要不是你把我捡回无名阁,我早就死在那荒山野岭里头了,哪还活得到今天。再说,杀了这孽障,我不是也等于间接报仇、把过去的事儿放下了吗,这还要感谢你呢。失去一条手臂算什么,以后反正也用不到它拿刀了。”
一连串说这么多,我头有点儿晕。
“一槿兄,綦阁主!”
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带着些形势大好的快活。
还好,听周白这个语气,一切应当都在向好发展,也算是个大好结局了。
“大皇子赶回来了,已成功接手宫内事宜——啊,这是……!”
周白的语气从兴奋转向惊恐只用了半句话。我半眯着眼,看他急忙赶过来,一边招呼着手下人捆了郑柳,一边赶紧凑过来,试图检查我的情况。
“也不用那么急吧,我这不活得好好的嘛……”
“这可得赶紧找些药物一类的止血、包扎,快,快随我入宫,我去找太医!”
周白顺手就把刚准备上马的二人扯下来,一边嘟囔着“捆个人还放马上你也不怕颠掉了”,一边和綦北星一道,把我扶上马。
“所以,这事儿算是顺利解决了?”
“八成吧。大皇子既然赶了回来,局势总算还是有个主心骨了——对了,綦阁主,三皇子的病就目前来看,应当是有人刻意为之。可否麻烦阁主一救?”
“这是自然。”
往后綦北星和周白似乎还就这局势说了些什么,但我精力已不太充沛,只能一边听着,一边听脑海中那三个自己对此发表看法。
“还好,还好顺利解决了,我就知道我运气没那么差的!”
“和你的运气有什么关系,这不都是人家自己的命吗。”
“不过也算是喜出望外吧,有惊无险。”
尽管这三个声音音色基本相同,但,从语气和语调上,还是不难判断出他们的身份。
“你们什么时候回去?”
“不知道啊,我是没办法自己主动回去的……不过任务是什么来着……‘重获新生’?应该快了吧,等你回去,我的使命应当就正式完成了。”
那个曾经占用了我的身体的声音说。沉默两秒之后,他忽然又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不对,我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什么没这么简单?
我只听见剩下二人难得地同时附和了一声,接着便昏了过去。
*
往后的事,也不知是真有神仙在提前为綦北星保驾护航,还是理当如此。
一场动乱就这样逐渐大事化小。往后的夺嫡事宜会怎么发展,就不是我们这些游离在尘世之外的人能关心的了。
唯一不幸的是,舜王的事就这样被遮盖过去,一时间,还没有哪个人胆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提出要重翻旧案,米熳也只能继续留在无名阁,独自成长,等待一个或许会在十年后到来的契机。
——其实也不是独自成长,郑云峰还在陪着他。
綦北星到底还是慈悲心肠。面对圣上那道诛郑柳九族的圣旨,他脸不红心不跳地把郑云峰的存在瞒了下来。至于到底该怎么和郑云峰解释他的父亲谋反、谋害了舜王这档子事儿,綦北星没想通,我也没想通。
算了,反正是以后的事儿,不如再等等。
等我伤情稳定下来,我和綦北星便踏上了回无名阁的道路。
啊,你问周白在忙着干什么——
他忙着受封赏呢,尽管他本人不愿意因此滞留府中,但是君命重于泰山,不得不从。
很巧的是,回到阁中,第一个看见的孩子便是独自坐在门口、托腮看着大门发呆的小葫芦。敞开大门,看见这张似曾相识的面孔冲着我们甜丝丝地笑的那一瞬间,我多少还是会怀疑,他俩到底有没有血缘关系。
“不如等哪天他来了,一槿兄亲自问问。”
綦北星说这话的时候,小葫芦正忙着在我那断肢处的包扎上插花。我随手揉了这毛茸茸的小脑袋一把,却忽然察觉出脸边一冷,听见的话也几不可查地冷了一下,抬起头,却什么也没看到。
“玩去吧,我跟你师父说点儿事儿。”
小葫芦生得乖巧性子,即使并不理解发生了什么,但还是乖乖起身,行了个礼——说到这儿我才忽然想起来,我好像已经很久没见过綦北星行礼了——便退下了。
“綦阁主方才是……?”
“没什么——”
綦北星本来是有些什么要说的,然而眉头忽然一皱,半是疑惑、半是不自在地问:
“你怎么又开始叫我阁主了?”
“不是你说的,在外称阁主没道理的吗?现在回来了,不是该叫你阁主?”
綦北星不自在地干咳了两声,又将目光错开。
“也是,但……”
“还是不要这么叫的好?”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福至心灵地想到这一句话。
我猜我的后半句应当是猜对了,因为綦北星的耳尖忽然一红。
但我又等了两秒,也没等到下一句话。
“可不这么叫,你那些小仙童,大概会觉得我乱了规矩吧?綦阁主,你不是最看重规矩和礼节的吗?”
这句应当也是对的,因为那点儿红色有增无减。
“那就这么叫着吧!——真是,我说不过你!”
綦北星自顾自地迅速起身,拉门。
咣当。
趴墙根儿的三个孩子被当场抓获。
我借着阳光看见,綦北星的耳朵尖更红了。
可爱。
*
我就在这一声腻得有点儿发麻的“可爱”当中,嘴角疯狂上扬,而后又一次睁大了眼。
嗯?
闭眼,再睁眼。
这就回来了??
不是,我还没嗑够呢,你这把我放回来是几个意思,咋地,后面是超前点播环节得付费观看啊?
习惯性地拿起手机看时间,确定一切照常,我又盯着天花板,陷入了每次穿越后标配的沉思。
不对劲啊,这次回的是不是早了点儿?
往常不是都得进行到吐露心声、互证真心的环节再把我放回来吗?
退一万步讲,这从哪儿就看出来“重获新生”了,不是还在暧昧吗?
我脑壳上的问号多到压得我脖子有点儿疼。
“这不是觉得还是应该给你留点儿想象的空间嘛~”
又一次听见这不急不慢的罪魁祸首的动静,我连低头找人都懒得找了。
“留个锤子的想象空间,哪有正进行到正路上你给掐了让我自己想象的!”
“诶呀,你想象的才是最美好的嘛,再说你要是真那么想知道,下次出去的时候再问他不就好了。”
“那能一样吗!看见的和转述的可是两种概念好不好!”
“你怎么那么关心人家呀,穿都穿回来了,不如先看看你自己的事吧——反正我估计你近期也不会有心情去下一个平行时空了,留给你复盘的机会还多着呢~”
非得在我嗑上头了的时候让我回想起自己的那堆破事儿,我真谢谢你啊。
你人还怪好的嘞。
我深吸一口气,从床上坐起来,摸过手机,对着备忘录开始一条一条地重新回味这个世界的故事线。
三天之后要去周白的录音棚录歌。
以及伴奏还没有改利索。
我恨。
这么梳理下来,唯一的好消息居然是:
至少在我刚穿越去的那个世界,我们和周白是正常人的关系。
——这也算好消息吗!
事已至此,我认命地翻出目前最新一版《梅花香》的伴奏,开始对着重新研究该怎么改。
等等,梅花……?
我眼前忽然闪过一张熟悉又陌生的、孩子的脸。
小梅。
所以,再上一个时空里,歌手李一槿留给我的,居然是个一语双关的线索?
也就是说,他很有可能在我之前,就知道其他平行时空的故事?
当然,一个乳名说明不了什么,巧合的可能性也很大。但,万一不是巧合呢?
那岂不是说明,他们每个人,其实都有瞒着我的很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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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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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41章·线索?什么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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