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这已经是我穿越过来的三天里第无数次发出这个疑问句了。脑海里回应我的声音依旧是懒洋洋的,仿佛不知疲惫:“问。”
“你怎么没告诉我……你主业是做这个的啊?”
我抹了抹满手心的冷汗,觉得心跳已经快到离谱。裤子口袋里的小纸包依旧存在,它分明在提醒着我,方才的一切并不是梦,而我,确实给人下了毒——
这个人,马上要因我而死。
*
状若无意地用鞋尖把那小小的纸踢进下水道口的时候,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腿依旧在抖。
天杀的,早知道是这么刺激的行程,我就听綦北星的,选六号时空了。
“那不然你以为呢?我,一个明面身份是卖报纸打杂的,你还指望我全职做情报?”
卧底李一槿像是并没察觉到我语气里的恐惧,只是平和地指挥着我按照他规划好的路线离开现场,然后见缝插针地表扬道:
“做的不错。第一次杀人,能做到这样,就已经比我预期好很多了。”
——不要再重复这件事了好吗,我不想听。
虽说,杀的是该杀的人——
事到如今,我也只能安慰自己,没事儿,鬼子不算人。
人人都愿意回到过去,替抗战事业尽一份力。但爱国热血是一件事,头一次杀人后的恐惧又是另一回事——说到底,穿越这么多次,我还从未见过有什么人真的死在我面前、甚至我手下过。现代人早习惯于平和的生活,面对熊熊燃烧的战火,悲伤与惶恐本能地冒出来。
“真的已经很不错了——不要自责。人的本能不就是这样的吗?而且,你要记住,我,还有那么多像我一样的人,之所以要不惜一切地去做这些事,本就是为了让你、让后世人们,不再面临这样的事。害怕当然是正常的,能克服恐惧、做到你能做的一切,这就是最好的情况了。”
“——但我还是觉得,我太软弱了。”
“不是的,你只是从未亲历过战争,还没能适应战中生活而已。你并不比这个时代中任何一个在为了抗战胜利而浴血奋战的人差。”
“可是……如果适应不了,那我不是白白占用了一个你的名额吗?”
“你会很快适应的,这次的任务就是证据。”
很快,是有多快?
我能在这里待上多久?
——退一万步讲,在我适应之前呢?我会不会反而给这一场战争拖了后腿——哪怕只是一点点?
穿越过来之前,我总觉得,以一个当代普通社畜的水平,在水深火热的近代史上,即使在科技水平上不能给国家做出贡献,至少,也能像每一个怀揣着一腔热情的人一样,为国家肝脑涂地、前仆后继。
——当然,我并不是说,现在我就不能这么做。只是,我总是为自己心中不由自主的、哪怕根本没有在明面上体现出来的恐惧感到可耻。
我不该怕的——我应该像这个时代的战士们一样。
人们不是都说吗,说仇恨是永远不会熄灭的野火,说仇恨才是最源源不断的动力?
可是,我的仇恨,为什么却不能浇灭我的恐惧和胆怯?
“无论是谁,第一次被扔进战争里都会怕的。如果你是觉得自己太软弱,那我可以告诉你,能在害怕的情况下严格执行我刚才给你的所有指令、没有一点失误,你的勇气就胜过绝大多数人。不要说你是从和平时代穿越来的,就是再往前倒几十年、在战争刚开始时,这个时代能做到像你一样的都是少数——就是现在,不也是一样吗?害怕从来都不是罪过,它只是一种人类求生的本能而已,不要妄自菲薄,路还长着呢。”
退一万步讲,君子论迹不论心。
我没再想着要和卧底李一槿说些什么——他为我费的心思已经够多了,他该说的安慰也已经说尽了。至于究竟应该怎么做,这应当是我努力去实现的,而非让他费心的。
我得想办法强大起来。
*
那个时候,我当然不会知道,綦北星正面临着什么样的挑战。
这一切是后来,故事结束之后,綦北星亲口讲给我听的。
“你的意思是——我还得为了你,学学怎么打麻将?”
好消息是,穿越到最后一个时空,他终于碰上了一个和他一样话痨又喜欢搭理他的原主——当然,前面那些不搭理他,可能是因为那个时候,他不具备身体的行动权,单单只开设了旁观者模式。没有话语权,人家不搭理他也正常。
但现在可不一样了。
綦北星终于体会了一次我的不容易。
“怎么能是为了我呢——这不也是为了你自己在这个时空中的正常生活吗!再说了,谁知道你不会打麻将啊!”
綦北星坐在镜子跟前,望着那里头的自己,听见满脑子各式各样的声音在打架,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
“你们能不能一个一个说,一起说我承受不了啊!”
“诶呀,我的意思就是,会不会打的哪有那么重要,反正我们都在,真要打麻将我们给你出谋划策不得了吗!”
这是制作人綦北星。
“——出谋划策?亏你想的出!我们正常聊天都全是分歧,你还指望能给出一个统一的建议来?”
这是富二代綦北星。
“诶呀,大不了到时候猜拳决定听谁的嘛,好啦,别吵啦!”
这是狐狸綦北星。
“……”
这个是仙人綦北星。
什么,你问他本尊怎么想的?
他啥都没想,他在发呆。
这孩子脑袋是单线程的,处理不了那么多声音,索性一个都不听,望着自己桌上那一套麻将发愣。
“我觉得这个适合当积木玩诶。”
灵光乍现,不会打麻将的綦北星为这些充满魔力的小方块找到了更适合他的赛道。据说富二代綦北星当时就没忍住爆了句粗口。
“行了,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这样吧,就按小狐狸说的,我们一局一局来,从你本人开始,赢了就多来一局,输了马上换人,好不好?”
——那岂不是所有人都得挨一轮骂吗!
这下连制作人綦北星也爆上粗口了。
后来我问綦北星当时怎么想的,他振振有词地跟我说:
“你不懂,我虽然不能让他们所有人都满意,但我可以让所有人都不满意。”
牛逼啊,天才中的天才,勇士中的勇士。
公平,鹅城当时就该找你去做县令。
麻将这篇虽然骂声滔天,但终归还是翻过去了——亏点儿钱也就过去了,何况这个时空的綦北星又不缺钱。
更重量级的,其实是——
“我们家那宅子里有个大狗,它能闻出我不是原主。”
綦北星缩在自己房间里瑟瑟发抖,脑子里还有个声音默默怼他:
“怎么能说他大,他才那么一点点,胆子也小小的。他只是个宝宝啊!”
“那是一点点吗!他吃我都不用分两顿的!”
“——诶呀我们家宝宝很乖的,他不吃人!”
“吃不吃人是重点吗!咬人也不行啊!”
他默默地贴到窗边,看到楼下那只少说能顶四个腰舟大的狗还在盯着他这边,又默默缩了回去。
也没人告诉过我们,这个系统对非人类有bug啊。
“说到非人类……那腰舟算什么?”
“他貌似是个例,而且是非常具有研究价值的个例——他们告诉我的。腰舟是为数不多波动性非常强的存在,这几次的研究数据本可以不必关注他的,但就因为这些突然发现,他也成了实验数据中相当重要的一部分。”
綦北星头头是道地向我分析道。
这会儿是刺杀行动结束的一周后。地点就在綦北星的厂子里——这地方的盈利情况丝毫不容乐观,我一度怀疑这厂子的主要用途就是在大规模罢工游街的时候提供支持力量,以及给部分保密程度很高的工作提供会议场所。我上次问他这厂子是怎么做到沦陷期间还能不被敌军征用的,他告诉我,是因为他们这里缺乏先进设备,也缺乏充足耐用的劳动力,所以征用价值太低,敌方装模作样地交涉两次,也就放弃了,预备等过些时日、其他厂子已经充分利用起来,再过来征用也不迟。
“——OK。不说这个了,我对着工作日志研究了一圈,终于发现了这次任务最重要的一个部分。”
“是什么?”
“下周的任务。我会接到一个命令,与一个人碰面,进行情报交接——这个人,是你们家的管家。”
“什——你的意思是,他是……”
“是的。从记录上来说,这次情报交接中我将会收到一份资料,这份资料能够确切反应你的工厂以及你本人与红色方面的联系。也就是因为这份情报,你将处于危险的境地之中。”
“我懂了……所以你才会接到杀我的指令,所以我们这次穿越才会有一个这么奇怪的任务。”
“道理是这样没错,但我现在还没想通,怎么才能合理地让任务失败?”
“这好办呀!”
綦北星忽然笑起来,说:
“你把上次的方式告诉我,我合理避让不就行了?”
“哪儿那么好避让。”
我苦笑。
“因为,你根本就不是直接死在我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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