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怀舒

“对对对,舒儿。”鹿张氏终于回过神来了,她右手掐着帕子,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是二婶和槿儿的不是,让诸位看笑话了。只是我前几日连饭都咽不下去,更别提下床了,槿儿年幼不知事,临近年关又要操持府上的事,实在没法事事都顾及到,这才忽略了你。舒儿你别怪她,她连续多日操劳人都清瘦了不少。”

“母亲。”鹿福槿适时出声打断鹿张氏的话,用帕子沾了沾泪水,“您说这些做什么,本就是槿儿的疏忽,舒儿埋怨都是应该的。”

鹿怀舒默默翻了个白眼,干脆将这母女俩打包一齐送去娱乐圈得了,正好比比谁能拿影后,二人一唱一和说的好像是她无理取闹,故意在今天让她们出丑似的——虽然她确实是这样想的。

不过······鹿怀舒心底冷笑一声,真当我是吃素的啊!本小姐看过那么多重生复仇虐渣爽文可不是白看的。

鹿怀舒抬眼,躺在鹿福槿怀里,躲过其余人的视线,朝她露出个有些残忍的笑容,语气却是要多天真有多天真,慢悠悠地开口。

“可是舒儿好冷啊,柴房里风好大,窗户纸都破了,昨晚炭火也熄了。”

柴房!破窗户!熄了的炭火!这三个词如同淬毒的匕首,精准无比地刺破了鹿王氏母女刚刚编织起来的、脆弱不堪的谎言面纱。

刚刚缓和的气氛再次凝滞,宾客们眼中的怀疑瞬间被重新点燃,看向王氏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审视和鄙夷。

鹿明德只觉得眼前发黑,差点一头栽倒。老夫人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阴沉来形容了,那是一种山雨欲来的铁青。

这小贱人!她是存心的!她是铁了心要在今日,在所有人面前,将她二房的脸面彻底撕下来踩进泥里!巨大的恐慌和暴怒几乎要将王氏吞噬!她真想立刻掐死眼前这个碍眼的东西!但残存的理智死死拉住了她。不行!绝对不行!

她必须稳住!必须立刻、马上、彻底地堵住所有人的嘴!

鹿福槿也骤然色变,扶住鹿怀舒的手不自觉地用力,鹿怀舒适时开口:“姐姐,是舒儿错了吗?你为何要掐我呢?”

“没······我没有······”

“哎呀!是我的错!都是我错!”鹿张氏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稳住自己,没在众人面前失态,“是我糊涂!光顾着操心自己的身体,竟让底下那些黑了心肝的刁奴钻了空子!定是那些懒骨头,见舒儿病着不得出门,就偷奸耍滑克扣炭火,连窗户纸破了都敢不报!”

她猛地看向门口几个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的管事婆子,厉声喝道:“张大家的!李婆子!你们是死的吗?!我平日里是怎么吩咐你们的?二小姐身子金贵,一丝一毫都怠慢不得!你们竟敢如此阳奉阴违?!来人!给我把这几个眼里没主子的刁奴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发卖出去!”

门口被点名的两个婆子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满口求饶。几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立刻冲进来,毫不留情地将那两个哭嚎的管事婆子拖了下去,凄厉的求饶声很快消失在厅堂外。

王氏这才长长吸了一口气,脸上是十二万分的歉疚和心疼,语气更是柔软得能滴出水来:“好舒儿,是二婶疏忽,让那些刁奴欺负了你,你放心,二婶即刻让人把西边的暖雪阁收拾出来,二婶给你赔不是了。”她说着,竟真的对着鹿怀舒深深地福了下去!

这一下连鹿怀舒都有些意外。这王氏为了挽回局面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倒真是小瞧她了。

满堂宾客也是哗然。当家主母当众给侄女行礼赔罪,这姿态真是放得够低了。于是立刻有和鹿张氏交好的夫人开腔道:“今日说到底就是下头人的错,倒是让你们之间生出嫌隙了,依我看这些丫鬟婆子就得时时打着骂着才行。”

“是啊,总有那些不知感恩的东西,连主人家的小姐都敢苛待,哎呦鹿二夫人,你以后找人可得擦亮眼睛呦。”

“是是是。”鹿张氏笑着应和了几句。

其余人见此也都笑着打着哈哈,即使谁都看的出来是鹿张氏在颠倒黑白,鹿大将军留下来的唯一的女儿在鹿府遭人虐待过得并不好,可没人会在乎。鹿大将军毕竟已经死了,如今鹿府是鹿明德当家,帮鹿怀舒不仅得不到一点好处,还会平白无故给自己惹一身腥,还是袖手旁观的好,反正鹿怀舒一个小丫头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气氛依旧尴尬且微妙,可众人都心照不宣地推杯换盏起来,仿佛集体将方才的闹剧遗忘了,只有几个多情的夫人还会感叹几句可怜,却又立刻和身旁的夫人投入到新的话题中去。

西边,暖雪阁。

鹿怀舒的脚步在院门口顿了顿,眸中不知名的情绪激烈翻滚着,但这只是一瞬,不等鹿张氏催促,她便垂下眼眸如常走了进去。

名字起得雅致,却荒废已久。院子里积着薄雪,几株枯树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虽然鹿张氏下了命令立刻收拾,但仓促之间也只是将正屋粗粗打扫了一遍,换上了还算干净但半新不旧的被褥桌椅。角落里堆着的杂物还没来得及完全清理出去,空气中依旧残留着一股淡淡的尘土和霉味。

不过比起那四处漏风的柴房,这里已是天壤之别。至少墙壁是结实的青砖,窗户虽然有些旧,但糊着厚实的窗纸,挡住了外面呼啸的寒风。屋里也终于点起了炭盆,驱散了些许寒意。

鹿张氏将她送到门口便匆匆离开了,鹿怀舒身上裹着明显不合身的半旧棉袄,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踱步到里间,坐在冰冷的雕花木床上。两个丫鬟象征性地问了问:“二小姐可还有其它吩咐?”

得到否定的回答后,二人便如蒙大赦般退下,躲在偏房取暖去了,屋子里顷刻只剩下鹿怀舒一人。

鹿怀舒吸吸鼻子,将身上的棉袄裹得更紧了些,又将床上的棉被围到自己身边,万一感冒了可就不好了,人在外面要学会照顾自己。做完这些她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朝着门外道:“外头那么冷,你不进来吗?”

门外是死一般的寂静,过了不知多久,紧闭的房门被慢慢推开一个小缝,一个身形瘦弱的女子从缝隙里挤进来,瑟缩着蹲到墙角,双臂紧紧环住身体,头埋进膝盖里一言不发。

鹿怀舒看着少女一幅小鹌鹑的样子无奈地耸耸肩,转而看向半空好奇道:“你能下来吗?一直吊着不会累吗?就算不累脖子也会疼吧。”

墙角少女听到鹿怀舒的话狐疑地抬起头,顺着她说话的方向看去,却被吓得一个激灵,飞一般扑倒鹿怀舒怀里,双手紧紧拽住鹿怀舒的衣裳瑟瑟发抖。

鹿怀舒安抚地拍拍少女的背,继续冲着半空道:“快下来吧,你吓到她了。需要我帮你吗?你叫什么名字呀?”

“······不用,我自己可以。”只见原本空无一物的屋子中央突然出现一根晃晃悠悠的绳子,而绳子上系着的,是一个女人。

女人瞧着约莫十**岁的年纪,身着一袭红色嫁衣,头上插满了明艳的簪子首饰。她面色惨白,舌头长长地耷拉出来,一只胳膊以非人的角度折叠着,脖子因为长期系在绳子上而脆弱无比,只剩一层薄薄的皮和身体连接着,随时都有掉落的风险。

“你叫什么名字呀?”鹿怀舒问道。

女人沉默片刻,回答道:“念樱。”她说话的声音很奇怪,沙哑又刺耳,像是漏风的破旧风箱,尖锐地刮在地上。念樱说完,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能看见我?”

“为什么看不到呢?”鹿怀舒歪歪头,“因为你们已经死了吗?”

仿佛是哪个字触动到了什么逆鳞,鹿怀舒话音刚落,怀中颤抖的少女突然恢复平静,慢慢地从鹿怀舒怀中直起身子,胳膊环住木床上沿,倒吊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鹿怀舒,脸上的害怕恐惧已然消失不见,面无表情瞧着分外渗人。而她的脸和坐在床上的鹿怀舒一模一样。

这是已经死去的原主的鬼魂。

鹿怀舒从小就知道她和别人不一样。

她能看见鬼。

或者换个说法,她有阴阳眼。

而她在现代赖以谋生的手段就是和算命老瞎子一齐捉鬼,老瞎子瞧着像个疯子,实际上却很有本事,教给了鹿怀舒很多东西,鹿怀舒能活到现在还要感谢他。

“好了,不管你们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现在都不想管了。因为我要睡觉了,我真的要困死了,一切等我睡醒再说吧,毕竟醒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鹿怀舒说着,自顾自地将枕头放好,钻进被窝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

屋内安静一片,鹿怀舒只能听见自己悠长的呼吸声和炭火的噼里啪啦声,仿佛偌大的屋子只剩她自己,但床边那两道探究的目光却怎么也没办法忽视掉。过了不知多久,那视线终于消失了,鹿怀舒听到微不可闻的开门的吱呀声,她微微扬起嘴角,安心进入了睡眠。

晚间的时候鹿张氏又来了一趟,还送了盏鸡汤,美名其曰帮她补身体。鹿怀舒没有拒绝,接过碗扬起头甜甜的笑道:“多谢二婶,不过汤里应该没毒吧?”

鹿张氏脸色瞬间僵住,一口银牙差点咬碎,好半晌才挤出个狰狞的笑容:“怎么会?舒儿乱说什么呢?”

鹿怀舒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舒儿开玩笑的,二婶别生气哦。”

鹿张氏坐在床边,看着鹿怀舒双手捧碗,披着被子坐在床边小口小口喝着鸡汤,竟然有一瞬间的恍惚。半晌她回过神来,忽然开口道:“对了舒儿,今日寿宴上这般折腾,想必是冲撞了。加上你身子一直不好,二婶这心里实在是不安。正好······”

她顿了顿,看着鹿怀舒低垂的眼帘,声音放得更缓,带着种诱哄般的温柔:“过几日二婶打算亲自去城外的安国寺一趟,给你爹娘点盏长明灯,再替你求个平安符,请寺里的高僧好好诵经祈福,驱驱病气,也安安魂魄。”

安国寺?祈福?

鹿张氏的目光紧紧锁着她,笑容依旧慈和,甚至带着点期待:“那安国寺香火鼎盛,佛法庄严,最是灵验不过。舒儿,跟二婶一起去吧?一来散散心,二来,让菩萨保佑保佑你,也保佑我们鹿家顺顺遂遂的,可好?”

满室寂静,只有炭火在盆中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昏黄的灯光将王氏那张精心描画的脸映照得半明半暗,眼底深处那点幽冷的算计几乎要藏不住。

鹿怀舒缓缓抬起眼。

她那张苍白枯瘦的小脸上,所有的怯懦、茫然、病弱都在瞬间褪去。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细微的、冰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半分笑意,只有一片洞察秋毫的森然。

鹿怀舒盯着鹿张氏那双充满虚伪期待的眼睛,声音清晰而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近乎天真的顺从:“好啊,二婶。”

虽然女主有阴阳眼,但是文章不恐怖哦,胆小的宝宝可以放心观看[让我康康]

提前排个雷:鹿姐并非完美人设,有时候为了达到目的也会用一些不太能见得了光的小手段,不能接受的宝宝趁早跑

男主下章出来[三花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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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怀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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