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管雅低头踢着脚下的石子,罕见地安静。
“表妹,没想到你这么聪明,那些骗人的小把戏,一眼就瞧出来了。”
“这是表哥你以前教我的啊。”管雅语气低落:“表哥,女子真不能读书吗?”
庄念竹懵了下,随后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闷闷得说不出话来。
当晚庄念竹做了一个梦,梦中一个穿着粉色衣裙的小女孩在哭。走近后看清了小姑娘的脸,是小时候的管雅。她哭得伤心,任凭旁边的人怎么哄都哄不住。这时她旁边的丫鬟说,表少爷来了,管雅立马不哭了。
不远处,有个小人慢慢走来,正是小版的庄念竹。她瞧见管雅哭肿的双眼立马上前:“表妹,你怎么哭了?”
“表哥,”管雅本来已经不哭了,被她一问撅着嘴又哭了起来:“织女好可怜,王母太坏了呜呜呜……”
“表妹你先别哭,听表哥给你讲。”
小版庄念竹俨然已经知道,管雅在为什么哭,她一脸正色道:“牛郎偷走了织女的衣服,让她不能回家,是坏人,王母是去救她的,王母才是好人。”
“真的吗?”小管雅停住哭声。
“真的。”小版庄念竹拍拍胸口:“我是不会骗表妹的,不过表妹日后还需多读书呀。”
梦醒了,庄念竹久久不能平静,她原以为原身性格胆小,可这么看来,并不是如此……
此后几天,管雅都闷闷不乐。其实不止她,庄念竹也不开心。
“你这几天不开心?”
容晁这几天没和庄念竹的表妹吵架,那为何不开心?
“没有。”
庄念竹缩在竹椅上声音有气无力。
“走,下山去。”容晁看不得庄念竹这副没精打采的样子,说着就伸出手把她从竹椅上拉了起来。
庄念竹被迫站起身:“下山做什么?”
“买肉饼吃。”
容晁说完这句话,毫不意外看到庄念竹眼里散发的光彩,不过很快又消失不见。
“不想去。”
“我想去,你陪我去。”
容晁说完不在等庄念竹拒绝,拉着人就走。他面上看着从容不迫,可步伐却凌乱。
到了山下,顺利买完肉饼,庄念竹就要回去。容晁不想回去,别以为他不知道,前几天庄念竹还陪管雅下山。他不知道庄念竹为何这样,明明不喜欢管雅,为何不同人讲清楚。明明已经送了他簪子,却又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于是,他边硬拉着庄念竹在城里转悠,边磨磨蹭蹭地问出了心里话:“你准备何时和你表妹说?”
说?说什么?庄念竹僵住了,她渐渐将目光移向容晁的眼睛。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茶色的瞳孔里几乎能瞧见她的影子。
庄念竹心里没底,她慢慢垂下眼睫,心中思索着容晁的意思。她能和管雅说的东西太多了,不知道他是指哪一个?是婚事,还是身份?亦或是她是谁?容晁难道,发现什么吗?
“她如今都追到书院了,你对她无意,应该早早和她说清楚才是。”容晁语气有些急促:“如此一直拖着,究竟要拖到何时?”
原来是婚事,庄念竹心中一松。随即有些诧异,她和管雅的事确实是比较麻烦,不过这和容晁有什么关系?他急什么?难不成这些日子天天吵架,吵成了欢喜冤家,他喜欢表妹?
“你居然有了这样的心思?那我回去就和表妹说清楚?”
末了,庄念竹还是有些不确定,隐晦试探:“你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什么是他居然有了这样的心思?容晁心里有些不满,明明是庄念竹先,先……!算了大丈夫不拘小节。总之,庄念竹先和管雅说清楚才是紧要。他轻轻颔首,脸上端的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
“有眼光!”
“放心吧,我一定会努力帮你的!”
庄念竹拍了拍容晁的肩膀,神色欣慰。这小子有眼光啊,她表妹漂亮又聪明了,要不是她是女的,她说不定真就心动了。可惜了,她和表妹成不了婚,迟早是要把这事要说清楚的。
容晁这人家世她虽然不清楚,不过肯定差不到哪去。脾气虽然臭了点,不过人心软,而且人品也能信得过的。他要是能和表妹成为眷侣,实在是一件好事。
“有这么高兴吗?”容晁看似嫌弃地瞥了庄念竹一眼,实际他嘴角压根就没落下来过。
“确实高兴。”庄念竹笑着,心中闷气好似一扫而空。正乐呵着,街边一声严厉的训斥声传来。
“死丫头,家里的衣服没洗就偷跑出来玩!”
“娘,我没玩……”
“没玩,那你往书斋跑什么?”一膀大腰圆的女人,揪着一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耳朵从庄念竹身边经过。
“你一个死丫头片子,看得懂那些书吗?还不回去给我做饭。”
“我看得懂,我……”
小姑娘的辩解,在妇人满是怒气的目光下,瑟缩着像个鹌鹑样乖乖地跟着她走,不再争辩。妇人更是趾高气昂地威胁:“都这么大了,还是不懂事!回家先把饭做了,要是下次再乱跑腿给你打断。”
这些话语,巧妙地和庄念竹记忆深处的某个画面完整贴合。
“死丫头,让你去割草,你居然偷偷看书?”
“你一个丫头片子学习再好有什么用?还不是要嫁人?”
庄念竹的目光落在她们身上,直到她们走远看不见,也久久不能收回。
自庄念竹记事起,她是没有名字的。家里人对她的称呼一直都是死丫头,她甚至一度以为她的名字就叫死丫头。幸亏有九年义务教育,她才有了庄念竹这个名字。
不过,在家里她的名字依然是死丫头。噢,不对,也是有那么一次她在家里,短暂地拥有过一次名字的。
那是她考上大学后,家里给做了一桌称得上好的饭菜。过年她都不能伸筷子去夹的腊肉,被她母亲,破天荒地往她碗里夹了一小块。
虽然打小家里对她平时的责骂和对哥哥的偏爱,让她觉得不解和委屈。可那一刻所有的委屈好像都消失了,她慌忙地吃下那块肉,好像怕有人给她抢。这块肉对她而言,不单是一块肉,它更像是确认母亲对她的认可。只可惜她鼻头酸涩喉咙哽咽,还没有仔细尝到那块肉的滋味,就被匆忙地咽了下去。
当她再次抬起头时,就看到坐在她对面哥哥嫌弃的眼神,以及放在他右手旁边的那盘腊肉。
紧接着,母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还吃吗?要不我再给你夹一块?”
铺天盖地的委屈席卷了庄念竹单薄的身体,她听到自己用发紧的嗓音说:“不吃了。”
“不吃了啊,那大宝你赶紧吃,不然凉了就不好吃了。”
母亲招呼完,看向庄念竹。那张黝黑的脸上笑容殷切,这样的态度不像是对她的孩子,像是在对一个见过几面却不熟悉的陌生人搭话一样,那么地陌生。
“念,念竹啊,没想到你学习这么好,居然能考上大学,真厉害……”
委屈又消失了,庄念竹心里有些慌张,却又想再一次听到来着母亲嘴里的夸赞,可下一句话不是她所想象的表扬,而是……
“我带你哥改了个和你一样的名儿。”
“大学就让你哥替你去上,啊,你放心,以后等你哥有出息了,肯定不会忘了你……”
“这是你亲哥,不会让你吃亏……”
后续的记忆乱糟糟的,庄念住只记得,在她拒绝后,她又没有名字了。其实她考的大学只是一个普通的三本而已,唯一的好处就是离家很远……
容晁手放在庄念竹眼前晃了晃:“庄念竹?你在看什么呢?”
“噢,没什么,咱们早点回去吧。”庄念竹回过神,没有了再逛下去的兴致。
刚回到书院,朗朗的读书声便传入耳中。如今的明淳书院一切井然有序,再也不是小猫三两只了。
书院原就有容晁出资,管雅来后更是资助了不少。虽然有宏云书院的阻挠,可在钞能力的作用下,夫子都是个个都是精挑细选的有才学之人。学生也都是入学后,先做测试。然后根据测试的结果,分配由不同的夫子教学,最后再进行考试,进入下一个夫子所教学的课堂。要是测试结果不行,就留级。
“学生张意见过山长,容师兄。”
迎面一背着包袱的学子,恭敬地对庄念竹和容晁打招呼,这人面孔陌生,庄念竹没有见过。
说实话她只定下了策略,具体实行全靠邓炜把关,而且没有以山长的身份在学院众人面前出现过。就算学生在书院里见到她,也不知道她是山长,以为她也是来求学的学生罢了。
“你见过我?”
“之前在会试放榜时,有幸见过您一次。”张意面带笑意:“也是那时,学生才决定来明淳书院就读。”
庄念竹点点头,瞧着他肩上的包袱问道:“你这是?”
“哦,家中双亲身体不好我放心不下,于是和夫子告了假想回去看看。”张意满脸歉意:“山长放心,待我回来后,定会将功课都补上。”
“原来如此,那你快点回去吧。”庄念竹不在和他多说,省得耽误人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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