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庄念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白日里的，那些训斥好似一直回荡在耳边。
她当年考上大学后，家里威胁她如果不把上学的机会让给她哥，就和她断绝关系。无论她怎么解释，她哥顶替不了她上学的这个事实，他们都不信，只觉得她是不愿意让，还把她关了起来。后来她帮家里干活，不再说上学的事。趁着出去割草时，带着身份证和通知书，用在学校捡瓶子攒的钱，偷偷跑到上学的城市昼夜不分地打工，最后凑齐了学费。
之后的四年，她一直都是自己打工赚学费。毕业的时候，同学们对学校依依不舍，只有她深深地松了一口气。她终于有足够的时间去挣钱了，再也不用为了交学费和日常开销，连轴转地打几份工了。
后来她努力工作，升了职也攒下了点钱，再后来她就来到这儿了。
她来这儿之后得知自己身份后，自然而然地她没有多想没有纠结，直接就以男子身份来示人。那份潜被藏在最底下的想法，不用摆在明处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实现，这很好。这种心思就和那面藏在箱笼最底下的镜子一样，不可示人。
只是有时，有时也会有一丝别的想法浮现……
睡意朦胧之际，庄念竹迷迷糊糊嘟囔了句：“应该不犯法吧？”
睡了个好觉，庄念竹只觉得神清气爽，在去厨房的半路碰到了容晁。
“好巧啊容师弟，吃了吗？”
“不巧。”容晁的眼神耐人寻味：“你昨天说的话，说了吗？”
“昨天？”眼瞅着容晁渐渐变冷的神色，庄念竹脑子高速运转：“还没说，但你放心我没忘！”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去？”
“你很急？”
两人的眼神碰到一起。
最后是容晁率先移开视线，矜持地点了下头。
庄念竹目光在他通红的耳尖上停了下，暗自感叹爱情的魔力，能让容晁这样看似好像都没开窍的青瓜蛋子，都会害羞了。不得了！
不过，能不能让她先去吃个饭？可话还说出口，就被容晁的眼神盯得不寒而栗，算了算了这个饭先不吃了……
书院后面，有个用来休憩的小院子。这边原本就没人过来，再加上学生这会儿都在上课，更清净了。庄念竹平常用来偷懒的摇椅，都在这儿放着。
此刻她的摇椅和小橘都贡献了出去，管雅半眯着眼抱着小橘坐在摇椅上，很是惬意。
“表哥，你不是说有事和我说吗？”管雅好奇看向庄念竹：“是什么事呀？”
“啊，是有事……”
庄念竹思索了下，觉得先说她昨晚上想的事。毕竟，表妹也是女子，万一能理解她，后续的事也好说些……
“就是，就是你觉得我要是开个女子书院如何？”庄念竹一口气说完，不敢细看管雅的表情，生怕看到她嘲讽的神情。
“太好了！”管雅惊呼一声站起身，绕着庄念竹转了一圈，美目中异彩连连，只看的庄念竹都不好意思了。
“我就知道表哥不和那些臭男人一样庸俗蠢笨不可理喻。”
她说着就想往庄念竹身上靠，庄念竹后退了两步后扶着她站好。
“表妹不觉得，我是，异想天开吗？”
庄念竹这几天翻阅了些古籍，女子书院从未有过。这件事，她都觉得她是在说梦话。可管雅，居然这么相信她。
“哼，表哥说的话才不是异想天开，我相信表哥一定能做到。”
“表哥，雅儿是第一个知道的人吗？”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管雅再次贴到庄念竹身上，眼睛弯弯。她就知道表哥不一般，世人对女子总是约束颇多，只有表哥才会有这样的心胸和志气。而且，她是第一个知道这事的人，表哥对她这么信任，想必已经发现了她的情意。那是否说明，表哥也对她，有意？
事情还没做，却已经有人相信你的感觉，真的很不错。庄念竹嘴角弯起，笑着看向抱着她胳膊的管雅，整个心都像是被泡在了温水中般。
“表哥，雅儿会帮你的。”
似是感受到她的目光，管雅抬起头美目里情意绵绵。
“表妹……”庄念竹心下一惊，只觉得不好。
“怎么了表哥？”
对上管雅清澈的眼睛，那些话在嘴边怎么都说不出口。
“表哥，雅儿不会生你气的，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和我说。”
管雅羞涩地看了庄念竹一眼，低下头心中忍不住雀跃：难道表哥，知道她来的目的？家里虽说是等表哥有了功名才能同她成婚，可她才不在乎这些。她喜欢表哥，无论表哥怎样都喜欢。
“表妹，你觉得容晁这人如何？”
“他？”管雅脸上的羞涩唰得消失不见，眉眼间满是不虞：“不如何，讨厌得很。比起表哥差远了，看到他就烦。”
说去容晁，管雅脸上没有一丝羞涩和迟疑，话里的嫌弃都要溢出来了，也根本没有那喜欢而不自知的意思。
完犊子，容晁啊，你这希望渺茫啊，庄念竹头开始疼了。
“真的就很讨厌他？”庄念竹捏着一小点缝隙：“一点点好感都没有？”
“对。”管雅毫不犹豫地点头，紧接着她脸上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意。容晁这人不知和表哥说了什么，看意思是想同她讲和？真是做梦！
庄念竹还没问，就听到管雅说：“当然了，要是看到他倒霉的话，可能就不会那么讨厌他了。”
坏菜了，彻底没戏，庄念竹把张开的嘴默默闭上。
“不说他了表哥，没白地扫兴。”
管雅看向庄念竹脸上红晕浮现，美不胜收：“表哥可还有别的想对我说的？”
“有……”
“表哥你说吧……”
“我，表妹，我……”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时候不说那要等到什么时候说？拖得越晚管雅知道真相后，受的打击越大！
“表妹，我们，我们退婚吧。”庄念竹一口气说完，别过视线，不敢看管雅的眼。
“退婚？”
“表哥，要同我退婚？”
正企盼的消息没有听来，反而是退婚？霎时间，管雅花一样的红润脸颊失去了血色，眼泪没有预兆地直接大颗大颗地砸落了。
“表妹，你别哭啊……”庄念竹手足无措，想要给管雅擦泪，却被她推开。
“表妹……”
庄念竹一直以为管雅对原主的喜欢，就是小时候玩伴的情谊，直到刚刚她才发觉不太对。不能再拖了，一次性说清楚，说不定能让管雅死心，不再耗费喜欢她的身上。
“我对表妹，并无男女之情。”
“我不信。”管雅声音哽咽，一双泪眼直直盯着庄念竹： “表哥，是真的不喜欢雅儿吗？”
她身体不住地颤抖，似乎只要庄念竹说出一个不字，她就要晕倒了似的。
看着她哭，庄念竹心一阵一阵揪疼，她这说的什么不是东西的话啊！真不是个东西！她现在就不是个东西，活脱脱的就是个渣男。
“没有不喜欢，就是，就是我拿你一直当亲妹妹……”
“可我喜欢表哥，表哥若是现在不喜欢我，雅儿可以等。”
“你不用等我，”庄念竹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表哥为何要同我退婚？”管雅哑着嗓子质问：“是不是因为容晁？”
“不是因为他。”
“那是为何？”
“因为我是女子。”
庄念竹脱口而出的话，使得管雅倏地拔高的音量戛然而止，脸上的神情变得呆愣。
这时原本还安然窝在摇椅上的橘猫似乎感受了不自在，唰的钻进后面的竹林。随后发出一声尖叫，鸟雀被惊起虽间引的一阵不小的声响，却并没有引得两人的注意。
“女子？”
管雅愣愣站在原地，眼中的泪水还在往下落个不停，脸色也更为苍白。她似是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确定地看向庄念竹：“表哥是女子？”
“嗯，我是女子。”庄念竹上前轻轻给她擦拭着泪水，可这眼泪好像怎么也擦不干净。
“对不起，”庄念竹没有停住动作：“我之前，也不知道自己是女子，对不起……总之不管如何，是我的错。”
这种错，庄念竹知道，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说清的，可她现在除了这种无力的道歉，好像也做不了什么。她想不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养母知道她是女子，还给她和管雅订婚？
“原来如此。” 管雅轻轻颔首，身体无力滑坐在摇椅上。
表哥两年未归，家中已有长辈不满。而且，来时姑母曾私下和她说过，若是表哥和她其中只要有一人不愿，这桩婚事就此作罢……
看着庄念竹脸上的愧疚，管雅忍住眼中的泪意，逼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件事除了姑母以外没人知道，她会帮助表哥把这个秘密掩藏下去，她日后的夫君，必定是表哥。
想到此，她急切拉住庄念竹的手：“那就还当作不知道。”
趁着庄念竹愣神之际，管雅轻轻依偎在她身上：“表哥，你之后要做的事有很多。若不成婚，说不定会让人有心人猜忌。”
“那也不能搭上你啊！”结婚的事，庄念竹在现代都没有想过，来这儿后更是没有想过。管雅说的是有那么些可能，但不能因为这点可能就把管雅搭上。
“雅儿不在乎表哥是男子还是女子，我喜欢的从来都是表哥。雅儿想陪在表哥身边。”
瞧着管雅又有落泪的趋势，庄念竹连忙叫停。算了，左右事实已经和管雅说过。她应该只是一时没办法接受，才会这样。以后多劝劝她，慢慢就能想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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