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落地，一片哗然。
“山长这是何意？”
张意没想到这么顺利，这么多天庄念竹闭门不出对传言的置之不理，使得流言渐渐平息了不少，为此他还颇为苦恼。今日这事，他是故意这么说的，可这么浅显的激将法，他根本没报希望庄念竹会上当。
“是顺了你的意思。”
庄念竹知道这是个陷阱，传出去不知道又会生出什么样的流言出来。她应该顺着张意的话，让他把人送回去。甚至在刚开始，她就应该走开，装作没看见。只是她对上小姑娘的眼睛，她就是不想那样做，就是不想。
虽然现在说出这个计划，可理由，她也可以稍微地变通一下。
“我本来只是随口一说，你却传得人尽皆知。”庄念竹无奈叹气：“这样给人希望，临了又让人得知是假的。这实在是……”
“山长，您误会了，真的不是我。”迎上周围越来越多鄙夷的目光，张意心惊庄念竹的灵敏，连忙解释：“那天我真是迷路了。”
“你脸色的划痕，也是误会吗？”庄念住语气温和：“那日小橘在竹林里发出的声响，我原来不知道是为什么，现在看来你早就在那了。”
小橘自从吃胖后，整个猫都神气了。把整个书院都当作自己的地盘，整日巡逻似的转悠，时间长了，书院里的学子都知道这是山长的猫。
“是啊，山上只有一只猫，而且山长的猫温顺，要不是被吓到，想来也不会抓人。”
“看来真是他传的。”
旁边传来学子们的低声私语，让张意心里很是憋屈。明明是庄念竹亲口说的想建立女子书院，明明他根本没有在她和容晁谈话时候出现，都是假的，却没法子拆穿。李师兄和他交代了，如今不是泄露庄念竹身份的时候。导致他这会儿实在是百口莫辩。
“你是明淳的学生，言行不端。我作为山长，也有部分责任。我辈读书人，皆是君子，而君子一字千金。”
“事到如今，我不能让得知这些消息的想来读书的女子，落得一个败兴而归。”
庄念竹望了眼一众学子：“我已下决心建立女子书院，若是有人接受不了，过后可自行离去。”
先明后不争，既然已经下了决定不如直接说明。那些不能接受的人，迟早会离开。
“山长你！”
张意气地脸色涨红，是的他目的达到了，让庄念竹当众承认她确实要建女子书院。可是，不是这个法子啊！
明明是她自己的想法，怎么到头来变成他逼迫的了？如此一来，他里里外外岂不是都成了罪人？
听着一旁学子对他的嘲讽，张意深吸了一口气终究是把心里的话憋了回去。罢了，虽然不尽如人意，结果却也是达到了。反正明淳的秘密他也都知道了，他走便是。
他随即装出一副痛心的模样：“既然山长决意如此，学生只能先行离去了。”
竟然不说？庄念竹眼神一凝，既然知道了她的身份，那拿这件事攻击她，才是最能激起反响的才对。她不相信，张意会这么好心。
目送张意和几个学子离开，庄念竹的视线久久没有收回，直到衣角被轻轻拽了下。
“山长，我是不是给您添麻烦了？”小姑娘忍不住问道。
“没有，他们本来就要走的，和你没关系。”庄念竹语气轻松。
“你是偷偷跑出来的吗？”
小姑娘点点头又摇摇头，神情忐忑：“我娘，要把我卖了给哥哥娶媳妇，我不想被卖……就偷偷跑出来了。”
庄念竹揉了揉她的头，夸道：“真聪明”。
“山长，我娘会来找我吗？”小姑娘说这话的时候，瑟缩了下。
“你想让她来找你吗？”
过了会儿，小姑娘没有说话却摇了摇头。
“那就不回去了。”
之后，庄念竹带着小姑娘去找了管雅。她现在的身份是男的，照顾一个小姑娘不太合适。把人送到后，庄念竹准备下山一趟处理小姑娘的事，结果被管雅拦住了。
“表哥，这事交给雅儿吧。”
不用具体问，管雅大概就知晓了小姑娘父母的为人。表哥为人性子和善，遇到这些不讲理的人，反而容易吃亏。既然是要钱，她出面直接花点钱，把小姑娘买回来，省去了许多牵扯。
明淳书院山长，亲口说要建立女子书院的事，被传得沸沸扬扬。清安城里，有学子在茶楼写文章拐弯抹角地讽刺庄念竹。更有甚至直接开口指名道姓，说庄念竹做得不对的。
短短几日，书院里的学子走了大半。走的那些学子，以张意为首，又是写了不少文章给庄念竹泼脏水。
因为早有预料，庄念竹也没什么太难受的。只是关于她身份的事情始终没有被张意爆出来，这件事像是个定时炸弹，让人不得不防备着。做什么事，都牵挂着。
就在这时，一道惊天霹雳传来，皇上驾崩了。然而最让人震惊的是，继位的不是太子，而是长公主。
霎时间，整个大楚不管是寂寂无名的学子，还是名满天下的学术大家，皆开始口诛笔伐。关于女子学院的事，反而被压了下去。
庄念竹是在茶楼里，听到这件事的。这话刚落地，整个茶楼里都沸腾了，顿时充满了愤世嫉俗的言论。
只有庄念竹的心，随着她端着茶盏的手一颤，涌起了股说不上来的激荡之情。这样一来，等长公主皇位稳定，她在建立女子学院是不是也不会显得出格了？那她现在，只需要渐渐等待就好。
可她刚冒出这个想法，隐在人群里的一道声音，格外刺耳。
“明淳书院不是还想建女子书院？怕不是也存了些见不得人的心思。”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矛头都指向了明淳。那些之前藏在心里不敢骂出口的，全都一股气地骂了出来。庄念竹只得趁着群情激荡之际，把头压低出了茶楼。
果不其然，书院剩余的学子，开始纷纷告假。
当晚庄念竹气的晚饭都没吃，气那些个多嘴的人，气那些带着有色眼镜的人。可这些是突然有的吗？这些是一直有的，不过是提前爆出来了而已。
既然这样，那就直接开始吧，不等了！庄念竹打开管雅给她送的饭，拿起一个鸡腿狠狠啃了一口。
宏云书院内，李达升低声道：“岳父，庄念竹的身份，不若此时放出去？”
“再等等，”宏云书院的山长用手指了指上面：“到时会有大用处。”
“你再多找些人，继续把女子书院的事闹得大一些。这件事做好了，明年春闱过后，你定会大有所为。”
“是，岳父。”李达声脸色露出一抹喜色，这件事办好了，日后他在官场将会一帆风顺。
“听说了吗，明淳书院真的开始招生了！”
“他们书院的山长难道真以为会有人入学？”
“可笑至极！”
明淳书院，庄念竹站在院门口望着，消息都放出一个月了，可接连几天都没有人来报名。反倒是骂她的文章，越来越多了。而且传言也越来越离谱，说什么明淳书院只招女子，不招男子……
她隐约能感觉到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可却不知道是谁。
正在庄念竹一边筹办书院的事，一边担忧她身份暴露的事时，明淳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来人是个身穿了身浅朱色红袍的女子，是女皇派来传旨的女官。
跪在地上听圣旨的庄念竹迷迷糊糊地，具体信息只凝练成一句话：女皇知道你要建立女子书院的事了，所以给你赐了奖赏，另外特允许你进京谢恩。
直到传旨的人离去，她盯着手里那明黄色的圣旨，还没反应过来。余光扫过一旁匾额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几个大字，更是一阵发懵，直到管雅把她扶起来。
“表哥……”管雅一脸担忧。
“没事，”庄念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我还没去过京城呢，这次正好长长见识。”
等庄念竹一个人回到房间，她才放下嘴角的笑。手里捧着的圣旨，明明缎面丝滑可她却觉得异常烫手。
她看过大楚，包括大楚之前朝代的历史，一直以来，登基为皇的都是男子，从来没有女子。而现在长公主作为第一个登位的女子，其中的艰难可想而知。应该很忙才是，怎么会注意到她这么一个小人物？
庄念竹觉得她陷进了漩涡之中，漩涡外的清安城波浪渐起，她本来只要关紧门户就没事了。可现在好像有只看不见的手，一个劲儿地在把她往浪中心推。
京城，也不知道是怎样的惊涛骇浪……
第二天庄念竹跟管雅等人告别后，坐上了京城的马车。
随着渐行渐远，清安城变得越来越小直到消失不见。庄念竹收回视线，笑着问传旨女官：“不知道大人怎么称呼？”
“庄先生客气，我只想皇上身边的一个女官而已，称不上大人，您叫我秋月就好。”
秋月不着痕迹地收回打量的视线，这位庄先生，单瞧着除了样貌秀丽些，并无看出有什么特别之处。不知道皇上为何会派她来接，难道这人是刘丞相的人？
人是这么说的，庄念竹却真不敢直接喊人名字。她拘谨笑了下：“那这一路就劳烦秋大人了。”
“庄先生不必担忧，公主初登大宝，现如今正是缺您这样的有识之士。” 秋月嘴角微微扬起，语气和缓：“此次您若是得了皇上青眼，日后……”
“秋大人说笑了，在下愚钝，能面见圣颜已经是此生的幸事。”
待在京城？那得多危险啊！庄念竹清楚她自己的斤两，京城根本不是她能待的地儿，要是可以的话她去都不想去。
“庄先生自谦了，您的才能可是丞相都在朝堂上夸过的。”秋月这句话说得意味深长。
“丞相？”
见庄念竹一脸震惊，秋月没有再多说，则是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
庄念竹面上笑着，心里却一阵冰凉。丞相在朝堂上夸她？什么丞相她听都没听过！先不说这丞相是不是和女皇一边的，就在朝堂上夸她，再加上现在的这道圣旨，不就是拿她当靶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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