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慌忙拿起筷子，夹了一大下放在了自己碗里的米饭上，然后扒了两口。
陈小川几个人可不能服输。
你一刀我一刀，互不相让。
一盘青菜很快就被他们风卷残云般吃了个干净。
叫梁绪的孩子吃得尤其欢快，边吃还边抬起沾着米粒的嘴冲着孔铭轩笑，“孔先生，它们死得其所了！”
听到自己随便找的词从别人嘴里蹦出来，孔铭轩差点控制不住的笑出声。
他忍了忍，郑重的点了点头，“嗯，青菜说谢谢你。”
“不客气。”梁绪继续埋头干饭。
孔铭轩已经吃的七分饱，干脆停下了筷子，专注看着他们吃饭。
在幼儿园，小孩子吃饭是必须有人看着的。
他们的肠胃发育并不完全，容易消化不良，所以吃饭过快不行，过慢也不行。
当孔铭轩看到唯一一个，至今没告诉他姓名的王小朋友碗里的米饭，只吃了薄薄一层时，眉峰微微拢了起来。
他再一次试图和他沟通，“王小公子，你为什么不吃饭，是不喜欢吃吗？”
王小公子好像总是低着头，现在也是。
像是在认真看着碗里的饭，又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事情。
总之就是不理人。
孔铭轩觉得有些不对劲，“是哪里不舒服吗？”
县令在他们刚到府上的时候，就找了大夫给这群孩子瞧了瞧身体。
按理说不会有什么异常。
但这孩子反常的样子让他很担心。
沉默的样子让孔铭轩的眉锁得更紧。
“你如果哪里不开心，或者不舒服，可以告诉孔先生，我会帮你的。”
他的话注定得不到回应，孔铭轩有些泄气。
与其这样做无用功，不如找个大夫过来瞧瞧。
他也能放心。
孔铭轩站起身。
张鹤的注意力从碗里的饭移到孔铭轩身上，一口将嘴里的饭咽进肚子，“孔先生，你要去哪？”
“去找县令。”
“我也想去。”张鹤放下手里的碗筷。
他刚刚听到了孔先生和那个小哑巴的对话，大概猜出了是怎么回事。
这个小哑巴平时就不说话，经常自己发呆，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事。
张鹤擦了擦嘴，站起来，“我已经吃饱了，孔先生你就带我去吧！”
孔铭轩的视线落在了张鹤干干净净的碗里，确实吃得很干净，反正就带一个小孩子，不耽误事。
他冲着张鹤招了招手，旋即又望向了陈小川，“小川，我不在的这会儿，记得看好弟弟妹妹，你是哥哥，说过要保护好他们。”
陈小川认真的点头回复，“我会的，孔先生。”
交代完一切，孔铭轩才带着张鹤出了门。
他牵着张鹤的手，急冲冲的朝着后院的石拱门走去。
“小鹤，累了就告诉我，知道吗？”
张鹤回他，“知道。”
他想了想，还是觉定将小哑巴的事告诉孔先生，“孔先生，你不用太急。小哑巴没事的，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从来不和我们说话。”
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孔铭轩的脚步一顿，不可置信的望向张鹤，“你确定吗？”
他的脑海里闪过一道白光，就像是无厘头的思绪，想抓却抓不住。
张鹤坚定的点了下头。
他敢确定，小哑巴在县令府从来没有说过话。
他们每次在一起玩的时候，小哑巴都会一个人呆在角落里，不看他们，一站都会站一整天。
哼。
他不理人，那他们也不理他！
张鹤愤愤的想，“孔先生，小哑巴可能是看不起我们，他身上的那块玉，一看很值钱，我们干嘛要和他一起？”
孔铭轩将自己凌乱的思绪压下去，目光里闪过复杂，“小鹤，以后别这样说了，也别叫他小哑巴，忘记我教你的了吗？”
张鹤挠了挠脑袋，眉头皱了下。
孔先生是说过，不要随便给别人起外号。
他忘记了。
“对不起，孔先生，我会改的。”
他不会再叫那个人小哑巴了。
孔铭轩摸了摸张鹤的头，蹲下身子，将眉眼弯起来，“那个小朋友不是哑巴，他应该是生了病，很不好的病，你如果当他的面说，他会难过。”
生了病？不会说话的病吗？
张鹤抬起头，讶异的眼神里透着涉世不深的懵懂，“孔先生，是什么病呢？他会难受吗？”
他以前生病的时候，脑子都是晕乎乎的，鼻子也难受，总是喘不过气，还会浑身无力不想动。
那个时候他娘总会想尽办法给他弄好吃的，不过，再吃东西之前，会先让他喝很苦很苦的药。
但那个小伙伴不一样，他病得都不会说话了，看上去比他严重的多。
应该很难受吧？
孔铭轩嗯了一声，“很难受，所以小鹤要想办法逗他开心，这样他会好受一点。”
张鹤的眼睛认真郑重，“我会的。”
他已经想好怎么哄小伙伴了。
一方面为了像他道歉，另一方面，他想做个心胸宽广又温柔善良的人，像孔先生那样。
回去的时候，张鹤在地上捡了朵梅花，孔铭轩告诉他，落下的梅花可以捡两朵，但不能全部拿走，剩下的要给梅花树当肥料。
化作春泥更护花。
他笑盈盈的盯着手里的东西，红红的，像是火。
姓王的小伙伴看到了，一定会很开心。
想到这儿，张鹤手上的动作越发小心翼翼，“孔先生，我把这个送给他，可以吗？”
孔铭轩的视线落在张鹤的手掌上，这朵梅花大概是刚落，很漂亮，花瓣也没有破损，被人用心挑选了捡起来，“嗯，他会开心的。”
即便他知道，那个孩子或许不会懂张鹤的心意。
他刚刚想到了自闭症儿童的症状，和这个孩子全都对上了。
不说话，总是盯着一个地方发呆，像是把自己关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不允许别人进入。
怪不得，自己和他说话，他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
古代对于心理疾病的认知太过于匮乏，根本不可能帮孩子治愈。
而他能做的，只能尽力引导。
孔铭轩的眉眼惆怅起来，他得好好想想和自闭症患者沟通的有效办法。
和张鹤回到屋子里时，孩子们已经吃完了午饭，除了一个碗里的饭菜和他走时一样，都已经空空如也。
孔铭轩赞许的望向坐在王晨晨对面哄她玩的陈小川身上，拍了拍手掌。
陈小川听见动静后立马回过头，又乖又尊敬的喊了一声，“孔先生。”
“干得很棒！”
对于夸奖，孔铭轩从来都毫不吝啬。
陈小川低下了头，眉眼低垂，语气也厌厌的，“孔先生，我没完成任务。”
真不错，还懂得谦虚。
“你把弟弟妹妹照看的很好。”
孔铭轩的视线环过四周。
几个小孩子三三两两蹲在一起，画面和谐又欢乐。
听到孔铭轩的话，陈小川更愧疚了，他抽了抽鼻子，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但是，那个小孩没有好好吃饭，我和他说话的时候，他咬了我。”
越说，陈小川越觉得难过，“我太疼了，就推了他一下，我把他弄伤了。”
伴随着最后一句话，陈小川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刷刷落了下来。
“孔先生，我不是故意的。”
弄伤了？
孔铭轩眉头一皱，他不知道，小孩子嘴里的弄伤了是多严重。
有的可能只是掉了点皮，就叫弄伤了。有的弄伤了，可能直接头破血流。
他第一反应就是寻找那个孩子的身影。
他知道，自闭症儿童不能理解别人的情绪，或许别人随口的一句话，一个动作，就能引得他们突然爆发。
孔铭轩相信陈小川的话，但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看看那个孩子的伤口严不严重。
视线停下来的时候，是落在里屋里的床边。
床头的地方被凸出的墙壁遮住了点，孔铭轩只看见了孩子露出的一点一角。
他松了口气，快步走过去。
小孩子以一种及其缺乏安全感的动作环住了膝盖，整张脸严严实实的埋进腕里。
“我是孔先生，抬头看看我？”
他一时不知道该叫这个孩子什么，只能用温柔的语气让他先放松警惕。
小小的身体瑟缩了一下，小孩子的手肋得更紧了。
这可不是个好反应。
孔铭轩尽量放轻动作，一点一点的靠近他。
他现在很怕自己的动静会再次刺激到这个孩子。
当他面对面蹲到小孩子面前时，孔铭轩狠狠的舒了一口气。
他大着胆子，将手放在了小孩毛茸茸的发顶上。
感受到掌下的颤栗，孔铭轩的心脏揪成了一团，“别怕，孔先生不是坏人。”
孔先生只是想和你说说话。
他的手掌小幅度的抚摸孩子的发丝，声音温柔又低沉，“可以看看我的眼睛吗？”
自闭症儿童虽然不能很好的感知到别人的情绪，但最基本的善与恶还是能分得清的。
怕就怕，有的孩子拒绝交流。
他们不是不能分辨，只是不愿意分辨。
孔铭轩很担心，这个孩子是后一种。
他就静静的蹲在这个孩子对面，等待着他的回应。
陈小川的鼻子一抽一抽的，还在自责愧疚中。
“别难过，”孔铭轩回过头，“不是你的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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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化作春泥更护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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