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着陈小川安慰道。
但他的话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陈小川盯着孔铭轩瞧了一会，嘴巴突然往下垮的更厉害，眼眶里的泪珠不停的打转，一副我想哭，但我不能哭的样子。
“孔先生，你不用安慰我，我会承担责任的。”
孔铭轩对小孩子这种心理感到了深深的无奈。
想笑。
气得想笑。
他按了按太阳穴，转头看看依旧没反应的孩子，又看看旁边站着抽涕的陈小川。
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站起身。
这样僵持着，或许会让自闭症儿童的情绪更紧张糟糕，或许应该给他一点独立思考的空间。
他对情绪反应迟钝，说不定后知后觉呢？
“先出去吧。”孔铭轩冲着围观的孩子们摆摆手。
三个孩子站在里面，另外三个扒着门框，你压着我，我压着你，齐刷刷十几双眼睛。
这场面，让王小朋友不紧张才怪。
孔铭轩说着，牵起陈小川的手。
孩子的手不大，孔铭轩一下子就能将他的手严丝合缝的握住。
但掌心里的手无力的耷拉着，一点都不给自己面子。
他忍着嗡嗡的脑鸣声，将几个孩子带出来里屋，然后坐在陈小川对面，语重心长的望着他。
“陈小川，你有本事别哭，抬头。”孔铭轩板着一张脸，语气严肃。
陈小川的小身板一抖，打了个哭嗝，眼眶红红的望向他。
他已经大了，不能和那些三四岁的小朋友一样教育，一个已经步入小学的年龄，应该用点特殊的教育方式。
“你是男子汉吗？”孔铭轩问。
陈小川第一次见孔铭轩那么严肃，猜想他一定是来兴师问罪了。
他那么坏，还推倒了弟弟妹妹，孔先生会打他吗？
或许会像私塾先生一样，用戒尺打。
即便心里知道自己有错在先，但一想到惩罚，陈小川的还是不可控制的感觉到了恐惧。
他抬手用衣袖胡乱擦了擦眼泪，手臂落下时，已经换上了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孔先生，对不起，你打我吧。”
孔铭轩不知道是该继续还是该笑了。
陈小川强壮镇定的表情太过滑稽，嘴唇抿着，眼神看上去也很坚定，如果不是泛红的眼睛出卖了他。
“那我真打了？”孔铭轩想逗逗他。
他对小孩子是没什么抵抗力，但该教育的时候也绝对不会手软。
陈小川脸上的镇定差点没维持住。
他听说私塾先生打人用的戒尺可疼了，打完之后手都可能肿起来，碰一下都疼的死去活来。
想到自己的手一会可能连筷子都拿不稳，陈小川闭上了眼睛。
早死早超生。
他手臂猛得伸过去，语气僵硬，“打吧，孔先生，我是男子汉，我不怕疼。”
不怕疼，不怕疼。
他不怕疼的……
陈小川的脑海里闪过了自己的娘亲，想到自己娘亲总是对他说，他是哥哥，要让着弟弟。
于是弟弟摔倒是他的错，他有好吃的东西不想分给弟弟是他的错。
但他刚开始明明会分给他的，但弟弟被呛到了，咳嗽得脸蛋通红，娘亲知道后，又是他的错。
所以这次，陈小川理所应当的觉得，自己是哥哥，出了事先要往自己身上揽责任。
他会认错。
就是不知道，娘亲知道他丢了以后，会担心吗？会不会想办法到处找他？
陈小川的手掌小幅度的颤抖起来。
他在等戒尺落下来，但却迟迟没有感觉到疼痛。
直到，一道羽毛飘到了他的手上。
很轻，很痒，带着自己熟悉的温度。
陈小川倏地睁开了眼睛。
孔铭轩的手指微微搭在他的掌心里，然后很慢很慢的握住了他的手。
陈小川诧异的眸子微微睁大，震惊的望着他。
“孔先生……”他小声唤道。
孔铭轩的眉眼上扬，嘴角挑着，俨然找不出一点严肃绷着脸的样子。
孔先生在逗他，陈小川反应过来了。
看着他这幅样子，孔铭轩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很喜欢陈小川这个孩子。
听话又懂事，一点也没有这个年龄段的孩子该有的调皮。
但喜欢，不代表他想要陈小川这个样子。
这么懂事，究竟经历过什么呢。
孔铭轩的心里后知后觉的感到了抽疼，像猫尖利的爪子挠在上面。
他吓唬陈小川的目的，本来就不是为了责怪他。
“小川，惩罚要有惩罚的作用，你先说说，你错哪了？”
“我把那个弟弟推翻了，害他受了伤。”陈小川老老实实的回答。
孔铭轩摇了摇头，“不是。”
那是什么呢？
陈小川的眼里闪过一丝茫然。
他想不出来自己还做错什么事了。
“是因为刚开始吃饭的时候没有吃青菜吗？”
可当时孔先生明明是笑着的。
陈小川越想越不解，最后只能瑟瑟缩缩的望向孔铭轩，寻求答案。
孔铭轩从来没想到，小孩子的思维能跳脱成这样，绞尽脑汁，还能扯到今天的午饭上。
陈小川这个孩子，可真会给自己揽错。
他抿了抿唇，决定还是不要欺负老实孩子了。
孔铭轩叹了口气，“都不是。午饭的时候，我有生气吗？”
肯定没有，自己当时可有耐心了。
“回来的时候，你说你推倒了弟弟，我除了安慰你，还有说过别的什么吗？”
更没有了。
孔铭轩差点都被自己的表现感动到。
“我生气是因为，你不爱自己，总是往自己身上揽错。”
一个自己都不爱自己的人，别人又怎么会喜欢，只会更想欺负他，更想捉弄他。
如果陈小川一直这么好脾气下去，早晚会吃一次大亏的。
“不爱自己？”陈小川重复了一遍。
他确实没爱过自己。
他讨厌自己。
如果不是自己不够好，娘亲也不会更喜欢弟弟，隔壁的哥哥也不会总朝他丢石子，然后笑着叫他小傻子。
“坏孩子，怎么会有人爱呢？孔先生，我不喜欢我自己。”
他道。
“你真的是坏孩子吗？你有没有偷过别人家的东西？”
“没有。”陈小川摇头。
“有没有主动和别的孩子打过架？”
陈小川又摇头。
紧接着，孔铭轩丢出了最后一个炸弹，“那你今天是故意推倒弟弟的吗？”
陈小川止住的泪又有要冒出来的势头，他艰难的晃了晃脑袋，“没有。”
“那算什么坏孩子。”
你不坏，你值得被爱。
孔先生会爱你，弟弟也不会怪你，小伙伴们也会喜欢你。
孔铭轩轻轻将对面的陈小川搂进怀里，“以后不要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知道了吗？”
怀里的脑袋动了动，伴随着一声抽噎，“知道了。”
他会记得的。
—
这次意外对王小朋友造成的影响，似乎只停留了小半天。
期间，孔铭轩一直盯着床头旁的位置，一点也不敢走神。
直到里面传来了一阵稀稀疏疏的声音，紧接着，小小的身影从墙面后走了出来。
孔铭轩立刻站起身。
在即将碰到一起时，王小朋友率先停了下来，他抬起脑袋，呆呆的望着孔铭轩。
像头回见面那样。
“让孔先生看看你的伤。”孔铭轩半弯下身子，手掌撑在身上。
小孩子没有任何动作，孔铭轩知道，自己不会得到回应了。
说来也是可笑，就这一天，他就习惯了这种情况。
他试探着将手放在小孩子的腋下，看到他没有反抗的动作，微微放下了心。
手掌一用力，就将小孩子整个抱了起来，然后放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孔铭轩先是检查擦伤最常发生的地方，手臂和膝盖，最后在右腿上发现了一块已经结血痂的伤。
他对着伤口轻轻吹了口气，柔声问道：“疼不疼？”
没有回应。
应该不是很严重。
但为了防止伤口感染，孔铭轩还是找县令家的仆从要了纱布和外敷用的草药。
回来的时候，王小朋友还保持着他离开时的姿势，乖乖巧巧地坐在凳子上。
听到开门声，眼珠子咕噜转了一下，落在了孔铭轩的身上。
孔铭轩露出善意的笑容，端着盛着草药的小瓷碗。
“这个药放在古代，也是只有富人家用的起。县令不愧是县令，”他点了点王小朋友的额头，开玩笑，“你小子是好福气啊。”
鼻息间是浓浓的草药味，他不停的用锤子碾压，等到里面的东西差不多都成了碎屑，才用手指沾了点涂在了受伤的膝盖上。
他尽量放轻了动作，但小孩子的腿还是颤抖了一下。
“忍忍，小男子汉不怕疼。”
嘴上这么说，孔铭轩却还是将动作更加收敛起来。
时时刻刻都提着口气，直到布条成功包在了小孩子的腿上。
孔铭轩盯着自己系的很丑的蝴蝶结，丝毫不觉羞耻。
“行了，过几天，又是个活蹦乱跳的小萝卜。”
和前几次一样，他以为自己不会得到回应的。
瓷器被放在桌子上，发出了一声脆响。
习惯所致，孔铭轩开始清理自己制造出来的残局。
他不喜欢假手于人，在县令府也凡事都亲力亲为。
“施……琅。”
一道磕磕绊绊的身音从身后响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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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你真的是坏孩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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