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镇北侯被从御前大殿上抬了出来!
一时间,各种消息像是插了小翅膀一般朝着上京城的各个角落飞去。整个上京城,上至王孙贵族,下至屠夫走卒,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将军街上的镇北侯府。
镇北候被镇北侯府世子背下马车的时候,整个镇北侯府都如坠冰窖。镇北侯虽然年事已高,可是他就是镇北侯府的定海神针,只要有他在,无论外界风吹雨打、风刀雪刃,镇北侯府都倒不了。可今天,这根顶梁柱终究还是倒下了!
“莫慌!所有人都在各自的岗位呆好,各司其职,严禁窜岗,各家院子酉时落钥。”看着慌慌张张如鹌鹑一般的奴仆们,秦夫人扬声高喝,随即嘱咐大管家福伯快快去请太医,嘱咐二管家忠叔带上一队护院把好家中各处大门,又让一直跟着秦九的彪叔带队在府中巡逻,但凡遇上那形迹鬼祟的,不论何事,一应堵上嘴关后院柴房,容后发落。
有了秦夫人在,那些个没头苍蝇似的仆人们就有了主心骨。事情一件件布置下去,慌乱的镇北侯府总算是恢复了一些往日的沉稳有度。
整个侯府都慌急慌忙的,秦朔却被扣在书房的里间,保持着重伤卧床的人设不许出门,他只得趴在门板上,耳朵紧紧贴着门板探听外头的动静。一时听见外头有人喊,“侯爷昏倒了!”一时又听见谁扯着嗓子叫“人参呢!人参呢!快去取了库房里的那只百年人参,切片了给侯爷服下!”
秦朔心中焦急起火,十根手指拧成了麻花,却只得安耐住性子在屋里等着。
“石头!石头!”秦朔再也安奈不住,高呼小厮石头。
“小九爷,可是怎么了!”石头慌忙跑进来。
“快脱衣服!”秦朔一边命令着,一边解自己的腰带。、
“九、九、九爷?”石头两眼发蒙,不知自家小九爷这还是闹哪一出。
“咱们交换衣服!”说着秦朔已经脱下了身上的淡绿青竹外衣丢给石头。
“哦哦!”石头这才回神领悟,三下两下就扒下了自己身上的褐色小厮服,完了连忙上手帮忙给秦朔挽好发髻戴上了小厮的软帽。
秦朔换上小厮的衣服,又嘱咐石头,“去床上趴好,谁来也别应。”说着便抬脚出门直奔正院而去,中途还不忘从花坛里摸了一把土抹在自己白净的脸蛋上。
秦朔低头含胸,唯恐被人瞧见他的真容,幸而此时整个府中都乱糟糟的,没人去注意这么个缩头缩脑的小厮。
“站住!”一声爆喝如同雷劈一般击中秦朔,顿时让他定在当场。正是彪叔领着的巡逻队发现了行踪鬼祟可疑的秦朔。
一声爆喝后,巡逻队立马团团将秦朔围住。“什么人?哪个院的?鬼鬼祟祟做什么!”彪叔声音宛若锣鼓一般在秦朔的头顶炸响。
“是我,石头!”秦朔仰头冲彪叔挤挤眼。
看着小厮打扮,顶着一张小花猫脸儿的小九爷,彪叔嘴角抽抽,非常手痒地想给自家小九爷一个爆栗。
“小九爷看府里出事了,不放心,遣我去前院儿里看看情况。”秦朔这会儿完全将自己带入了小厮石头的角色。
彪叔瞧着装小厮装得活灵活现的小九爷,无奈地摇摇头,嘱咐几个手下继续巡逻,不要漏掉任何可疑之人、可疑之事,然后揪住葛布小厮的后领,大步朝着正院儿赶去。
“今日府里有些乱,小九爷莫要到处走动,小心有歹人。”彪叔吓唬道。
“知道了彪叔!”秦朔连连答应,“我实在不放心阿爹,等我进了屋就窝正院里不出来了。”说着挣脱开彪叔的束缚,如若一尾小鱼一般溜进了正院主屋。
主屋中立满了一地的人,端水的丫鬟,送药的小厮,人影幢幢中秦朔一眼便瞧见了跪在床边垂泪哭泣的大哥,眼泪鼻涕将他那精心修剪的美胡须粘成了一坨。
“快别哭滴滴了!”秦楠宛若热锅上的蚂蚁在窗边团团转,眼露凶光,“大哥你且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可是那位对阿爹用刑了?!”
“闭嘴!老六!”秦夫人呵斥,“你是还嫌家里不够乱么!”说着推推垂泪哭得不能自己的大儿子,“快别哭了,去外头迎迎,看看太医请到没有。”
打发走大儿子,秦夫人又斥责六儿子,“把好你的嘴,什么都敢往外混说,早晚为家中招来祸事!”
秦楠尤有不服,可是面对神色冷峻的阿妈却也什么也不敢反驳,只老实垂下脑袋,牢牢闭上了嘴巴。
“罗罗,罗罗.....”躺在床上双目紧阖的秦侯爷正在此时有了动静,只见他嘴巴开合,嗫嚅着不知在唤些什么。
“我在,我在呢。”秦夫人连忙上前握住秦侯爷的手,语气如春风一般和暖。原来,“罗罗”正是秦夫人的乳名。
“罗罗,罗罗,莫要凶我儿。”秦侯爷竟是被秦夫人训子给训醒了!
“呸!你个老东西!亏我还担心你,以为你也惦记我!”秦夫人立马丢开秦侯爷的手,凶悍道,“三狗子,我可告诉你,你最好给我长命百岁,死在我后头,不然,你前脚一走,我后脚就打你儿子、虐你小孙孙!”
“感情就你是亲爹,我就是后娘?!”秦夫人嗖一下站起来,直起身,中气更加十足了。
“他们九个哪个不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能害了他们不成?!”
“三狗子,我知你素来不喜欢我这个秀才家的老闺女,你心里还惦记着村头的小桃花呢!”秦夫人双手叉腰,气呼呼的,宛若一只烧开了水“噗噗”喷气的水壶。
“罗罗、罗罗,我才没有!”刺激之下,秦侯爷竟是自己睁开了眼睛,三下两下从床上支棱着坐了起来,一手抓住老妻的衣摆,轻轻拽着,“罗罗老是冤枉我.....”言语中委屈得像孩子。
秦朔隐在帘子后亲眼瞧见这老夫妻两打情骂俏的一幕,直呼没眼看,双手捂住眼睛,可又忍不住从指缝里去偷瞧。
“谁在哪儿!”
秦朔藏身的帘子被一下子掀起。原来在秦夫人说着什么你只想着小桃花的时候,屋子里的下人便都非常有眼力见地退下去了。唯有秦朔还傻愣愣地吃着爹妈的陈年旧瓜,这下不被发现了么。
“六哥,是我。”秦朔连忙移开捂着脸的手。
“小九,你怎么搞成这样?”秦楠先是疑惑,随即满意地点点头,“唔,我家小九哪怕是穿着粗布葛衣也难掩光华!”
秦朔:......六哥,你的弟控滤镜是有多厚?我脸上都涂成黑锅底了,还能有什么光华射出?
秦朔快步走到床边,细细瞅着自家阿爹,一边观察着他的脸色,一边说道,“阿爹,你快躺着歇歇,莫要乱动。”
“太医怎么还没到!”秦夫人焦急,不禁心中猜测,莫不是自家老爷被皇帝老爷给厌恶了,连太医都不许来看了?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一阵喧哗,下一刻锣鼓喧天,一个细尖尖的声音破空而来,“圣旨到,镇远侯接旨。”
镇远侯府的正院外立马乌拉拉地跪了一地的人,秦侯爷挣扎着想下地接旨,却被秦朔一把按住,“爹,你这个时候还是晕着的好。”
秦侯爷眼珠子一转,立马明白了儿子的意思,麻溜地钻进被窝里,闭上眼睛一动不动了。
秦夫人、秦楠赶去前院接旨,秦朔扮成的小厮则留守屋里,跪在床边服侍着。
秦朔垂着脑袋,眼皮儿轻轻一掀就看见了一只瘦巴巴宛如枯树枝一般的手,手指有些伸不直了,里外都是茧皮。秦朔心里一颤,无比清晰地认知到——阿爹已经是个老人了。
微微抬头,看见阿爹微微起伏的胸口,秦朔紧攥着的心才松了些许——至少还活着。
正胡思乱想着,一阵急促地脚步自门外传来。
“胡太医,请你快给阿爹瞧瞧!”
是秦家大哥的声音,秦朔发觉对方的声音里藏着些许的轻快,不及细思,一行人已经行至床前,秦朔赶忙躬身退后,给众人留出空间来。
三个嬷嬷抢先上前,一人卷起床帷,一人为秦侯爷拉着袖子,还有一人为太医搬来小圆凳。
那头发花白的老太医眯着眼睛,摸着胡子,为秦侯爷细细诊脉了好一会儿,三刻钟中后又云里雾里说着一大通,在场的秦家人们文化水平均是一般,竟是谁也明听明白诊脉中的意思。
开好了药方,胡太医又道,“要治秦侯爷的这病症,需四不得、四不可,不得多欲、不得多愁、不得多怒、不得多恶,不可食荤腥、不可饮酒乐、不可犯杀念、不可疲懒惰。”
“这也不行,那也不可,干脆剃了头发当和尚去了!”秦楠管不住嘴嚷嚷道。
胡太医却也不恼,只斜斜瞥了一眼秦楠,便收拾医箱告辞,说是宫中事物繁多耽误不得。这胡太医乃是御医院的院首,平日只负责给皇帝悬脉看诊,平常人家是请不到的,今日倘若不是皇帝开恩指派了胡太医过来,镇北侯府可请不动这个老神仙。
秦初恭恭敬敬地送走胡太医。秦楠一见胡太医的身影消失在内门,就忙对秦夫人道,“阿妈,我看这老头子不行,又是皇帝派来的,我不放心,我去再请个医师来给爹瞧瞧!”说着将衣摆往腰间一卷,大阔步地跑远,不知去哪里寻访名医去了。
六哥不信胡太医的诊断,秦朔却是信的,瞧自家老爹那么大一个将军肚,年纪又大了,一个“三高”是逃不了的,可不得要少生气,多和乐,少吃荤腥,多吃粗粮,还要保持适当的锻炼,最好把这将军肚给减了。
俗话道,有钱难买老来瘦。瘦一些,没了高血脂、高血压、脂肪肝什么的,病症不就少了大半了么。
就在秦朔心里琢磨着怎么敦促自家老爹过上低盐低脂、绿色健康的老年生活时,秦家大哥送完老太医回来了,面上的喜色止都止不住。
不等秦朔好奇询问,秦初便喜滋滋道,“我就知道,陛下是不会错待咱们家的!”
原来,随着明德帝的圣旨一并下达镇北侯家的,除了奉旨诊脉的胡院首,还有一堆的赏赐——金、玉如意各一柄,宫绸、宫缎各二十匹,书画挂轴一箱,书法手卷一箱,名墨砚台若干。
这些在秦朔眼中虚头巴脑的无用御赐之物,在秦初眼中却是皇帝陛下依旧爱重他们秦家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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