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发出“吱呀”的声响,惊飞了院墙上停着的几只麻雀。
苏晚牵着睡眼惺忪的孩子们下车,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用半人高砖墙围起来的宽敞院落。
陆远川接过苏晚手中的行李,低声道:“前些天特意让后勤处帮忙收拾的。”
大西北地广人稀,这座独门小院建得格外宽敞。
三间红砖平房呈“回”字形排列,中间围出个方正的小院,
穿过院子正中的堂屋,东西两侧各有一间宽敞的卧室,紧挨着的是稍小些的储物间。
院角那口老式压水井最为惹眼,铸铁把手在夕阳下泛着锃亮的光泽。
“这井上周刚检修过,”
王红军小跑过去,握住把手用力压了几下,“团长特意嘱咐要修得顺手些。”
清冽的井水哗啦啦涌进青石槽,在阳光下折射出晶莹的光。
孩子们欢呼着围上去,连向来稳重的陆睿都忍不住伸手去接飞溅的水花,凉丝丝的触感让他笑出了小虎牙。
陆远川提着行李,带苏晚走进东侧的主屋。
二十多平方米的房间窗明几净,新糊的窗纸透进柔和的阳光。
靠北墙的土炕上摆着一张炕桌。
西墙立着个半旧的大衣柜,漆面擦得发亮。
“西屋给男孩子们住。”陆远川推开对面的房门。
三张松木小床整齐排列,挨在一起。
苏晚轻抚过床沿,转头看向拽着自己衣角的安安:“女孩子总归不方便,不如在我们屋里给她加张小床?”
陆远川点点头,目光扫过房间角落:“明天让后勤处送张小床来。”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再配个小柜子,给她放衣服。”
“是!团长!”王红军立即记下,心里暗暗咋舌。
向来雷厉风行的团长,竟在这些琐事上考虑得如此周到。
院里的压水井旁,孩子们的笑声清脆悦耳。
苏晚站在堂屋门口,看着丈夫高大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个在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男人,此刻正用他最温柔的方式,一点一点构筑着属于他们的家。
陆远川抬手看了眼腕表,表盘在夕阳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时候不早了,”他对王红军说道,“把车开回部队吧。”
“是!团长!”
王红军挺直腰板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转身时却调皮地朝孩子们挤了挤眼睛。
卫国立刻回了个鬼脸,惹得小安安咯咯直笑。
吉普车的引擎声渐渐融入远处军营的号角声中,最终化作一缕轻烟消散在暮色中。
看着陆远川掩上大门,这院子就只有他们一家人了。
“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她轻声呢喃,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憧憬。
一双温暖的大手从身后轻轻环住她的肩膀。
陆远川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呼吸间都是她发丝的清香。
谁都没有再说话,但苏晚知道,有他在,有孩子们的笑声在,这方小小的院落,就是他们最坚实的港湾。
“阿睿,大娃,照顾好弟弟妹妹。”
苏晚站在堂屋门口,朝院子里唤道。
夕阳的余晖为她镀上一层金边,发梢在晚风中轻轻飘动。
“知道了,娘!”两个大男孩异口同声地应着。
陆睿的声音格外清亮,这个曾经寡言的孩子,如今喊“娘”时眼睛亮得像星星,再不见当初的拘谨。
屋内,苏晚和陆远川开始收拾东西。
从青山大队寄来的包裹整齐地码在主屋角落,王红军办事很周到,连包裹上的雨水痕迹都擦干净了。
陆远川已经挽起军装袖口,露出结实的小臂。
他提着水桶挨个房间擦拭,动作利落得像在保养枪支。
虽然王红军带人打扫过,但这个有轻微洁癖的军官还是坚持要亲手再清理一遍。
木床、桌椅在他手下变得锃亮,连炕沿的缝隙都被抹布细细擦过。
苏晚则从空间取出准备好的被褥。
六月的天气,还算凉爽,苏晚给孩子准备了薄被子,这天气用草席也就够了。
大娃的藏青色被面,二娃的军绿色被面,陆睿的那套是沉稳的深灰,安安的则绣着几只憨态可掬的小兔子。
轮到主卧时,苏晚的指尖在空间里顿了顿。
那套红牡丹四件套静静躺在角落,大红的缎面上,金色线绣的牡丹开得热烈奔放。
她想起当初进货时,自己还嫌弃这花色太过俗艳。
供货商老李却神秘兮兮地说:“苏老板,您可不懂,这牡丹被面是新媳妇们的最爱!”
果然,那些来城里置办嫁妆的姑娘们,一看见这红艳艳的被面就挪不动脚。
有个扎麻花辫的村姑甚至红着脸掏出裹得严严实实的手绢包,小声说:“俺娘说...新婚就得用这个才吉利。”
苏晚当时只觉得好笑,如今却鬼使神差地把它铺在了自己的婚床上。
火红的牡丹在煤油灯下熠熠生辉,映得整个房间都暖了几分。
“咳。”
陆远川低沉的嗓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惊得苏晚手指一颤,大红被面如流水般从指间滑落。
陆远川不知何时已立在炕沿边,军装袖口还沾着擦拭家具的水痕,深邃的目光却牢牢锁在那床绣着金线牡丹的喜被上。
苏晚的耳尖瞬间烧得通红,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被角。
那牡丹绣得极好,层层花瓣在阳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仿佛能闻到缕缕花香。
“这是......”她刚想解释,却见陆远川唇角微扬。
那个在训练场上令士兵们胆寒的凌厉弧度,此刻竟柔和得不可思议。
“很好看。”他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三月掠过窗棂的春风,裹挟着窗外槐花的甜香。
苏晚还怔忡间,男人已经弯腰抱起孩子们的被褥。
军装布料擦过她的手臂,带起一阵带着松木清香的微风。
走到门口时,他忽然驻足回首:“安安的小被子,我放在五斗柜最上层了。”
苏晚望着那个挺拔如松的背影,突然发现他耳廓也染着淡淡的绯色。
原来这个在枪林弹雨中面不改色的铁血军人,也会为一床喜被红了耳尖。
东屋传来窸窸窣窣的铺床声,夹杂着陆远川低沉的叮嘱:“晚上不许踢被子。”
三个男孩叽叽喳喳的应答声里,苏晚将大红喜被细细抚平。
指尖描摹着金线绣出的牡丹纹路,那些曾被她嫌弃艳俗的花瓣,此刻竟显得格外温暖动人。
军人做事向来雷厉风行。
不过片刻功夫,三张小床已铺得整整齐齐。
陆远川特意将二娃的被褥放在中间。
这孩子睡觉最不老实,总要踢上几脚被子。
当陆远川推开主屋的木门时,脚步在门槛处微微一顿。
两个崭新的搪瓷脸盆并排而立,喜鹊登梅与并蒂莲花的图案在灯光下交相辉映。
水盆架上,两条雪白的毛巾边缘折出利落的棱角,是标准的军用被叠法。
窗台上,一对红双喜搪瓷杯静静伫立。
蓝色的牙刷斜插在他常用的杯子里,旁边那支红色的,显然是特意为苏晚准备的。
陆远川的指尖轻轻描摹着杯沿凸起的纹路。这些年在战场上磨出厚茧的指腹,此刻竟能清晰地感受到“囍”字每一笔的起伏。
“都收拾好了?”苏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嗯。”他应了一声,嗓音比平时更加低沉。
军装外套被仔细挂在门后,恰好与苏晚的碎花罩衫比邻而居。
两种截然不同的布料在穿堂风里轻轻摩挲,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仿佛在诉说只有彼此才懂的情话。
傍晚时分,这个临时的家已初具模样。
衣柜里的衣物散发着阳光的味道,炕上的红牡丹在灯光下静静绽放。
陆远川合上最后一格抽屉,转头看见苏晚正望着窗外出神。
院子里,孩子们的笑声与槐树影一起摇曳。
“慢慢来。”
他走到她身后,双手轻轻环住苏晚纤细的腰肢,下巴抵在她柔软的发顶。
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声音低沉而温柔:“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
苏晚转过身来,仰头望进他的眼眸。
那双平日里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此刻盛满了化不开的柔情,像是深邃的夜空里最温柔的两颗星。
“嗯!”
她轻声应道,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手指无意识地抚上他军装的第一颗纽扣,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有力的心跳。
窗外的夕阳将最后一抹余晖洒进屋内,为两人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光晕。
陆远川低头,轻轻在她额间落下一个吻,如同羽毛般轻柔。
苏晚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混合着阳光晒过的棉布味道,让她不自觉地往他怀里又靠了靠。
远处传来孩子们嬉戏的笑声,惊飞了院中槐树上的麻雀。
但此刻,他们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声,和这个静谧而美好的黄昏。
陆远川站在堂屋门口,军装袖口挽到手肘处,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想吃什么?我去食堂打。”
“你看着办吧。”
苏晚蹲在灶台前添柴,火光在她脸上跳跃,映出浅浅的红晕,“我也不清楚食堂有什么菜。”
“那就清淡些。”
陆远川的目光扫过她眼下的青影,声音不自觉地放柔,“这几天都累了,吃完早点休息。”
“行。”苏晚抬头冲他笑了笑,一缕碎发垂在额前,被汗水黏住。
他拎着几个铝制饭盒大步离去,背影在夕阳中拉得修长。
若不是知情者,根本看不出陆远川这双稳健有力的腿曾经受过重伤。
经过漫长的复健,如今只要不剧烈奔跑,日常行走已与常人无异。
苏晚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转身拎起木桶去井台打水。
次间暂时充当浴室,虽然简陋,但总算能让孩子洗个热水澡。
灶台上的水已经温了,她又添了冷水,往灶膛里塞了几根粗柴,火苗立刻“噼啪”作响地蹿起来。
趁着天光还亮,苏晚先给安安洗澡。
小丫头在澡盆里扑腾得像只欢快的小鸭子,水珠溅得到处都是。
“娘,痒!”安安咯咯笑着躲开毛巾,小手拍打着水面。
“别动,马上就好。”苏晚动作轻柔地给她擦干,套上暖和的棉袄。
她用干帕子吸着孩子细软的头发,给安安穿上薄款碎花棉布长袖长裤套装。
二娃洗澡时像只不安分的小泥鳅,溅得满地水花。
等轮到陆睿和大娃洗澡时,他们红着脸死活不肯让苏晚帮忙。
“我们是男子汉了,可以自己洗澡了!”大娃挺着瘦小的胸膛。
陆睿在一旁连连点头,两个小家伙耳根都红透了。
苏晚忍俊不禁,把毛巾递给他们:“好好好,自己洗。但头发必须擦干,知道吗?”
“知道啦!”
两个男孩异口同声,接过毛巾一溜烟跑进了浴室。
趁着他们洗澡的功夫,苏晚已经重新烧了一锅水。
院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陆远川拎着饭盒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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