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水蒸腾弥漫出白雾般的水汽,逐渐笼罩门窗紧闭的盥洗室。
将裴静文放到木椅上,林建军取了把全新竹牙刷帮她刷牙,直到刷完了才喊醒她含两口清水漱口。
裴静文迷迷瞪瞪地要吞下去,林建军眼疾手快掐住她下巴,漱口水沿着脖颈往下,月白色圆领袍被浸湿大片。
她不耐烦地去抓领口处的扣子,奈何头脑不清醒,斗智斗勇半天也没能解开。
她费力地睁眼,瞧见林建军抱臂看戏,可怜巴巴道:“衣裳湿了难受,帮我脱掉。”
“好,帮你。”林建军莞尔一笑,弯腰去解她抓了半天也没能抓开的扣子。
他故意放慢速度,粗砺指腹有意无意擦过女郎裸露在外的肌肤。
裴静文起了鸡皮疙瘩,别扭地偏过头去不看他,小声催促道:“动作快点!”
林建军轻笑一声,不再逗她,三下五除二脱去她身上被水打湿的衣袍,半跪下来褪去她脚上鞋袜。
裴静文穿着一身纯白中衣赤脚踩在地上,东倒西歪地往浴桶走。
还差两步就到浴桶边,她双腿一软差点跌跪在地,好在林建军一直跟在她身后,及时捞了她一把。
“昨天为什么不抱我?”裴静文扶着浴桶边缘,任由身后人的手自腰后绕过,慢条斯理扯开中衣系带。
林建军下巴抵在她肩上,将上身只剩亵衣的女郎搂入怀中,低笑道:“今天抱你如何?”
“不如何!”裴静文赌气地挣扎。
林建军手掌摁在她腹上,轻而易举制止她的胡闹,温声道:“再闹你该冷了。”
裴静文恰巧哆嗦一下,为了快点投入热水怀抱,只好安静地站着。
林建军挽起衣袖,横抱起赤条条的某人放入水中,搬来月牙凳坐浴桶旁,拿起木瓢舀热水一点点往她身上淋。
裴静文抓着浴桶边缘,下巴搭在手背上,惬意地半眯着眼。自从需要自己打水,她就再也没有这么奢侈地泡过澡了。
“嗯?”酒后思维迟钝的裴静文突然反应过来,杏花雨哪有这么好的条件。
她猛地睁开眼睛环顾被白色水雾覆盖的小房间。
精致的漆花鸟鱼纹红木屏风,古朴的黄花梨木圈椅,花树般的黄铜烛台上摆满点燃的蜡烛,还有……
裴静文哗啦一下站起来,水珠沿着寸缕不沾的**慢慢滑落。
她左手扶着浴桶,右手横在身前,探究地望向房梁上雕刻的图案,如同一个不谙世事的仙子。
林建军呼吸变重,眸色深幽,缓缓合眼压抑燥热难耐的心绪,竭力保持平静道:“在看什么?”
“那是春宫图。”裴静文歪着脑袋问,“房梁上为什么会有春宫图?”
“春宫图又名避火图,刻在梁上讨避火的吉利。”林建军手掌压着她肩膀,让她坐回水中,“杏花雨的房梁上也有。”
“是吗?我都没注意。”裴静文新奇地摇了摇头,“对了,这是哪里?”
现在才问这是哪里,林建军好笑道:“濯缨院,我的盥洗室。”
“濯缨院不是你住的地方么?”
“是我住的地方。”
“我怎么会在这里?”
“我抱你来的。”
“嗯?”
“你和二姐喝酒喝醉了,我便抱你来了。”
“为什么不回杏花雨?”
“杏花雨烧热水麻烦,难道你不想泡在热水里?”
“有道理。”喝醉的裴静文好忽悠,懒洋洋地趴回浴桶边,“林三,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喝酒吗?”
提起这个林建军就来气,故意沉声道:“这么晚不回去,不知道我会担心?”
“你凶我。”裴静文委屈地眨了眨眼,“你去杏花雨了?”
林建军无奈道:“不仅去了,还整理好床上堆成山的衣裳,洗完快溢出竹篓的衣服,扫了院子,水缸里打满水,你的小猪宝贝也喂了。”
“爱死你了,没有你我可怎么活?”裴静文亲昵地蹭了蹭他脖子,也不管水打湿衣裳后他会不会难受。
林建军轻敲她额头,问道:“何故喝这么醉?”
“昨天想和你道歉,但是拉不下脸。”裴静文仰起头,晶亮的眼睛里满是真诚,“我不该说那些话,我不想和你分开,对不起。”
林建军垂下眼眸看她,水面下美好身姿被香花遮挡,若隐若现。
滚了滚喉结,他微微偏头移开视线,顾左右而言他:“要不要出来了?”
“差不多了。”
听她这样说,林建军伸进水里,把人抱起来放在铺了绒毯的木椅上。
取过纯棉浴巾披在她身上,用干帕子为她擦拭身体,从上到下,呼吸越来越重。
“你不舒服?”靠在木椅上的裴静文裹着浴巾慢慢直起上身,随后又弯下来,低头贴上半跪地下的青年,“脸好烫,你生病了?”
“没,没有。”林建军囫囵擦干她小腿,帕子一甩,逃似的跑到外间,“你等等,我给你拿衣服。”
林建军扶着衣柜门几次深呼吸,勉强压制轻而易举就烧起来的**。
她喝醉了,他却是清醒的。
濯缨院里有千针坊新送来的女衣,怕她受凉感染风寒,林建军随手抓了一身清洗过的新寝衣往盥洗室去。
走到盥洗室门口,他突然停下脚步,原路返回,鬼迷心窍一样把寝衣放回原处,重新选了件自己的寝衣。
他比她高大,而且寝衣放量本来就大,他的寝衣套在她身上,就像小孩偷穿大人衣服。
林建军情不自禁笑出声。
“你笑什么?”裴静文奇怪地看他,好莫名其妙的人。
“没什么,”林建军抱她来到床上,“我去洗漱了。”
就着她用过的水简单清洗一遍,林建军匆匆回了寝室,掀开深色床幔,她已抱着被褥沉沉睡去。
“居然不等我,没良心。”林建军蹑手蹑脚上榻,时隔多日再次拥着她入睡,一种不真实感缓缓涌上心头。
忽然想起什么,他翻下榻,举着烛台返回盥洗室,在脱下来的衣裳中翻找,勾着玉佛颈链返回寝室。
他小心翼翼地将玉佛颈链戴在女郎脖颈上,这才安心地睡过去。
喝多了酒,裴静文胃里翻滚着难受,睡得不踏实,踢醒林建军好几次。
捧着茶碗咕噜咕噜喝完温茶水,裴静文仰面睡下,高高扯过被褥遮脸,露出一双眼睛看着无奈叹气的林建军。
“下次少喝些酒。”林建军环住她的腰,裴静文自觉地翻身往他怀里钻。
松松挂在身上的睡衣随她动作领口大开,压在睡衣上的玉佛接触到皮肤的瞬间,她一个激灵坐起来。
什么东西!
裴静文扯开深色床幔,借着床头昏暗烛灯看清脖子上的吊坠,震惊地瞪大眼睛,连话都说不利索。
“这这这……不不……这是……我刚才……妈妈……你……”
林建军戏谑道:“我可不是阿静的妈妈。”
“讨厌!”裴静文捶他两下,下一刻扑进他怀里,小声啜泣起来。
一年前的今天,她迫于无奈,不得不让出妈妈送她的二十岁生日礼物。
那时的她不会想到,一年后她的恋人会趁她熟睡时,偷偷为她戴上阔别已久的玉佛项链。
“哭什么啊?失而复得该笑才是。”林建军缓缓抚摸她发顶,“以此作为阿静来到大魏第一年的礼物,可还欢喜?”
“什么时候给我戴上的?”裴静文哽咽着问,“我都没有发现。”
“在你第一次要水喝之前。”
“那我怎么现在才发现?”
“对于醉鬼而言,现在发现也不算太晚。”
“谢谢你。”
“恋人之间就这样道谢?”
“你说要怎样道谢?”
“要我说……”林建军扣住她后脑,贴上朝思暮想的柔软双唇。
起初只是含着细细吮吸,撬开唇齿勾住细腻湿滑后,突然就失控起来。
他猛地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浅啄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她的脖颈,手也不曾闲着,轻拢慢捻白桃上的朱砂。
他忽然就想不管不顾了。
夜深人静,青年粗重喘息声被放大数倍,像带了火星一样,还未完全散去的醉意成了点燃大火的引子,烧得女郎浑身滚烫。
常年骑射的缘故,青年手掌指尖都带着粗糙薄茧,女郎情不自禁颤栗一下,小腹涌出难以言说的酸胀感。
裴静文失神地抓住青年坚实的臂膀,修剪得圆圆的指甲深深嵌进肉里。
他拥着她,细碎地吻过她脸颊,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阿静,好像不行。”
裴静文疑惑地“嗯”了声,微微仰起头,眼睛向下瞟去。
“不是这个不行。”察觉到她的视线,林建军没好气地笑了,“水凉了。”
况且恭怀太子丧期未过,他不想穿着丧服和她欢好。他们的初次,必得在一个吉利喜庆的日子。
裴静文眼眸里蒙上一层薄薄水雾,委屈地望着他道:“我要,你用手。”
“现在叫水不便,明天好不好?”林建军摩挲她脸颊,温声安抚,“明天给你咬,你说多久就多久,好不好?”
“都怪你,带我来什么濯缨院?”**没能得到满足,裴静文抬腿踢他,“下去,重死了。”
“不下,就这样睡。”林建军闭眼装睡。
裴静文气急道:“我可还没说原谅你。”
“这些天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林建军抱着她翻了个身,两人身位调转,“我想了很久很久,终于想明白了。”
裴静文手指勾着他头发玩,随口一问:“想明白什么?”
“喜欢与爱的区别在哪里?”林建军的声音很轻,“而爱又到底是什么?”
“你闲的没事干怎么不去帮我挑两桶水,想这个作甚?”裴静文摊开略带薄茧的掌心给他看,“我的手都要痛死了!”
“是我不好,”林建军浅啄她掌心,“倘若那天不与你拌嘴,就不会发生那事,那些天也不至于一步都不敢踏进西宅。”
“但正是那几天,再加上二姐的点化,我忽然就想明白了。”他与她十指相扣,“喜欢是占有、是放肆,是只要自己高兴就好的随性。”
“爱不一样,爱是成全、是包容、是小心翼翼、是常觉亏欠。”他将她的手放至心口,虔诚而又郑重地表白,“阿静,我爱你。”
“我爱你的天真烂漫,爱你不知人间疾苦的善良,爱你厌世般的无欲无求和逃避,爱你的容颜、你的身体。”
“你神秘,坚韧,聪慧,勇敢,骄傲,自信,娇气,任性,自我,理性,懒惰。”
“我自私地想要和这样迷人的阿静永远在一起,却忘了我们之间隔着……”
他迷恋地描摹她的眉眼、她的轮廓,喃喃低语:“阿静,和我在一起,辛苦你了。”
裴静文靠在他胸膛上,心都要碎了,鼻子一酸,声音里带了哭腔:“林三,现在我不敢说爱你,但是我会学着爱你。”
“这样就够了。”林建军心满意足地叹息一声,“阿静,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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