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法？犯的什么法？”白衣男子慢慢靠近牧紫嫣。
“是大黎律法。”
牧紫嫣看着男人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身体不禁发颤，但还是镇定开口。
“哦？可是，如果没有我出手相救，你刚刚恐怕已经清白不保，甚至危及性命。”男人道。
“多谢大侠出手相助，紫嫣无以为报，然古话有云：‘喜不可从有罪，怒不可杀无辜’。虽然他欲行不轨之事是事实，但罪不当诛。按照本朝律法，应处以罚金，耐为鬼薪。”
牧紫嫣目光炯炯，直视白衣男子，“大侠对紫嫣有救命之恩，紫嫣不会主动向官府检举，但若被官差问起，亦不能隐瞒撒谎，违背本心，望大侠包涵。”
男人用剑鞘挑起她的下巴，声音如夜色一般冰凉：“你倒是会明哲保身。”
牧紫嫣心脏一紧，冰凉的剑鞘抵在她的喉咙处，她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既然你如此聪慧，那为何还会跟着他深夜出来？”男人话锋一转，问道。
“我想找仙人。”
牧紫嫣叹气：“您大可认为我是在痴人说梦、异想天开，但我确实非常迫切想找到仙人。
“而这个男人对我说鹊仙桥附近有仙人踪迹，宁可做错，不愿错过，于是我便跟着他来了。”
“你要找仙人做什么？”男人提起兴趣。
“我想修仙。”牧紫嫣道。
“修仙？”男人玩味的在口中慢慢念这两个字，“为什么？也是为了长生不老吗？”
牧紫嫣摇头，但是一想自己的理由更不好说出口，随口编道：“其实，我很崇拜顾祯玄。”
“你说你崇拜顾祯玄？”男人挑眉，似乎听到了有意思的话，嘴角勾起的弧度更甚。
牧紫嫣点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她不知道男人是否看穿了她的谎言，她的心脏狂跳，不停祈祷男人不要抓住这个话题不放。
“为什么崇拜？”男人问出口，幸运的事，他没让她回答，自顾自道，“罢了，这些我也不是很好奇。”
“夜里风凉，牧姑娘还是早点回去吧。”说罢，转身离去。
月光皎皎，银白色的衣袂随风摇曳逐渐远去，她恍然觉得这个场景跟在酒楼相见的那天有些类似。
当时她觉得这人像人世间出尘不染的仙人，今夜一看，倒像是杀人不眨眼的鬼魅。
真是看走眼了。
牧紫嫣不记得自己怎么一路走回家，等她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敲响家中的门，李翠兰和牧铁生正心惊胆战地看着她，画秋也面露忧色地站在一旁。
她看了一眼自己现在的模样：头发凌乱，衣衫不整，身上还有大片的血迹。
确实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
李翠兰立马把她拉进院里，左拍拍右瞧瞧，检查她身上有没有受伤，等弄清楚身上的血迹并不是她的，松了一口气。
牧铁生左右看了眼街巷，确认没有人注意，立马把门关上，插上门销。
进了里屋，李翠兰才敢出声，声音颤抖着问道：“丫头啊，可是遇到什么事了，要不要报官？”
牧紫嫣摇头。
李翠兰的目光又转向血迹，迟疑片刻：“那……难不成是你做了什么错事，还要不要报官？”
牧紫嫣同样摇头。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先给孩子烧盆热水，让她休息吧。”牧铁生把心慌失措的李翠兰推回屋，给了画秋一个眼神，让她去烧水。
画秋烧好水后，发现牧紫嫣还呆立在屋中。
“紫嫣姐姐，水烧好了。”画秋也没见过这样的牧紫嫣，心里有些发怯。
“你先去睡觉吧，明早还要辛苦早起去忙酒楼的事，让我自己一个人静静。”牧紫嫣道。
屋里只剩下她一人之后，她终于把提着的心放了下来，脱下沾染血迹的衣裳，进入浴盆。
温热的水包裹着她的身体，放松着她紧绷着的神经，让她忍不住想睡觉
然而一闭上眼，她又能回忆起男人断气后压在她身上的重量，听到头颅掉地的沉闷声响，浓郁的血腥味似乎还缠绕在她周遭，她忍不住皱鼻。
死亡这个词语，她以为离自己很遥远。
她不是没看过仙侠小说，书中也有杀人越货、家破人亡、报仇雪恨的剧情，主角们执剑斩杀反派时她也会觉得大快人心，然而死亡对她来说终究只是书中的一段话。
当她亲身经历过，却不能再这么想。一个人的死去并不是简简单单的一行字，夺走一个人的性命更是如此。
这份包含着惧怕、后悔、忧虑甚至隐隐约约有些痛快的复杂情感重如泰山，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天，经过大厅时会忍不住偷听食客们的谈论，但又害怕听到有人问及经常来店里吃饭的男人怎么好久没见。
遇到官差时她提心吊胆，总有种做贼心虚之感，生怕他们主动拦住她，问她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牧紫嫣道状态影响了他们一家人，终于，李翠兰忍不住了。
她看不下去，把牧紫嫣拽到酒楼一旁：“你要是真杀了人，就自己去官府自首去！”
“整天在家里忧心惶惶，还不如痛痛快快的去解决他！”
“我没有杀人，杀人的是……”牧紫嫣下意识反驳，然而余光中看到一抹熟悉的银白色身影，她立马闭口不言。
李翠兰里面变脸，满面春风地迎了上去：“公子，又来了？今天吃些什么？”
真正的杀人犯正站在你面前呢！
牧紫嫣心想。
她眼光一瞥，突然看到男人身后站着一位五六岁的小女孩，正怯生生地看着她，眼神中似乎透露着求救。
她立马瞪向男人，心中想：好你个浓眉大眼的，不仅杀人，还拐卖儿童！
……
“牧掌柜，来三碗大碗猪肉馄饨，一个加辣子。”几个腰间佩刀的官差来到店里，背对着她们，轻车熟路地点单。
“这边有空位，各位大人稍等。”牧铁生迎了上去。
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牧紫嫣抓起男人的衣袖，把他拉向后厨的杂物间。
杂物间只用来盛放米面粮油，空间不大。
原本就逼仄的小房间突然进来两个人，显得更加狭小，牧紫嫣都能感受到男人的呼吸落到了她的身上。
“嘘！”牧紫嫣伸出食指，让他不要出声。
“牧小姐，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东西？”男人凑近她的耳畔，用气声说。
牧紫嫣感觉自己的耳朵痒痒的。
“什么？”她疑惑不解，瞪大双眼瞧向男人。
“我带过来的小孩。”男人摊手，示意她看向四周。
遭了！竟然忘记了那个女孩！
放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孩独自一人在陌生的酒楼，怎么想都不安全妥当。
牧紫嫣心急火燎地想出去，谁知被男人拽住了袖子。
“你刚刚是不是在想，我又在做违法的事情了？”男人继续凑近，低声道。
牧紫嫣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她摸不准男人心里想什么，索性以不动制万动。
“难道我在你的心中的形象就只有杀人放火、拐卖儿童、无恶不作、为非作歹？”
牧紫嫣摇头，还有坑蒙拐骗，她心里默默补充。
“刚刚是有官差进来了吧？”男人挑眉，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既然说了不替我隐瞒罪行，为何刚刚不直接把我检举揭发？”
牧紫嫣把袖子从他手中拽走，整理弄出的褶皱，对这个问题避之不谈，转移话题道：“那么小的孩子自己一人在外面，你也不担心？”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毕竟是我拐来的——”
吱呀一声，杂物间的门打开了，正准备舀米的画秋看见房中凑近的两人，面无表情地立马把门关上。
“等等！”牧紫嫣赶紧打开门，拦住画秋，“你去看看大堂里那些官差走了没有。”
画秋离开一会儿之后立马回来，道：“都走了。”
“有看到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吗？”
画秋回忆片刻：“李姨带着她。”
牧紫嫣放下心来，把男人放出来。
回到大堂，小女孩一看到男人，眼睛一亮，里面跑了过来，脆生生叫道：“顾先生！”
看来真的误会了，牧紫嫣心中窘迫。
姓顾的男人低身，安抚地摸了摸女孩的头：“卿卿刚刚没有被吓到吧？”
女孩乖巧地摇摇头。
等等。
卿卿？
林卿卿！
“咦？大姐姐知道我的名字？”女孩看向牧紫嫣。
牧紫嫣这才发现自己刚刚失了口，忙道：“只是听别人说的，今日还是第一次见，林小姐果然如传闻所言一样。”
“一样什么？”林卿卿好奇地问道。
牧紫嫣扫视这个小说女主——面黄肌瘦，头发因为营养不良而显得枯燥，衣服的布料也比其他京城里的少爷小姐粗糙，也许是在林府和乡下受磋磨久了，眼神中还总带着一股自卑敏感。
牧紫嫣一肚子夸人娇憨可爱的词说不出来，最终只憋出来一句冰雪聪明。
可就算只有一句“冰雪聪明”，也让林卿卿高兴很久。
牧紫嫣神色复杂地看向这个世界的女主，这么单纯以后可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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