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吕景然正式开始任务前，付书斐给他打了个电话，其中第一次提到了“周澜平”这个名字。
当时吕景然只知道周澜平是成海分局的上一任处长，以及他的调任是由时初负责的，除此之外，只有吴杉寥寥讲述了他的过去。
他就像一块立在众人面前的巨大玻璃，每个人都能顺着不同的角度往里看，但每个人看到的都是名为“周澜平”的一部分——农村出来的大学生也好，脾性温柔的同事也好，能力卓绝的处长也罢，他被这些人拆成了无数碎片，每块碎片都折射着一点源自于本身的耀眼光芒。
吕景然站在付书斐的办公桌前，拿起了那个薄薄的文件夹。他抬头看了付书斐一眼，对方仿佛知道他的疑问，笑着说：“这东西虽然是机密，但你们既然已经牵涉其中，就理应享有一部分知情权。”
这份文件上的内容不多，也许周澜平本就一生短暂，所有经历都乏善可陈。吕景然大致扫了几眼，目光突然停留在某一栏上。
“这个地址……”
他点了点家庭住址那一栏，将资料拿到时衍面前：“吴杉说的那个农村，你有没有觉得有点眼熟。”
多年前那个偏远的小山村终于等到了省上批复的旅游开发，从村到镇，简陋的平房顷刻间灰飞烟灭，变成了青瓦飞檐的旅游小镇。
“混沌出现的那座古镇，就是周澜平以前住过的村子，我总觉得这里面有点什么……”
吕景然停顿了片刻，时衍接上了他的后半句话：“巧合。”
周澜平封印了第一个混沌，所以第二个混沌出现在他的家乡，这可能么？
“混沌不具有人类的思想，也不会顺着人类的意愿向前发展。”
付书斐仿佛丝毫不觉得意外，平心静气地说道：“如果不是巧合，那你们就应该考虑考虑其他可能性了。”
“付处，您说这话不觉得可怕吗？”
吕景然深深吸了口气，疲惫地往沙发上一靠，顺手拿了一瓶处长的库存。
“不管是不是巧合，情况都不容乐观，该操心的时候还是要操心点。”
付书斐看着办公室里忧心忡忡的两人，适当地下达了最后一个逐客令：“今天先回去吧，好好休息，明天早上别忘了过来打卡。”
周澜平的资料不能带出这间办公室，吕景然将文件夹原模原样地放回去，和程肃打了个招呼，拎着行李箱原路返回了电梯间。
自家的猫还在宠物店里嗷嗷待哺，吕景然没有等时衍出来，一个人走进地铁，孤独地来到了小区楼下。
他一只手刚推开宠物店的大门，从门口到屋内，所有的猫猫狗狗同时有了反应。一时间喵呜嗷汪的声音络绎不绝，住在最下层第二个笼子里的柯基兴奋地转了个圈。
“行了啊，大伙儿别那么热情，该干什么该什么去。”
吕景然行李箱底下的轮子在瓷砖上擦出一串咕噜噜的脆响，他站在最后一个笼子前，面色复杂地看着一只布偶猫揣着手，正闭着眼假装不认识他。
“来了啊，我正在给一只猫洗澡，你先等会儿啊。”
宠物店的店员小枫从里面探头出来，飞速打了个招呼。吕景然点点头，矜持地说道：“没事，你先忙。”
他搬了一个闲置不用的小板凳坐在自家猫面前，想看它究竟装睡到什么时候。一人一猫静止不动，而旁边的笼子已经上演了一出鸡飞狗跳的全武行。
“不好意思啊，这两天有点忙。你的猫这段时间挺乖的，吃睡还行，也不跟其他猫打架，每天安静地待在里面，非常听话。”
吕景然听完这番评价以后，不可置信地看了眼笼子里的布偶猫，震惊道：“儿啊，你不会被掉包了吧！”
可惜布偶猫并不能领会人类的痛心，它“喵呜”一声，催促吕景然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一人一猫再次回到了这个清冷的小家，吕景然打开笼子的一瞬间，布偶猫原形毕露，冲吕景然凶狠地“哈”了一声，然后三两下跳上猫爬架，在小小的空间内飞速蹦迪。
吕景然解决了猫，还得解决自己。他脱掉一身累赘的冬装，“咚”一下倒在沙发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也许连日来的劳顿激发了吕景然的警惕心，也许安逸的环境终于让他获得了一丝喘息之机。就在这时，吕景然停滞的脑袋瓜灵光一现，想起一个暌违已久的词——
“违规操作”。
对了，当初他看到那份混沌的资料时，付书斐提到过资料缺失的原因，就是违规操作。
什么是违规操作呢？除了他亲眼看见周澜平的血摧毁了逻辑空间以外，几乎没有任何称得上“可疑”之处，如果“违规”二字不是表面原因，那上面一定非常了解周澜平的能力！
他猛一下从沙发上弹起来，拿起手机给时衍发信息。动作进行到一半，吕景然突然停下来，将手机放回了桌子上。
“这一切只是我的猜测，没有证据，而且我指控谁呢，指控上级的冷血无情吗？”
太荒谬了，吕景然觉得自己真是天真得可以。
布偶猫在架子上看到他一连串应激似的反应，颇为不解地跳到他身边，用爪子贱嗖嗖地糊了一巴掌。
吕景然毛衣还没来得及换，立刻惨遭毒手——尖锐的爪子勾出了一整根毛线，布偶猫惊恐地往回缩，于是那毛线越勾越长。
吕景然：“……”
“住手！不要再制造业障了！”
他一下薅住猫爪，将毛线从上面扯下来，心酸地看了看衣服上的洞。
“年底……应该就流行新款式了吧。”
吕景然自我安慰一番后，趿着拖鞋疲惫地走向浴室。温暖的水流暂时安抚了他跌宕起伏的情绪，吕景然好好收拾了一下，从柜子里找出一套新衣服，趟在床上等程肃下班。
五点闹钟一响，吕景然准时从床上坐起来，再一次搭乘地铁回到了办公室。
“沿星环境样本检测中心”的第一批员工陆陆续续开始下班，吕景然靠在外面等程肃出来，前台微笑着和他打了声招呼。
“付处长不是让你们回去休息吗，怎么又回来了？”
吕景然面对女孩时总有一些不自在，他垂着头，客气地答道：“我等程肃一起吃饭。”
“哦，等他啊。”
前台的态度明显有了一丝微妙的改变，吕景然喉头一哽，心里想，好小子，你别是把人家招烦了吧！
程肃在里面和技术部的晚班人员交接，作为技术部职位没那么高但技术数一数二的人，程肃交接的活几乎是其他员工的一倍。
他背着电脑包从门里出来，大喇喇地往吕景然身边一靠，打了个悠长的哈欠。
“行，今天干的差不多了，咱们吃火锅去！”
办公室前面的商区有一条标志性的步行街，步行街两侧全是商场。吕景然跟程肃进了一家全国连锁店，热闹的锅气扑面而来，仿古的装修与设计让人如同闯进了上世纪川渝地区的老巷子。
他俩钻进了一个没人的小角落，坐在漆面的长板凳上，头对着头，一起研究小程序中的菜单。
“驴啊，之前你走的时候应该听付处说过，你跟时衍封印的那个混沌本来不是个成长型，但它突然间发生异变，所以波频也产生了巨大的变化。”
程肃提交完菜单之后直接进入正题，吕景然没想到他这么急，立马严肃地问道：“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这时候来吃饭的大多是刚刚下班的白领，音乐声加上此起彼伏的笑闹声，正好盖住了角落里的闲谈。
“你不是做技术的，在这方面可能不太了解，普通型混沌的波频一般都比较稳定，基本没有什么大的波动，而成长型因为逻辑空间的原因，波频起伏较大，且大部分都没有明显的规律。”
“但你有没有想过，‘成长型’这个名字，到底是怎么来的？”
“成长”二字本身就代表着变化，虽然封管局档案中没有“普通型”变为“成长型”的先例，但吕景然猜测，这两者之间肯定存在着某种密不可分的联系。
“‘成长成长’，对于人来说，是一个缓慢的过程。我们从婴孩成长为儿童，又从儿童成长为少年，每一步都有迹可循，可混沌的变化不是这样，它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像那个什么，揠苗助长。”
程肃啜了一口杯子里的大麦茶，继续他的提问：“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如果混沌的变化这么明显，何必要用‘成长’这么慢吞吞的词？”
吕景然：“……”
他还真没想过这么复杂的问题。
“如果啊，我是说如果，这个名词本身的形容是准确的，那么波频从稳定到不稳定之间肯定是一个变化的过程，像心电图一样，病理性的心电图会改变其中一些波形的状态，但不妨碍它是一段连续的图形，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吕景然点点头，推测道：“所以你认为‘普通型’到‘成长型’之间的变化也是连续的，或者说，它像生物一样，可以渐渐改变自己的特征？”
这听起来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然而程肃脸上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他点了点头，继续说：“如果这个猜测是真实的，那么你封印的那个混沌就不可能是自然演化的产物。”
作者今天非常高兴！piu！piu！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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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演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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