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Chapter10

汴之梁最终没有添加闻辞的微信。

一来,他不想顶着“通过他人推荐”的标签自投罗网,到头还得和闻老师解释一番,最后欲盖弥彰,弄巧成拙,二来,他想不出自己非添加对方不可的理由。

他们既称不上朋友,也算不上严格意义上的同事。

哪一条,都不足以使他们相交。

汴之梁退了微信,返回点开电话簿,通过字母序列找到了一串号码,拨了过去。电话响了没几声,便接通。

“喂,哪位呀?”

“三雅,我。”

那头微微诧异,一时没答上来,反应后欣喜着:“梁哥,你怎么还有个号码?有事呀?”

汴之梁垂头在思考,靠在窗台边,拨了一下风铃:“嗯,你在南城吗?”

……

学校最近无事,汴之粱得了清闲,便在店里看书抱着书,喂喂鱼,他也实在,没什么必要去的理由,吃过午饭,拖了个椅子坐在一堆竹筐里,被五花八门的食材包围,挑挑拣拣。

云南的天气是善思的女孩。

东边日出,西边落雨,抬眼还晴着的天,出门没几步就淋成落汤鸡,天气预报永远不准,有些食材喜光喜燥,便不适合长时间放在屋里,不时得拿出来晒晒。

阿姐歪过头来,朝簸箕里瞅了瞅,眉目深陷:“咦——这还不翻嘞,发霉啦发霉啦。”

汴之粱抓起竹编篓里的香料,抖落一番:“翻着呢,阿姐。”

这是前几天,三雅刚刚送来的,一翻动,木质的香味被撞开阵阵溢散,像某种卤料。

阿姐在厨房后和面,汴之梁对做饭一窍不通,却是个经验丰富的美式品尝家,他猜,等下或许又有口福了,正想着,空中倏尔又洋洋洒洒,飘起小雨。

晴了不过一个钟头的天,说变脸就变脸,玉花阿姐惊慌失措,面粉都在手里,挥舞不停:“啊呀,落雨了落雨了,快搬进来!”

汴之梁其实先她一步发现,早就将簸箕抬到了窗台里,却架不住玉花姐的魔咒攻击:“阿姐,在搬呢在搬呢!”

“快快搬,快快跑。”

“诶诶,您别急。”

汴之梁一双脚跨进跨出,跟玩什么搬运小游戏似的,那头在催,这头在跑,欢呼激烈快赶上英超观众席了。

门铃是在这时被撞开的。

伴随着一阵收叠的吱呀声,寒暄紧接响起:“梁老板,在忙吗?”

闻辞手中执一把油纸伞,轻轻甩臂,抖落许多雨水下来,与他迎面浅浅地笑着。

汴之梁放下手中香料,眼神都慢了片刻:“闻老师。”

“哦……不忙的。”

他绕过院内窗台,拍了拍手,表情和动作都没来得及收回,走到闻辞跟前,用一种似乎怕惊动猫咪的声音,语气温沉道:“闻老师下课了?”

闻辞将伞搁在门口,怀里依旧夹着几本书,大概是教材,微微仰头看着他:“嗯。”

“来买一份鲜花饼,今天店里有做吗?”

汴之梁愣了愣,他看起来全然不像是会贪嘴的人,更不是会嗜甜的性子,反像是一杯清茶,一本书,便能坐一下午的“老派”人,汴之梁曾去过成都的人民公园,一到下午,公园里的竹椅长桌前,就会坐满喝茶打牌,遛鸟哼曲的人,他想,闻辞或许会是那样的人。

而这个点,他竟然绕了远路,到街这头来只为一份鲜花饼。

“怎么会没有。”汴之梁抽回神,笑了一声,“我们每天都会卖到打烊。”

他朝厨房后知会了一声:“玉花姐,一份鲜花饼,外带。”

阿姐和着面,应了一声:“好嘞。”又抽空抬起来朝外看了一眼:“呀,闻老师来了!”

闻辞微微朝她颔首:“阿姐。”

“欸~”阿姐乐呵呵地笑起来,“叫人也怪好听喽。”

闻辞的情绪因这句话点燃,笑容比方才绽得更大,紧绷的眉毛也舒展开,肩膀一耸一耸,跟着阿姐一起乐呵。

他的心情,看起来似乎很好。

这个笑容不同于以往,那些范式的,出于礼貌客套,出于社交的微笑,汴之梁喜欢他这样笑,也喜欢,他人格偶尔失序,偷跑出的来的这一丝真心。

闻辞靠在柜台边,接过了汴之梁递来的水:“谢谢。”

“看来,我上次的回礼送得不够。”汴之梁说。

闻辞润完嗓子,手放在木台上,视线一直盯着厨房后的玉花阿姐:“还有一种可能哦。”

尾调上扬的小语气,听得汴之梁胸中“咯噔”一下。

“我确实挺喜欢它。”

也不知究竟有没有,但汴之梁听者有心,这句话在他耳边久久地飘荡,跟挠痒痒似的,一下一下。

闻辞没有看他,甚至这句话的针对对象严格意义上来说都不是他,但汴之梁心里那点劲儿,就这么被他提着。

悬上去,就难以停摆。

不禁令他肤浅的想要问一句,那我呢?他心底复杂地想着,从开天辟地想到了文艺复兴,身侧那人,却全然不知。

雨声沙沙地落在树叶上。

“呀。”玉花姐突然想起,支出半个脑袋,“梁老板,香料收完了噶。”

汴之梁眼睛一圆,坐直:“哦,收完了,收完了。”

玉花阿姐又安心地缩回厨房,接着,汴之梁双脚一蹬,跳下高凳往院后赶,没一会儿,闻辞便见着他一个手端了三盆簸箕,叠在一起高高的,慌慌忙忙朝窗台后搬。

万幸,雨水并没有将食材淋湿。

闻辞轻手轻脚的跟了过去,屋檐下,汴之梁将香料抓起来,在掌心抖落,一共十二个簸箕,每一筐里都装的不同食材,木姜子,香茅,大芫荽,薄荷……有些是干货,有些是新鲜的。

浓厚的气味,盖过雨天激发的泥土味。

闻辞有些上头,伸手,从其中一个簸箕筐里,拿起一朵黑绿色伞状植物,约莫女孩小指长,呈烟花形态向四周炸开,顶端都长着米粒般大小的籽。

闻辞放在鼻尖嗅了嗅,异香弥漫,直冲脑心。

“这是什么?”熟悉的味道,他总觉得在很多地方都闻到过,类似木质的中药,像藿香又不同于藿香,具体说不上,闻了便想再闻。

汴之梁拿起一朵,指尖捻着,在他虚焦的人影前转起来:“茴香,一种香料,也是药材。”

见闻辞好奇不减,还在嗅,他又笑着补了一嘴:“你平时买的卤料包里,大概就会有这个东西。”

闻辞盯着它,恍然大悟的轻轻“哦”了一声,连下巴都抬起来。

“原来是它。”

他把茴香举起来,往汴之梁跟前递了递:“孔乙己的茴香豆,是这个吧。”

汴之梁左侧眉毛轻微地挑起,发出一种思考的皱眉,看着他,片刻后才忍不住失笑道:“是它,你想得挺多。”

闻辞把茴香放回了簸箕,眼神却还停留在它们之间:“惭愧,我教了这么多年的《孔乙己》,却是第一次见着茴香的原本模样。”

本是不起眼的香料,即便放在厨房,精于厨艺者也只当工具看待,哪有人会去想这东西是如何生长出来,又是如何开花,如何结果,如何变成餐盘里的模样呢?更不用说这些都与闻辞无关,只是他教授课本里,寥寥几句话带过的“一碟茴香豆”。

汴之梁总能在生活微末处,窥见闻辞身上的细腻,于是,他短暂地借过闻辞的眼睛,看了看这世界一眼。

见他俯身在簸箕里翻看的样子,汴之梁突然就想跟他多说点:“其实你现在见着的茴香,是它的种子,茴香年轻时,茎叶也能拿来做配菜。”

“茴香面,茴香饺子,八角也是它亲戚,他俩都是茴香家族的。”

闻辞本来在自个儿研究,听他这番话,一下子没忍住笑,也学着他的语气 :“‘茴香年轻时,’这是什么说法?”

汴之梁说出口时,并未觉得不妥,被他这样一笑,也跟着摇头。

“我听李明也说,你会写歌词是吗?”闻辞突然问道。

话题转变速度让汴之梁始料未及,他似乎也没有做好谈及这个话题的准备:“对。”他语气迟疑,“那是以前的事儿。”

闻辞弯着眼睛,笑及眼底:“怪不得。”

怪不得,这三个字很妙。

可以是某种猜测的验证,也能是为了拉近关系的某种手段,一时间,汴之梁要怎么注解都可以,他去观察闻辞反应,却发现对方没有一点要将话题继续下去的意思。

“怪不得什么?”他问。

闻辞就说:“怪不得你这人挺有趣。”

空气里,好像有一滴水落下,在脑心“咚”的一声。

彼此有那么一瞬错愕。

“闻老师——饼好喽~”

话题在这里戛然而止。

两人都晃神似的抽了一下,闻辞先起身,掸掸裤腿沾染的香料渣,两人谁也没看谁,就自然地背过身,闻辞在柜台处取了鲜花饼,还热乎,隔着纸袋透出隐隐香气,在他将要迈出门槛时,突然,侧身回眸:

“谢谢你帮我劝说向芽妈妈。”

说完这句,人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汴之梁的视线越过露天小院,在门口屋檐下看着穿着针织短袖衫的闻辞,撑开油纸伞,竹木的声音卡上卡扣,在油纸张开的声音里,咔哒一响。

这次汴之粱看清了,那是把翠绿颜色的油纸伞,其上隐隐绘了些纹样,劲竹挺拔,韧而不倒。

雨水落在纸伞上,咚咚地闷醉,闻辞转着一把伞,融进丽江的雨天里。

“闻老师走啦?”

玉花阿姐擦着手出来,往门外张望,汴之梁穿过槐树,仿若失了魂,语气听不出情绪:“嗯,走了。”

阿姐似乎甚有遗憾,嘴巴都懊地翘起:“哟,我刚刚忘记和他讲,那份茴香饼要趁热吃嘞,凉了就不行事了。”

汴之梁转头:“哪儿来的茴香饼?”

“刚刚做的嘛。”阿姐从厨房端出一盘新鲜出炉的茴香饼,油光锃亮,个个都冒着香气,“不然咋让闻老师等那么久?”

玉花阿姐说着,又愁了起来:“呀……也不知道闻老师吃不吃得来茴香。”

汴之梁的视线落在整盘茴香饼上,他拿起一块,从中掰开,热气顺着裂缝扑面而来,茴香味直入心扉。

“应该,是喜欢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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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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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Chapter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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