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之梁收了呼吸,脑子一片空白,在一番惊天动地的思考后,他不可置信地回头。
“……”
闻辞垂着头,手正死命扣着他胳膊。
到底是谁会一次又一次上他的当,汴之梁自认似的摇头,把人扶起来:“来,别坐这儿了。”
这一抱,汴之梁才惊觉,他比自己想象中,还要瘦上些许。
汴之梁甚至不需要费多大力气,也不用将他胳膊架在自己脖子上,臂弯扶住他肩膀,便足够稳住。
人到底是平凡之物,一天二十四小时,除去吃饭睡觉,他一个人要上那么多的课,批那么多的作业,面对不同的家长、孩子,因材施教,倾注大量的时间精力,能生龙活虎就怪了。
汴之梁突然想起,闻辞那晚同自己讲,从前在省重任职的情况。
所以,即便现在如此辛苦,也无所谓吗?
也正如他所说,困住他的,从来不是那一份辛苦。
“你坐这儿,别动,啊。”汴之梁把他放到小馆后阁楼一间屋子里,楼下夜间风大,他这会儿受了凉,明天保准进医院。
“垃圾桶在脚边,我很快回来。”
匆匆嘱咐完,汴之梁就下楼了,只听得耳边一阵脚步落在木板上的咚咚声。
约莫十几分钟后,汴之梁端着一杯蜂蜜水,和一份糕点上来了,闻辞坐在桌边,手抵在掌心里,听见动静,才慢悠悠地抬眼——他的视线不再虚浮无力,坐着的这会儿,人已经缓慢地回过劲。
汴之梁当下心领神会,笑了笑,把东西放在桌子上:“头疼不疼?”
闻辞看了他一两秒,似乎在回忆方才的出糗,然后缓缓地摇头:“还好。”
他的眼镜,去哪儿了……
“来,喝点蜂蜜水。”汴之梁顺手还推过旁边的一份乳糕。
闻辞接过杯子,这回不是礼貌,而是结结实实地喝下好几口。
短暂的沉默里,彼此,都好像欲言又止。
闻辞握着杯子,指尖无知觉上下摩擦。
“我其实……”
“你……”
两人戏剧地再次上演异口同声,又默契地同时收声。
清浅的笑意在耳边落下:“你酒量不错。”
闻辞从话里听出了另一层意思,他握杯子的手越来越不自然,话锋一转:“我听郭祁说,你今天找过我。”
在刚刚酒后失态后的尴尬氛围里,他又问了一个尴尬双倍的问题。
问完就想叫自己闭嘴。
汴之梁不遮不掩,大大方方看着他:“是啊。”
闻辞心虚地咽一口,眼神迅速眨了眨,才敢重新拾起话头:“你找我……什么事?”
事到如今,汴之梁是一点也不打算隐藏了,闻辞的一切,他和闻辞,才是他现在最关心的问题:“昨天在三朵街,看见你了,那男的……你朋友?”
好像是他的错觉,闻辞听到这句后,一瞬间,竟然比方才更冷静,自若了几分。
汴之梁在想自己是否又唐突了。
“前男友。”闻辞轻飘飘道,“不是朋友。”
如愿得到答案,汴之梁心底却似被堵上一块儿,不太舒坦,于是表现出的神情,有点像错愕。
“哦,我没和你说过。”闻辞语气轻松,似是在提及一件微末小事,“我喜欢男人。”
他足够诚实,也足够坦荡。
但对话到这里变得生硬,谁也没有率先开口的举措。
“如果你不太喜欢这个话题,我们可以不聊。”闻辞端起杯子,笑笑,“我理解。”
汴之梁却从他笑着的眼角,瞥见几分苦涩。
汴之粱很难想象,他究竟是经历过什么,才能云淡风轻地说出这句话:“为什么不理解。”他笑,“我也是。”
一句话,让屋内气氛登时微妙起来。
闻辞醉酒,似乎性情也洒脱几分,他眉梢动了动,漫不经心道:“我知道。”
霎时,轮到汴之梁沉默。
“……”
知道什么?汴之梁不明白闻辞这话的意思,是他喜欢男人这件事,还是连更多余的也一并知晓……好像哪件都足够使他复盘一番,再者,他刚刚是不是在耍自己…?汴之梁没有追问,他微笑,恰似无意道:“所以,他是来找你复合?”
闻辞眼神意味深长,似乎没想到眼前人不接他的茬,他百试不厌的钓鱼路数,竟然在这个人身上扑空,语气淡淡道:“不算吧,他只是不甘心。”
回答依旧短短的,一句多余的也没有。
“嗯……”汴之梁眉梢一挑,“听起来是个很长的故事。”
闻辞听出了他的有意试探,倒也没有刻意遮掩的打算,话题聊至此,说说也无妨。
“不长,很短。”闻辞话里没什么情绪,“他骗炮,被我发现,于是果断分手。没得手,所以心有不甘。”
关于赵嘉鸣的事,并非闻辞故意缩减,只是在他看来,这事确实不需要大笔墨去讲自己的遭遇,去倾诉他的错付,那只是他年少犯下的错误,不值一提。
就像现在他对赵嘉鸣的态度,忽略就好。
“你倒是……”汴之梁蹙眉顿了顿,“有点脾气。”
闻辞看向他,不解地反问:“原来梁老板认为我是个温柔的人?”
一瞬间问住。
“那大概要令您失望了。”
酒意催生下,闻辞撕下周身的伪装,甚至多了几分揶揄,都快让汴之梁以为,他说这番话是故意在暗示他什么,汴之梁笑笑:“理所应当。”他说,“我还一直担心你太过顺和。”
“你是老师,老师没点脾气,会吃很多苦的。”
闻辞抬头看向他,他万万没想到,汴之粱会这样回答。这个回答很圆滑,甚至,称得上花言巧语,比闻辞以往听过的那些话术,都要精妙。
但闻辞却因为他脸上闪过的那一丝认真,顾自走了心。
他差点相信。
“我有些头晕…”闻辞话锋一转,作势往床边摸索去,也是真有点后劲上头了,这几步过去,都跌跌撞撞的,“借你这儿靠会儿,等下就走。”
氛围被掐断,点到为止,不必言明,汴之梁不动声色地抿唇一笑,站起来要往外走:“太晚了,你明天还得上课,在我这儿将就一晚。”
“别拒绝。”
他轻声道。
讲完,人就走了,还体贴地带上了门。
闻辞坐在床沿,脑袋却空空的,好像在回想,他方才说的那番话。
一直以来,闻辞秉承的信条里,爱情都作为负面形象存在,他不是没有期待过爱,但在经历过一次世俗的失败后,信任便很难建立,爱不爱没那么重要,理智与客观会取代荷尔蒙产生的及时反应,然后不动如山。
尤其是,同性恋爱情里,需要考虑的,不仅仅只是自私的爱本能。
再喜欢,到最后,也就那样。
闻辞闭上眼,连带醉意,沉入无边寂寥的夜里。
什么也不想。
约莫半小时后,手机在枕边倏然亮起,屏幕上弹出条短信,发件人是串陌生号码:
【闻老师,热水在门外,你醒来可以喝,出门左转有洗手间和浴室,柜子里的白色毛巾是新的,你不习惯用的话下面还有一次性洗脸巾,我就在楼下,有事叫我。】
署名,汴之粱。
可惜,人已经睡沉了。
…
东方刚翻白,闻辞便动了动身。他难受地转动头,脑子里像是被人用榔头砸了一整晚,眼虚虚抬起,入目一片陌生,他花费了几秒的功夫,才记起这是在何处。
“嘶……”闻辞撑着头,翻身下床,耳目将将清明,便听见楼下传来的骚动。
“你让我上去……”
“……才……信你……”
“姜水……!!”
伴随着最后一声叫喊,和急促的楼梯晃动声,下一秒,门咚咚咚地响起来。
“哈喽哈喽,里面有人吗?”
闻辞登时慌乱,手忙脚乱抓了抓头发,又四下寻找自己的衣服,外边没听见回应,于是又敲几下:“你好?你是梁哥昨晚带回来的人吗?”
“……”
其实很坦荡,但被如此一问,闻辞竟生出几分做贼心虚的错觉。
“骗子!哪儿来的人嘛,你……”声音渐行渐远,顺着楼梯口往下飘,伴着阁楼间的木板声,混进耳朵。
门外,姜水站在楼梯口,偏头朝底下做鬼脸。
身后的门突然开了。
她当场愣在原地。
“姜水,早上好。”闻辞穿戴齐整出现在门口,面带微笑。
姜水花了几秒钟时间才回过神。
“闻……闻老师。”她说完,把脸别过来,看看下边儿的汴之梁,又看看身后的闻辞,一番慌乱的五官斗争后,朝汴之梁投去求助又疑惑的目光,使劲皱眉眨眼。
就差把“救救我”三个字写在脸上了。
汴之梁耸耸肩,仿佛在说“没错,就是这样”。
“。”
“是我昨晚喝醉了,梁老板好心收留。”闻辞主动开口,主动化解误会,“给你们添麻烦。”他望向楼下,“是准备营业了吗?我马上就走。”
姜水听后,连连伸手:“哎哎……”
她疯狂朝下面使眼色,又迅速回过头笑脸相迎:“啊哈哈,没有没有,我平时来得早,闻老师,您先坐,吃个早饭再走啊。”
完成任务后,姜水一溜烟地跑下楼了。
路过汴之梁时,她还不忘打气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加油!铁树!”
“……”
闻辞正站在桌边戴手表,早晨的光浅淡,在他身后朦朦胧胧地打了一圈光,叫人看不真切他的脸,光从浅色衣衫出来,汴之梁端着早餐站在门口,就这样猝不及防,看到了他隐隐约约的腰线。
漂亮的反曲,像一把弓箭。
滑到臀线时,微微翘起。
至此,闻老师的视角正在缓缓向我们铺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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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Chapter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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