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夜,汴之梁都在猜测那个男人的身份。
哥哥?朋友?亲戚……
无论哪一个,最终都被汴之梁亲手划掉,且不说闻辞不可能会有这么难看的兄弟,那气质,与闻辞风马牛不相及,简直两个极端。
一个被世俗浸泡到中庸,一个是香草美人,兰芷萧艾。
不搭。
酒瓶见了底,汴之梁仰在阳台上,开始数星星。
他突然想到那个与闻辞在三雅养殖园里吹夜风的晚上,那晚也是如此的风,也是如此璀璨的星,他和他讲,晚来玉的俗名叫夜来香。
他庆幸,多亏自己将《百年孤独》翻来覆去看过数十遍,才悻悻记住了这一句原文。
他以为,那是两人的开端。
借着酒劲催生,汴之梁的猜测逐渐毫无章法,此刻他更加确信,闻辞与那个男人的关系绝对不一般,闻辞疏离他的原因,和这个人绝对脱不了关系……
手机在暗无边际的星夜下响起。
汴之梁摸索着抓过来,轻贴在耳边,嗓音朦胧:“哪位。”
“汴先生,我是Yori,深夜打扰您见谅。”礼貌官方的女声从听筒传来,“您上次寄给我们的demo已经看过了,高层讨论后,一致认为还是想要您此前的风格,这也是我们找您合作的初衷,所以……抱歉了。”
汴之梁此刻意识有些清醒了,捏着眉心坐起来,缓了一会儿,才沉声道:“好,知道了。”
电话挂断,汴之梁盯着脚下木地板,长久出神。
高悬的夜,久而不昼。
隔天早上,姜水在小馆里,罕见的大清早见着了汴之梁。
她搓了搓眼睛,才敢确认地走上前:“你昨晚没回去?”
汴之梁正在喂鱼,朝池里甩去一把,悠悠道:“就不能是我起得早。”
其实是根本没睡。
姜水瞧见他下巴的青灰,撇撇嘴,往里走。
“那你记得把胡子刮一下。”
“……”
瞬间,喂鱼的兴致也全无。
汴之粱随手丢开食盒,面无表情跨过门槛,头也懒得偏,风铃被撞得急躁叮叮响,经过柜台时,随手从架子上取了瓶龙舌兰。
南城这半天气好,日头晒得人睁不开眼,蝉鸣挂在槐树上炸耳响,姜水休完小长假,心情也好不少,浇花的功夫,看他一眼:“白日酗酒啊,坏毛病。”
汴之粱不理她,径直朝后面儿走去,不坐椅子,也不坐高凳,揪着屋檐下的阶梯,一屁股坐下去。
提着酒,喝了一口。
“怎么了这是……”姜水这头纳闷,一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快把汴之粱的兰草浇死了。
万幸,汴之粱一眼没往这边瞧。她迅速收了水壶,把花盆偷偷倾斜,倒出多余的水。
似乎不够尽兴,汴之粱坐着,心烦意乱,哪儿哪儿都不对劲,转身跨进屋内,不会儿,抱着他的那把宝贝吉他出来了。
他依旧坐在台阶上,提起酒仰头一口,吉他抱在怀里,五指顺次一扫。
落下一组动人和弦。
店内为数不多的客人,不自觉侧目,早晨没有放音乐,小馆里,只剩鸟鸣,蝉响,和汴之粱低头哼出的小调。
…
汴之粱的嗓音独特,是听过便难以忘怀的类型,他唱得很低,更类似自言自语。
上一次听汴之梁唱歌是什么时候?姜水记得,似乎是五年前,小馆开业那天。
姜水不懂音乐,也不懂这些文艺人的脑子,莫名其妙,下意识地觉得。
这哥们,铁树开花了。
“妈呀……”吓得她水壶差点掉地上。
汴之粱唱了几句,便不唱了,院里有客人举起手机在摄影,他无心顾及,只是不成规律地弹着吉他,没有完整的,断断续续。
“小水阿妹,你来帮阿姐看看,我怎么打不通闻老师的电话呀?是不是按错了?”
玉花阿姐站在收银台后,对着手机发愁皱眉,双眼眯成缝拿得远远地。
“诶,好嘞。”
汴之粱的视线跟着姜水背影音画同步,窜到了门口。
少顷。
“阿姐,没打错,闻老师今天有事儿呢,可能太忙没看见,你找他有事?”
玉花阿姐捧起一份包好的鲜花饼,乐呵呵地:“闻老师前几天在店里订了份鲜花饼,说是今天上午会来取,都这会儿了,还没来嘞。”
“闻老师今天没去学校呢,可能有事儿吧,不急。”
“这样啊。”玉花阿姐拿起饼,指了指,“那我先放回去,等他来了再做新的,热乎些。”
“你说什么?”
“我*!”姜水被突然出现的汴之粱猛吓一跳,不禁爆了粗口,“你鬼啊。”
她瞥了眼身后:“不弹了?”
汴之粱却跟着了魔,丢了魂似的:“你刚刚说什么?”
被他如此盯着,姜水一时难安,话也没头没脑,哪还记得刚才说的东西:“说……什么?”
“你说,闻辞今天没去学校。”
汴之粱逐字逐句,复述清晰,沉缓,让人越发觉得不对劲。
姜水摇摇头,又猛的点点头:“啊,是啊,我今天去学校送东西,遇见夏老师,她和我说的……”
一瞬间,汴之粱脑海里浮现出昨天在咖啡馆遇见的那个男人的脸。
不。
他们不是。
至少…现在不是。
汴之粱相信自己的判断,闻辞从前有过什么,发生过何事,他不清楚,也无从分析。但现在,他经历着闻辞的现在,便能百分之一百确定,闻辞和那个男人绝无任何关系。
也不会有任何关系。
汴之粱抓起钥匙,直接冲出了小馆。
“欸!梁哥……”
雨花巷内,678号门前,一双手扣响了门扉。
久久无应答。
他不死心,反复敲了数声,全部吞入空旷的小院里,越是敲,越是沉默。
“诶,梁老板?”
汴之梁侧首,见着人脸,礼貌点头:“八桂阿婶,您早。”
阿婶朝门内看了眼,又望向他:“找人呐?”
“嗯。”汴之梁扯出个笑,“您知道这家人去哪儿了吗?”
阿婶提着菜篮子,指着门后:“这家是几个老师吧,我记得,这个点不去学校能干嘛。”
学校。
“是……”汴之梁的表情说不出是哭是笑,“不去学校能干嘛。”
“走啦,梁老板。”阿婶朝他挥挥手,临时,还不忘热情相邀,“家里桃子熟了,有时间带大家来玩啊。”
八桂阿婶家里是开农庄的,就在雪山大道附近,旺季生意很好,汴之梁绷着情绪,镇定地朝他一笑:“好,有空一定。”
汴之梁靠在门前站了会儿,没等到这扇门门后的人,骑车直接开回小馆。姜水见人这么快就回来,好奇地凑过去:“你去干嘛了?”
汴之梁不语,低头接了杯冰水。
“脸这么臭……”
姜水嘁了声后走开,汴之梁坐在柜台前的高凳上,握着冰凉的杯壁,后厨里,玉花阿姐正在择新鲜的花瓣,片片粉嫩鲜红在他手中翻飞。
那个装过闻辞的鲜花饼盒,还放在柜台上。
太阳偏过,小馆最后一首曲子唱尽,今日的营业便也到此为止。
大家相继告别后,陆陆续续离开了小馆,灯光暗下,四下无声。汴之梁一个人留后,院子里,唯有团白炽光源聚在一处,打在汴之梁脸上,他捏着手机里一串号码发呆,却始终按不下播放键。
他*的。
他从没觉得自己如此窝囊过。
汴之梁抓了外套起身,大步往外跨,他没办法让自己继续处于这种漫无止境的等待中,这全然不是他,小馆彻底熄黑,上了锁。
汴之梁绕过鱼池,直奔雨花巷方向,在转角处,蓦然停下脚步。
顺着他肩线望过去,一个蜷成团的身影,正蹲在小馆后门。
汴之梁深呼吸一下,努力平复:“闻老师?”
闻辞在呼唤中抬起头,他没戴眼镜,神情迷蒙,也是这一瞬间,汴之梁闻到了空气里,几乎刺鼻冲人的酒气。
“你喝酒了?”
汴之梁把手从兜里拿出来,忙坐过去,酒味翻倍扑面而来,他蹙蹙眉,说不上是担忧更多,还是生气更甚。
是为了那个男人吗?
闻辞见他坐在身边,也没反应,也没后撤,倒是直勾勾望着他,长久,深深地注视,不说一句。
汴之梁是个男人,人该有的卑劣与**他不可免俗,饶是再绅士,也架不住被喜欢的人这样盯,他抬手,盖住闻辞的眼睛,径直将人转过去。
“还认得清我是谁么?”
闻辞被遮住双眼,突如其来的黑暗,令他茫然、下意识地眨了眨,睫毛扫过掌纹,汴之梁手心一颤,连同心间接着某处,猛然被烫了一下。
无风的夜晚,心底却似有狂风呼啸,摧毁着他最后一道城墙。
转角台阶,汴之梁默默深咽。
“汴之梁,你店里怎么不开灯?”
“……”
确认,此人醉得不清。
“因为打烊了。”汴之梁沉着嗓音,些许无奈。
“这样……”闻辞似乎有些失望,坐了片刻后,转过身,从台阶上站起来,“那我回去了。”
昏暗的路灯光线重新涌入眼中,闻辞抬手偏挡,这才回神,刚刚原是被戏弄了一场。
“那什么…我去给你倒杯茶。”汴之梁怎么会再次轻易放他走,在尴尬与更尴尬之间,他选择先让两人的气氛缓和一下。
“稍等。”
汴之梁把外套留在了台阶上,转身就要推后门。
闻辞突然抓紧了他的胳膊。
“汴之梁,我没醉。”
汴之梁:是那个男人的错,都是他的错!都怪他[摊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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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Chapter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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