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之梁夹起辣椒和肉,送进嘴里,神色异样地变化,放下筷子,摇摇头。
闻辞一愣。
“我瞬间觉得店里雇的厨师好像亏了。”
闻辞被他搞得七上八下,在心情微妙地跌宕后,笑着一叹:“哪有人像你这样说话的。”
汴之梁筷子伸进盘里,再夹起一块:“什么?”
水龙头开着,划过刀刃,闻辞修长的指尖抚过刀背,留下一道影子:“我还以为你不喜欢。”
他的语气不像是底气不足,更像一种为了确认而问的感觉,这很奇怪,不太像一个只是做饭的人该问的问题。
“那如果我说喜欢呢。”
闻辞指尖一顿,他满脑子搜寻不出个合适的回答,就听到了汴之粱紧追不舍的下一句。
“我喜欢。”
水龙头的哗哗声在此刻格外清晰,仿佛要把两人间的空气吸进去,闻辞思绪也跟着一起流到了下水管道,坠下去,猛的抬手。他关了阀门,微笑转过脸:“喜欢的话,等下记得帮我清盘。”
闻辞拿过架子上的剪刀,旁若无事地继续处理基围虾,他动作敏捷迅速,只是一个专心做饭的人,方才的话好像在他心底,连
味道都没留下。每每这种时候,他身上就少了些许温情。
沦陷与否,只是愚人与智者的一念天堂。
闻辞甘愿做感情的缄默者。
汴之粱声音里没有情绪,倏然一笑:“当然。”
看见人转身离开那刻,闻辞还是不由自主地跟着视线偏移了一下,但很快,又转为意料之中的自得,为自己的那份先见而欣喜。
没有人会为你停留的,他早就知道,新鲜感上头的感觉他太懂,短暂的心动只是炭笔写在纸上的寥寥几个字,橡皮擦掉时,一点也不可惜。
闻辞手起刀落,蒜头在案板上压实,绽开,四分五裂。
以前怎么没觉得,蒜头这么呛人呢。
他蹙眉。
等待焖虾的间隙,时间总是格外缓慢,闻辞没有在中途离开明火的习惯,准备好接下来要用的调料后,他有了短暂的小憩时刻。
闻辞抓着台面边沿,捶着腿,四下巡视了一圈,一番无果后,他就随意地倚着边缘,有一下没一下捶着自己的腰。
这是以前读书时留下的老毛病,平时上课他也会在教室里多放一把椅子,去看过中医,称不上严重,也不到能视而不见的程度,总之,就四个字,注意休息。
今天在家看了一天的书,又帮堂惜年整理了一部分资料,几乎没怎么动过,这会儿站在厨房,才隐隐察觉到点痛楚。
耳边锅气咕噜咕噜地响,伴随香气渐渐溢出,闻辞抬手,不规范地一通乱按,在脚向后缩回的时候,突然碰到个硬物。
他起身收回,看到了方才消失的汴之梁,重新出现在面前,旁边,还多了一张凳子。
汴之梁指了指他正扶着的腰肢:“方才就见你在捶,我想着去给你拿张板凳。”
一时间,闻辞望着他说不出话。
“店里板凳都太大,我在后面就找着这么一个,你将就坐。”
凳子靠到了腿边,极有分寸地,轻轻抵着闻辞,他怔望着凳面,半响,镇定地挤出一句:“谢谢你,汴之梁。”
每次被他直呼大名,都有一种很微妙的感受。
汴之梁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体内悄然流淌,生长,又冒起。
这边的空间局促,汴之梁送完板凳,又退出到炉火之后:“闻老师,我不想你对我这么客气。”
闻辞眨眨眼:“习惯了。”
在夏天做饭真是一件痛苦的事,比如此刻,闻辞就已经分不清,他到底是因为高温冒汗,还是别的什么,总之,背心已经湿透了。
他唯一能确定的是,汴之梁一直盯着他,始终,从未移开过。
在顶着那股炙热的目光压力下,闻辞还算顺利地开始做最后一道菜,他还是太高估自己,怎么会在当电灯泡与应付汴之梁之间,选择后者。
怎么想都像是送货上门。
“你做饭是自学的?”少顷,汴之梁盯着锅里,又抬起头来问。
闻辞不太理解他的话,皱眉:“只是家常菜的话,应该不需要专门培训吧?”
他偶尔的脑回路,跟函数线条似的,错综复杂,毫不搭边,汴之梁没驳他的意思,反倒觉得有趣,顺水推舟道:“能教教我这道菜吗?”
这对闻辞来说并不算什么难题,他一面往锅里添菜一面道:“你以前下过厨房吗?”
“没有。”
闻辞平和地摇头:“那这个你大概学不会,比较复杂。”
锅里的油焖大虾已经到了最重要阶段,汴之梁的脸在雾气后朦朦胧胧,连声音也变淡:“没有学不会的东西,做饭就是放调料放食材混在一起,跟调酒差不多。”
其实餐厅老板不会做饭这事已足够令闻辞诧异,会调酒不会做饭的人,更新奇了,闻辞突然被拉回第一次与他见面的时的场景,他端着两杯酒款款靠在桌边,修长两指将酒杯推过来。
一杯雪国,一杯教父。
他这才想起,自己竟然还没有喝过那杯被称作汴之梁“撩妹神器”的雪国。
好像也没有真的在追吧。
“好啊,那你来帮我收汁。”也不知哪根筋搭错,闻辞就同意了他这无理请求。
他主动让出位置,让汴之梁站到自己胳膊边,递给他一个小瓷碗:“我先教你调酱料。”
汴之梁挑起眉,看他:“一来就给我上难度吗,闻老师?”
闻辞把要用的材料摆出来,仔细查看:“我不喜欢总是反驳我的学生哦。”
汴之梁被他这状似揶揄又半分认真的语气逗笑,接过小碗,咬字间吐出难以言喻的暧昧:“好吧,我的老师。”
闻辞后知后觉意识到,他话里的歧义。
这实在不太像一场做饭教学的对话,恐怕继续下去就得从美食频道转向晚间八点档了,万幸闻辞身上的师者气质在无形之中,把氛围拉回正轨,在他的认真授课下,汴之梁倒真有模有样地调酱、颠锅、收汁。
闻辞看着他腰系围裙,炒菜的背影,恍然想到,很多年前一个画面。
具体是和赵嘉鸣在一起后的多久,他记不清了,只是无数个照例的傍晚,他买了菜回到家,拖着任课一整天的疲惫身躯,站在水池前洗菜。
深秋的天,冷水打在手上,刺激得通红,竟然渐渐地有些麻木。
赵嘉鸣在沙发上打游戏,游戏的背景音混杂着他和朋友的说话声,传进厨房,闻辞想叫他来帮帮忙。他很少主动求人,那得是万不得已的情况,比如那时,他的腿已经疼到发麻,真的很想坐下休息一下。
从回到家,闻辞连一口热水都还没来得及喝。
闻辞大可在下班后回到自己的家,他并不是非到赵嘉鸣这里不可,只是因为他喜欢自己的手艺,只是因为感情里,那点微不足道的喜欢。
感情让人变成自发的奴役者。
“赵嘉鸣,能帮我把这些菜理了吗?”他在厨房门口探出半个身子,对沙发那头说道,几秒后,并没有人回答,闻辞以为没听见,于是又重复了一遍。
客厅里,赵嘉鸣突然摔了手柄,转过头不耐烦道:“我是个男人,我进什么厨房?你不想做我们就点外卖,那么多事。”
“……”
闻辞手里拿着半截茼蒿,愣在厨房外。
可是……我也是男人啊。
“尝尝?”
眼前的画面,从多年前那间蓝色的冰冷厨房,逐渐重叠成此刻的丽江小院,汴之梁抽出一双新筷子,递给他,眼角眉梢都还漾着笑:“这可是我第一次下厨啊,您给我留留情。”
闻辞的神情放松下来,一瞬间变得很柔和,好像过往的一切,在此刻无足轻重,微渺如鸿毛,他夹起一只虾,从开背处,轻轻咬下去。
全是活虾,新鲜到这口下去,汁水直接顺着嘴角溢出,闻辞下意识去接,按住下巴时,抬眼,看见汴之梁,也在盯着他看。
讲不清楚他在看哪里,但闻辞认为,肯定不是脸。
闻辞一口咬断,快速扯了纸巾擦净嘴角,垂着眼一个劲点头:“很……很好,第一次做,很棒了。”
不知道为什么,汴之梁不说话也没动作,神情古怪地持续看着他,在某个极限到临之前,闻辞迅速找了个借口,从厨房开溜。
“我去歇会儿。”
“……”
更奇怪了。
正式的晚饭,在接近七点才开始。闻辞事先挑了个角落的位置,远离主位,等到所有人都落座,他才察觉,这个角度,和汴之梁正正相对,即便倒个茶,夹个菜,只要身体一动,他的身影就会完全闯入自己余光。
闻辞试图往旁边挪,却发现每张板凳都是独立的。
开始动筷了,闻辞左右看了看,没找到自己炒的那盘回锅肉,反倒是由汴之梁代劳的油焖大虾,被摆在离自己最近的手边,他不经意移动目光,匆匆带过汴之梁那头。
就听见嗓音,缥缈而不真实地传来:“我家那位的手艺,大家都尝尝。”
你俩能不能玩内个,就是情景扮演内个……[菜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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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Chapter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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