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Chapter27

闻辞觉得心脏有点闷。

因为短时间的剧烈加速,所有感官被放大,连带着呼吸也加重,以至于动作变得很缓慢,胸腔里有小人不停地撞钟。

他抱着不知何种情绪,努力去看清说话人,背后的那张脸——

对面,姜水的男朋友,青林正在举杯跟大家讲话:“多谢各位,谢谢大家平日对小水的关照……”

汴之粱坐在主位,轻轻偏过酒杯,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有那么一瞬间的无语,是闻辞对自己的,他抓过玻璃杯,只沾湿了嘴唇,说不上是在笑还是皱眉。

心情过山车似地绕过一个来回,跌入一个名为惆怅的谷底。

他方才竟然生出过一丝期待,闻辞认为自己是疯了。

“梁哥,这是我妹妹。”青林拉过身侧一位小姑娘,引荐给她,“在市里教书,语文老师。”

姑娘端起杯子,莞尔一笑:“青愿。”

那是位长相十分标致的姑娘,温柔的五官没有攻击性,书卷气很浓厚,眉毛黑黑的,大概是来自同行的敏锐嗅觉,闻辞从她身

上捕捉到了一丝出色的气息。

汴之梁主动站起身,接下了青愿的那杯酒,先行仰头饮尽,他对女士的礼数永远妥帖得当,或者说,他对身边所有人皆如是。

好像每个人,都可以分到他关照的一杯羹。

“汴之梁,有空可以到店里来玩。”等推杯换盏结束后,大家都坐下了,他又补充,“私下小聚,大家随意,酒水不强求。”

对面的青愿,因他这句照拂,垂眸轻声道谢。

锅还没揭,菌子的香气先跟着小孔窜出的雾气弥散满桌,闻辞坐在白雾的这头,捏了捏杯子,没说什么。

旁边,郭祁一个劲给堂惜年碗里夹菜剥虾,两人谁也不说话,谁也没先开口。

闻辞觉得,他选这个座位,真是糟糕极了。

铃响后,姜水第一时间盛出一碗汤底留备,以防万一,桌上都是在南城待了有些年头的,只有闻辞是今年新到的,便不由得有

人多问他一句:“闻老师,以前吃过这种菌子没?”

姜水特意把第一勺盛给他:“喏,这个就是见手青,你们在网上经常刷到那种。”

闻辞看着碗里那几片平平无奇的蘑菇,赧然道:“以前试过,但新鲜摘回来的,今天第一次见。”

玉花姐忍不住插进来:“闻老师你们家乡有菌子没?”

“说的人家没吃过样,四川不还是长菌子。”

“那能一样嘛,么有些菌子那就只能云南才长得出。”

“人工养殖什么吃不到,稀奇你这点哦。”

“肥料灌出来的好吃个啥?”

……

另一位阿婶和玉花姐你一言我一语地,不相上下。闻辞倒没想这么多,他口味多变,清淡的辛辣的都不忌,更对人工和天然的没有过分追求,他赶紧尝了一口,由衷夸赞道:“确实很鲜,这比我在店里吃的正宗多了。”

玉花阿姐举着筷子,乐呵呵道:“喜欢多吃点,闻老师莫客气。”

见闻辞埋着头吃得认真,当真是喜欢,玉花姐想起似地说:“上个月那菌子更多更鲜嘞,我还打算叫阿梁给你寄点呢!”

“阿姐,你自己都吃进医院了,也不怕毒到闻老师。”姜水打趣她。

“诶……乱讲!”

在满桌哄笑的目光中,闻辞抬头,发现,汴之梁也正在看着自己。

他匆匆别过,把视线重新放到桌前,那盘出自汴之梁之手的油焖大虾,竟已快被清盘了。

原来是真的,只要想学,没什么学不会,汴之梁真的有天赋,做什么都是,让人挑不出错,闻辞无法再对他们之间公允,他只能偏颇向自己无限倾斜。

公正的天平,快要失衡了。

饭局刚过半,闻辞已经清空手边那瓶酒。

后厨添新菜的功夫,大家短暂离席,消除食物积压的饱腹感,为下半场预留空位,闻辞饭没吃多少,塞了些菌子到胃里,酒却喝了不少。

他喝酒轻易不上脸,于是根本没人察觉出他到底喝了多少,闻辞独自出来,靠在小馆侧门外的墙边,面前是蓝镜湖尾端的一点湖泊,再往后是延绵的低矮山峦,夕阳扯着最后一抹余晖不肯放手,还余了点光缀在山沟沟,晚霞的橙红反射在闻辞镜片上,他认为此情此景,自己真该来一支烟。

可惜,他从没抽烟的习惯。

正想着,不远处湖边传来两道声音,他犹豫稍许,迈出一步,才看清是汴之梁和青愿两人,那个刚刚在饭桌上引荐给他的姑娘。

距离甚远,听不清谈话内容,但饭后的独自小聚,总是惹人浮想联翩,关键是,两人间的气氛看起来还那般合拍。

汴之梁是和他讲过自己喜欢男人的吧,但感情这种东西,说不清的,他从前谈过姑娘也说不定,毕竟非黑即白的,总是少数。

这个世界上更多的人,始终活在灰色的灵活地带,闻辞很清楚,选择他本身,于对方而言就需要莫大的勇气。

他有权拒绝,汴之梁自然有权选择何时结束。

闻辞没有烟可以掐灭,只好掐断自己的念想,无声转回了小院。

“抱歉,我不知道你……”青愿犹豫着,笑容得体,“这是每个人的选择,我理解你,也佩服你的勇气。”

“更谢谢你的坦诚。”

汴之梁双手插兜,摇头笑笑:“是我应该谢谢你的包容。”

两位都是体面人,说话仿佛自带一层天然的礼貌屏障,谁也没有逾距,是社交中很舒服的疏离感。

“我哥哥也不知道这件事,嫂子告诉我后,我想对你来说有些唐突,希望汴先生不会介意。”

“不会。”湖面波光粼粼的映射投在汴之梁眸心,他永远给人一种亲和的成熟魅力,让人忍不住靠近,但当你真的靠近了,才

发现那只是拒人千里之外的伪装,明明是最和善的人,心却比任何人都坚冷。

“我喜欢男人,就和你喜欢男人,一样正常。”他说,“你不必为此觉得冒犯我,我从不把这当做这是个秘密。”

青愿神色微微地动,大概是为他这番话,坦诚与直面,在成年人世界,是多么弥足珍贵的好品质。

“真可惜,你不喜欢女人。”

“真可惜,你喜欢男人。”汴之梁口吻揶揄,“男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青愿被他这似笑非笑的玩笑话逗笑,手放在身后:“你也不是吗?”

“当然。”

她突然回头,示意着墙角下,一抹被晚霞拉长的清影:“那他呢?”

侧门外,闻辞正踢着脚边的石子,全部垒到了一株不知名野花的四周,堆成一方迷你的矮墙,他的一举一动,全部落到汴之梁眼中,无限放大,汴之梁失神了片刻,才轻声道:“他不一样。”

青愿看着墙根下的人,了然一笑:“他就是你说的那个人?”

汴之梁回答很干脆:“嗯。”

闻辞很快消失在了两人的视线中,连带着把天边最后一片晚霞也带走,青愿收回目光,道:“他好像,在抗拒你的心意呢。”

风吹皱一池湖水,泛起满心涟漪,汴之梁的声音,混在风里,低沉而温柔。

“他只是,反应有些慢。”

.

后半场大家喝了很多酒,玉花姐和几位阿婶吃过后便先行回家了,剩几位小年轻,在小院里,零零散散倒了一桌。

堂惜年是醉得最厉害的,闻辞一开始还能劝劝她,然而等他洗个手回来,人直接偏仰在桌边,手里还不肯松开她的酒杯,他试

图去叫郭祁却发现对面倒得比堂惜年还早。

闻辞这顿晚餐没怎么吃东西,于是这会儿,人都散尽了,他才开始有闲心坐下来慢悠悠地吃。

姜水她们在玩十五二十,声音很快盖过这头的安静,很难有人察觉到他。

一个盘子突然从头顶落下。

“锅里都空了,怎么不和我讲。”汴之梁把盘里的菌菇全部下到煮沸的锅里,竹荪,牛肝,见手青,鸡枞,干巴菌……他倾着盘子,一边询问闻辞还要不要添点什么。

“这些够了。”闻辞礼貌道,“我原本也快饱了。”

这人真是……生怕麻烦了别人。

闻辞说着,又不自觉握住了酒杯,准备往嘴里送,汴之梁站在桌边微微侧头,又把视线转回,语气不经意:“你今晚喝了很多酒。”

闻辞自己都没察觉,经他一说,才愣了下:“哦……是么,好像有点。”

汴之梁盖上锅盖,在他身边落座,拿起筷子,在盘里漫无目的夹起一只虾:“还是得少喝。”

酒杯放在嘴边,不好再往里送,闻辞的脸掩在后面,嘟嘟囔囔。

心道,你管别人就好了,管我那么多。

闻辞喝了一口放温的汤,说:“没有,平时会节制。”

“嗯……”汴之梁撑着手,表情变得很缓慢,歪头施施然看他:“所以说,今晚是因为什么不节制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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