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轻浮

房间里水声缭绕,烟雾弥漫,迟棠紊乱的气息慢慢趋于平稳。她后背倚着木桶,薄唇微抿,如瀑的墨发慵懒地倾泻在肩头,素白的脖颈和锁骨都沾染着点点晶莹,也不知是水珠还是细汗。

舒缓良久,她才想起落荒而逃的鱼青竺。说去东厨拿硝石制一些冰块,怎么不见折返?迟棠并未多虑,她身子疲软,千难万苦从木桶出来,披上长衫,挪回了床榻。

这会儿苏狸敲门,听她应声,才推门而入,随手将装满冰块的木盆搁置在旁,关切地问:“迟姐姐,身体可好些了?”

“还好,习以为常了。”迟棠没见着鱼青竺,眸光倏而黯淡下去,又听苏狸说,“鱼姐姐兴许着了凉,脸红得厉害。”

“着凉?”迟棠疑她因为自己抱病,神色微凝,便急着起身。苏狸也不阻拦,由着她像醉了酒一般,踩着沉沉浮浮的步子,往鱼青竺房间的方向踉跄而行。

“青竺。”房门未掩,迟棠抬手叩了叩,低声唤她,却不曾听见有人回应。进与不进?她思量了半晌,到底是心头的大石落不下,轻手轻脚推开门。这是迟棠第一次踏进鱼青竺的闺房,没有心思细看,只是大致扫了一眼,典型的大褚风格,布置简洁文雅。她绕过屏风和木质的桌椅,目光前移,瞧着帐帘大敞的木床上,鹅黄色的锦被将人捂得严严实实。

迟棠嗓音温润:“青竺。”

以为幻听,鱼青竺拉动遮住头的薄被,迟棠皓玉清秀的面容跃入眼帘,她心脏猛然一颤,语无伦次道:“你,你为何进来?”

“不热么?”迟棠眼帘垂下,瞧着她绯红的脸,不答反问。她刚换了衣衫,抹胸的扣绳没来得及系紧,温软处半遮半掩,鱼青竺自下往上看,更是分明。她在心里暗骂登徒子,又默忖迟棠是女子,才道她轻浮,孟浪。

迟棠见身前的人嘟嘟囔囔不出声,怕她病糊涂了,伸手往她沁着薄汗的前额贴,又抚了抚自己的额头,两相对比,似乎自己的温度热一些。迟棠松了一口气,目光下移,正巧撞上鱼青竺瞪圆的双眼,仿佛即刻便能吃了她。

下一瞬,耳畔蓦然炸开:“出去。”

迟棠怔愣,身子还软着,没站稳,往后挪了半步。

“出去,谁允你进来?”声音清脆,中气十足,哪里听得出半点病态?迟棠退后两步,甫一抬头,被软枕砸个正着。她不明所以,想着要不要问清楚缘由,却瞅见鱼青竺又将脑袋蒙住,只好作罢,悻悻然退出房间,掩上房门。

待脚步声愈发远了,鱼青竺方把锦被掀开,浅色的襦裙汗湿大半。她察觉自己的行为怪异,心里想的也与常人不同。为何看着同为女子的迟棠会面红心跳?最后还无理取闹,把人撵了出去。

左思右想觉得不对,是她,是她举止轻浮,换作男子,定已经将他毒打一顿。鱼青竺找到理由,便彻底放下心,不多时,昏昏沉沉睡过去。

这一觉竟是到哺时,鱼青竺才完全转醒。洗漱妥帖,她信步踏出屋子,便闻到空气中飘散着烟火味,偏头一瞥,迟棠和苏狸正围坐在院落的桃树下,手里好似拿着什么。

“鱼姐姐。”苏狸先招呼她,指了指迟棠左侧的矮凳。鱼青竺走近,抬了矮凳,坐到苏狸身边。

苏狸自然没看出异样,把手里的羊肉串塞给鱼青竺,由衷夸赞:“你快尝尝迟姐姐的厨艺,味道极好!”她砸巴着嘴,咯咯一笑,眸子里闪着耀眼的光芒。

“贪吃鬼。”迟棠嘴角也勾起一抹笑,随即目光落在鱼青竺身上,见她吃得认真,于是笑意更浓。

“还有落苏①和豆腐。”苏狸把食盘摆在中间,都是经过烤制的素食,不过佐料,鱼青竺只尝出胡蒜和小葱。桃荀,乃至整个嘉州、葛州的菜肴,从不曾这般搭配。她盯着食盘好奇地问:“这落苏入口绵软,口齿生香,不知如何而来?”

“落苏洗净,放置在炉架上烤至半熟,再用刀将它从中间划开,配以胡蒜蓉,葅菜再烤,最后调入小葱、胡椒、盐,即可。”迟棠翻动肉串,轻叹道,“可惜,没有辣椒。”

鱼青竺从未听闻:“辣椒是何物?”

“类似胡蒜的佐料,桃荀没有。”明朝后期,辣椒方才传入中国,迟棠猜想,这个世界应该没有辣椒。

鱼青竺主动问她:“你的故乡,有辣椒吗?”

迟棠轻轻嗯声。

苏狸咽下嘴里羊肉,随口道:“迟姐姐,你的故乡在何处?我们此番去鲁尔喇沙漠,途经七路八十三州,你可以回家瞧瞧。”

“回不去了。”迟棠见她们投来疑惑的眼光,补充道,“或者说,我也不知如何回去。”

迟棠仰头,喝尽杯中的玉液。对她来说,哪里都一样,都会遗忘,身边的人,身边的事,都会烟消云散,成为过去。但在鱼青竺看来,此时身旁的她,秀眉微蹙,浑身似被寒意笼罩,如冰山一般,仿佛厌烦世间的一切,随时都可能纵身一跃,坠入那深不见底的悬崖。

所以,那人在桓王墓一而再再而三将自己置身在死亡的边缘,不就是这样吗?鱼青竺心下一凛,后知后觉迟棠的本意,是不想活了么?

“迟棠。”她下意识唤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怔了怔,才问,“今日晌午,你是怎么了?”

迟棠神色淡然:“旧疾,每逢十五月圆的前夕,都会如此。”

鱼青竺惊愕:“每月都会?”

苏狸见迟棠点头,提议道:“鱼姐姐,改日让岑姐姐给你把把脉,她医术极好。”但听她还是那句,“无碍,我习以为常了。”

鱼青竺却打定主意,待岑未薇从嘉州返程,将迟棠绑也要绑着去。

***

经历摆摊卖画的挫败,迟棠打起饮子和茶果子的主意,既然鱼青竺卖茶,她可以做茶果子,再配以尚未在大褚出现的芋泥饮子,吸引食客。

因而翌日一早,用过早膳,迟棠便与鱼青竺商量。

“青竺,我会做茶果子,只是缺少采买食材的银钱。”

鱼青竺拨弄算盘的手停驻,头也不抬:“没有。”

迟棠贝齿含笑:“赚取的银钱我与你一人一半?”

鱼青竺想打消她的念头,沉声道:“赚取的银钱一人一半,采买食料的银钱也是你出,我会记账。”

哪知迟棠轻拍桌子,伸出右手摊开:“一言为定,先借一两。”

鱼青竺心里思忖,也不知对方能不能还,但还是从腰包里摸出一两碎银,递给她,随后在账本上记下一笔:“白银二两。”

迟棠见惯不惯,叫上洗碗的苏狸,出了门。糯米粉,鸡子②,牛乳,芋头,杏仁,核仁······

两人午时才回到兮若阁,将食料放置妥当,把牛乳搁进冰鉴里保鲜。迟棠挽起长袖,准备做茶果子,一只灰色的信鸽翩然而至,落在鱼青竺的肩上。

鱼青竺从它脚丫处取下信笺,展开泛黄的纸张,写着一行小字,她没念出声,只说:“明日启程。”

①落苏:茄子。

②鸡子:鸡蛋。

芋泥饮子,其实就是芋泥奶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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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轻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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