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鱼青竺和迟棠洗漱妥帖时，天已泛起鱼肚白。院子里灯火煌煌，岑未薇命人将行李搬上马车，此时正在东厨嘱咐阿菱。
“她清醒后，头三日先喝这服药，停五日，喝第二服，再停五日，喝第三服......”
苏狸不知何时立在她身后，冷不丁问：“岑姐姐，什么喝药？你想把我扔下吗？”
“你，你怎么？”岑未薇惊骇，但尚算镇静，她稳了稳心神转回头，眼前穿戴整齐，小脸蔫巴的人揉着前额，“我脑袋昏昏沉沉，多睡了半个时辰，听鱼姐姐她们谈话才转醒。”
岑未薇心里琢磨着是否放错药，将人往外推：“快去用早膳。”
“不许先走了，不然我会骑马去追。”
岑未薇没法，应她道：“ 不走，等你。”
***
当日头彻底冒出来，四人才坐上马车启程。苏狸依旧寸步不离岑未薇，因此鱼青竺只能与迟棠同车。嘉州距离鲁尔喇沙漠附近的巍城行程极长，需要横跨大褚，绥夜，疏桓，骨砂四国，她们选择乘坐马车，正是担心鞍马劳顿，费神伤身。
颠簸半月有余，走走停停的一行人终于抵达骨砂国巍城。不比中原和江南的城镇富庶，巍城人烟稀少，房屋多以生土垒成，四处皆是残岩断壁，黄沙曼舞。
岑未薇掀起车帘，抬头瞧着灰蒙蒙的天，叮嘱车夫：“前方悬挂着绯色布条的门前停下。”
车夫应下，右手悠闲地挥动马鞭。后面的马车里，鱼青竺闭目养神，这些时日，她已经习惯迟棠在身侧，习惯对方变戏法似的做出可口的膳食，也习惯听着那轻浅的呼吸声入眠。她甚至开始害怕，害怕迟棠有朝一日离她远去，是不是，也要适应一阵子......
“鱼姐姐，到了。”那边苏狸先下车，过来喊她们，帮着拎行李，献殷勤，果然有事相求，“迟姐姐，前几日的叫花鸡，今晚还能吃到么？”
迟棠随着鱼青竺往前走，面露不解：“我去哪儿捉一只鸡做给你吃？”
苏狸递眼神，示意她朝马车横轴绑着的鸡看：“买的，二两银子。”白银为流通货币，在骨砂也能换物。
又是个爱挥霍的主，鱼青竺无奈道：“桃荀曹娘子家只需一百文。”
苏狸乌黑的眼珠滴溜溜地转：“物以稀为贵，听说巍城的百姓，一年才杀一只鸡。”
那边岑未薇和家主交谈片刻，走过来和她们商量：“家主说，巍城西南方的三翁口早起风沙大，不利于骆驼辨别方向。”三翁口是通往鲁尔喇沙漠的必经之路，倘若风沙肆虐，便容易走错方向。
迟棠晓得身在沙漠的处境，一步错，则会步步错，因而提议道：“我们午后动身？”
鱼青竺点头应和，苏狸却嘟着嘴哼唧：“鸡白买了。”
岑未薇抬脚往土屋走，扔下一句话：“休息三个时辰，未时出发。”
“岑姐姐，你是说，我还能吃鸡？”
岑未薇回头，目光停留在迟棠身上：“求她去。”说罢，转身继续往前迈步。
苏狸软声软气，恨不得使出十八般武艺：“迟姐姐。”
迟棠摇头，紧跟着岑未薇：“我还得帮忙备些去沙漠的物事。”
苏狸反过来央求鱼青竺：“鱼姐姐，行行好。”
鱼青竺嘴角噙着笑意：“求我作甚？我又不会做叫花鸡。”
苏狸贴在她耳边，低声细语：“因为你说话，迟姐姐会听。”
“是么？”鱼青竺咕哝，不明白苏狸为何这般说，想验证一二，于是叫住前方的人，“迟棠。”
“嗯？”迟棠前脚刚踏进土屋。
“阿狸买的鸡，不吃实属浪费。”
迟棠坐在外屋的矮凳上，喝着皮囊里的凉水解渴：“喊她先把鸡杀了。”
杵在鱼青竺身后的苏狸跳了起来：“迟姐姐，你果真区别对待！”她哼了一声，健步如飞往回跑。
迟棠不明所以：“她说什么？”
鱼青竺尚在琢磨苏狸的话，“她听你的”，“区别对待”，迟棠连问两声，方才回过神：“没，没什么，我去帮未薇。”此时两人待在一块儿，她略显局促，察觉耳朵有些发烫，寻了个托词离开。
没一会儿，苏狸拎着已经打理妥帖的鸡，从外往内探头探脑：“迟姐姐。”
“备好了吗？”迟棠将手里的纱布规整叠好，塞进窄袖，起身和苏狸一同去找其他佐料。
***
晌午，家主尽地主之谊，邀她们用膳。家主本是大褚人，八年前，因躲避战乱逃往骨砂，后来喜欢上当地的姑娘，遂在巍城娶妻生子。他平时往来诸国贩卖些必备的物什，因此岑未薇通过暗察的同僚，和他取得联系。
水足饭饱，家主捋了捋虬须，笑着说：“五头骆驼，白银九十两，再给你配一个熟悉鲁尔喇的向导。”他拍了拍手，进来一个身材瘦小，穿着灰色粗布衣裳，头上缠着白色丝布，皮肤黝黑的人，一时分不出是男是女。
家主介绍：“她是我们巍城最大骆驼商哈吾勒的女儿阿比旦，不仅熟悉沙漠，骆驼也听她指挥。”
阿比旦双手交叉，手心贴着肩头，向众人作揖，并不说话。
“阿比旦听不懂大褚的官话，你们只管让她带路便好。”
岑未薇颔首：“多谢。”
“再提一嘴，八年前，大褚初定，十几个大褚人前往鲁尔喇寻宝，听说只有两个人死里逃生。阿比旦的大父，便和他们一起丧生于荒漠。”
鱼青竺蹙眉：“八年前？”她思忖着，桓王墓的龟甲重见天日不久，难道还有其他法子知道宝藏所在？
家主点头：“我那会儿刚到巍城不过半载。”
鱼青竺再次感谢。
临行前，家主把岑未薇叫到一边，低声道：“岑娘子，阿比旦是哈吾勒的大女儿，她母亲亡故，父亲续弦，生下两个儿子。自那以后，阿比旦在家里的地位一落千丈，幸而还有大父帮扶，但是前些年大父失踪，她便彻底失去庇护。”家主叹了一口气，“怪可怜的孩子，你们尽力把她带回来吧。”
岑未薇嗯声，拱手辞别。
一行人翻身骑上骆驼，驼铃轻响，往茫茫无际的荒漠迈步。
***
当日晚间，她们顺利穿过三翁口，大半夜仍在前行。苏狸坐在骆驼上，仰头喝水，身后的岑未薇提醒她：“阿狸，应当省着喝，每人仅有八个布囊的水。”
沙漠昼夜温差大，苏狸紧了紧身上裹着的棉衣，转头回道：“岑姐姐，家主说西行两百里便是丘阑国的攸城，我们可去那处补水。”
用膳时，迟棠听家主与旁人都用梵语沟通，她在研究所多年，研究西域各国文化，正好精通梵语，因此紧跟阿比旦的她开口发问：“阿比旦，丘阑国的攸城，约莫多久能抵达？”
“不休息，第三日午时。”
“好，那我们不休息。”迟棠侧头，瞧着鱼青竺惊讶的神情，解释道，“我精通各国语言，不信你听。”她叽里咕噜，用日语，英语，法语，阿拉伯语将方才的话复述一遍。听得鱼青竺蹙起眉，直喊别念了，问她，“不是失去记忆吗？怎么记得这些？”
迟棠抿了抿唇：“语言是本能，就好似吃饭，喝水，睡觉，忘不了。”她猜测鱼青竺半信半疑，连忙岔开话题，扬声说，“小阿狸，两日后，我们便能到达攸城。”
苏狸高喊：“好！谢谢迟姐姐。”
岑未薇嗔她：“少说话吧，不然容易口渴，两日都没法坚持。”
苏狸“哦”声，不说话了。
第三日，五人布囊里的水余量已经不多，阿比旦擦着前额的薄汗遥望，不远处矗立的土塔跃入眼帘，她兴奋地喊出声：“到了，到了！”
迟棠重复阿比旦的话，讲与她们听，几人疲惫的脸上终是增添几分神采。
然而骑着骆驼飞奔前往，却瞧见古城周围的墙垣因为风沙侵蚀，只剩下四五座断断续续的土堆孤零零地立着。她们徒步再往里走，城内荒无人烟，破败的建筑毫无生机，显得格外苍凉······
杀鸡达人：小阿狸
杀鸡过程咱就不写啦。
大父：祖父，爷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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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沙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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