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云赊月已被裴照稳稳放在榻上,他俯身为她脱去鞋子,唤了人将煎好的汤药端来,一勺一勺吹温了,亲手送进云赊月的口中。
一整晚苦药入喉咙,云赊月还未开口,裴照便塞了一颗糖果到她嘴里。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喝药也喂。”云赊月小声嘀咕。
裴照只是将药碗放回桌上。
“怕你不喝药,有一日死了,本王还要陪葬。”
嘱咐了婢女几句,裴照便给她盖好被子,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大殿。
听下人说裴照告了长假,说是已经过了成年的年岁,也该去封地看一看风土人情,尽一份封王的职责。裴竹影溺爱幼子,自是喜上眉梢,无有不依的。
瀛洲最适宜杏花生长,很快,身为封王的裴照便命人在瀛洲城内种满了杏花,待到来年阳春三月,杏花便会开遍瀛洲。
静养了数月,云赊月的身子好了不少,大夫说可以减些药量,也可以多走动了,只是切不可劳累忧思。裴照字字记下,又日日对着云赊月嘱托,生怕她在自己看不到的时候又跑到院子里一站就是半天。
“枝和,你别总让我这么忧心。”
“才几个月,五殿下就嫌我烦了。”
“不烦,只是怕再失去你。”
久久地对视,二人不再言语。
此刻,沉默可抵万金。
京都中,叱咤风云的太子终于病愈,只是变得沉默,就是对着裴竹影也鲜少言语,这一切变化裴松都看在眼里,他们都派人在京都各处寻了一遍又一遍,可云赊月早已出城,谁也找不到她。
裴寂重新回归了朝堂,只是每日上朝都无精打采,俨然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帝王十分不满,日日责骂,捶胸顿足,却无济于事,这世上只有寥寥几人知道裴寂的症结在哪,可就算遍寻名医,心病却无人可解。
长河的奔流不会等待任何人,哀痛的声响不过刻舟求剑。
一晃,便到了来年的春天。
瀛洲开了满城的杏花,壮丽的画面引得全城官员百姓出门赏花,而远处的山顶上,裴照带着云赊月在瀛洲之巅,看这一城的春色纷纷。
“枝和,你可愿嫁给我。”
突如其来的求娶,让云赊月有些猝不及防。
“我给你办一场浩大的婚礼,让你在漫天的杏花里做我的正妃。”
“正妃?可是王侯娶正妻都要通报朝廷,到时候...”
“无妨,更名换姓,我再给你找一个身份,足以蒙蔽世人。”
云赊月沉默的一瞬里,心中五味杂陈,她看见一个真心的人向她伸出手,这是一条虽不是万人之上,却也安稳尊贵的路。可另一边,是已经走到一半的,裴松的前程。
罢了,踏一步又何妨。
“好。”
俯身,望见一城的杏花盛放着,花瓣被风吹落一地,满园春色,让人心生释然。
“阳春三月,杏花漫天,正是莺时。”
“便叫莺时吧。”
云赊月回身问:
“婚期是什么时候。”
裴照望着她:
“三日后。”
看着云赊月讶异的神色,裴照笑意更深。
“在一年前,遍寻你这个无名佳人之时,我便做好了娶你的打算,后来得知你嫁给二哥,也不曾停下备聘礼,想着万一有朝一日你我还有缘分,便是天时地利人和。”
捏着裙角,云赊月小声地问:
“初遇之后,你便想娶我吗。”
裴照这时又换作风流王爷的样子,背着手朝着山下走去。
“本王游历山水,第一次见如此大胆有趣的姑娘,若非诚心喜欢,寻你作甚,难道只为问你姓名便又让你离去?小王我看上的女人,唯你一个,看上了,就别想逃。”
云赊月看他这副不正经的模样,倒是和第一眼那个不谙世事,只知道坐在天池旁钓鱼的闲散王爷再次重合到一起。她知道裴照是为了自己,日夜悬心照顾才变得愁闷,他本该是这副养尊处优,风流倜傥的做派。
想着,她便笑出声,不过又咳嗽起来。裴照一听,那不正经的样子又戛然而止,忙转身向山顶云赊月的方向跑去,纯白的衣衫逆着风被吹起,如同天池湖面的涟漪,一见到云赊月,便波澜不止。
未等云赊月反应,裴照便将她扛起来,云赊月瞬间头脚倒悬,锤着裴照的后腰大喊着,叫他放下自己。
“你已经答应了本王的求婚,就是本王的王妃,本王想背就背,想扛就扛,左右你是被本王骗到了名分,跑不掉了。以后你喝药本王也管,看杏花本王也管。”
“裴之玉,你无赖!”
“是啊,小王我就是个无赖。”
嬉笑打闹着,云赊月却在不知觉间,已经在这一年中裴照的呵护下开朗不少,即使无法做回当初那个无忧无虑的云赊月,也明了,始终有一个人陪在自己身边。
这个人或许不会是身负仇恨的慎王,不会是左右为难的太子,却可能会是不遗余力选择她的之玉。
侍卫快马赶至京都,向裴竹影呈上婚书。
‘不孝子之玉,于封地瀛洲境内有一倾心之人,为瀛洲已故兵部侍郎之遗孤,名唤莺时。儿臣与莺时一眼终身,深知私定终身为大不敬,此生至此,从未奢求父皇恩赐财帛美人、权势地位,容儿臣求父皇赐婚,准莺时于良辰吉日入羽王府,为儿臣之嫡妻正妃,臣必与妻子不争世事,白首终老。’
‘儿,羽王,裴之玉。’
裴竹影缓缓将信件置于案上,思绪倒回至二十一年前,那是一个春和景明的太平盛世,就在裴照出生的那天,羽朝大获全胜,吞并了第一个国家。于是此子的出生就成了祥瑞,百姓朝臣皆视裴照为星宿下凡赐福羽朝,而那时也是帝后相识的第十五年,裴竹影喜出望外,将光耀大地的美誉“照”做他的名,将有如珠似宝寓意的“之玉”做他的小字,甚至将国朝之名“羽”赐做他的亲王封号。
这是裴竹影的第五个儿子,更是他的幺儿,他如何不疼惜这伶俐可爱的嫡子。
想这二十载转瞬而过,他始终疼爱着的幼子长大,亲手教他骑射书画,从不逼迫他与几个兄长一般苦学上进。裴竹影也做过皇子,做过太子,如今又做了帝王,他明白这是一条身不由己的道路,虽他早已和世世代代的帝王一般冷血无情、江山为重,可仍希冀皇室中能有一人,得到真正的幸福。
这个人已经不会是他自己,也没办法是太子。
若有,只可能是裴照。
“罢了。”
裴竹影拿出朱批,于信件的结尾处落下一字:
‘准’。
侍卫得御笔亲书后,当即快马加鞭赶回瀛洲。羽王府内,裴照几乎赶着去迎那来人,接过信件的同时张开信纸,只见朱红的单字苍劲有力地躺在结尾。
“准...”
裴照捏着信件的双手都在颤抖。
“之玉?怎么了。”
云赊月自厅外跨进正殿,洁白的纱衣透出光的颜色,于是天地如何,她如何。
裴照侧身见她如谪仙,水蓝色的绸缎锦袍在心爱之人的面前都显得凡俗,他快步上前将云赊月抱起,面上是遮不住的喜悦。
“父皇准了,父皇准了!”
他身上有淡淡的茉莉香,在人人争着穿金戴银的皇宫大内,也只有他不争论嫡庶,不在意过往,只求偏安一隅,逍遥此生。
这一年,是云赊月的二十岁。
距离她第一次流落羽朝街头,已过去了两个四季。
而这也是第一次,有人只为她期盼下一个春。
三日后。
初次见时的一眼如故,裴照便开始备下这典礼,而今浩大的婚礼在瀛洲城内举行,日夜思念的人,如今终于能执子之手,从此共修。
大红的绸缎铺满了瀛洲的青石路,羽王府全部人尽着红衣,喜字贴了每一道门,羽王大婚,全城所有商户农家休憩一日,一时间所有人站在主路上翘首以盼。人声鼎沸间,负责的侍卫侍女们朝着两边的街道抛洒金叶子,人人争相去抢,都希望能沾染这好意头。
悠扬的铃铛声响起,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前,一头高大的洁白骏马上,载着裴照。
这一日,他的嘴角就未落下过,平日都是一袭水蓝色的长袍示人,还是头一次穿得如此耀目喜庆。鸳鸯戏水的绣样在衣角随风轻摆,不经意间看去,倒真像是活起来一般神奇。
在臣民的欢呼喝彩声中,他回头看向自己的新娘。
透过层层的纱帘,云赊月与他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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