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隔着一扇宫门遥遥相望,此刻云赊月也有了一分妄念,她多么希望裴松能走上前告诉裴寂,她是自己的人,将她带回慎王府,告诉她,再也不会把她让出去。
春风抚摸三人的衣角,熟悉的墨绿摆动扬起,可锦缎微动,心不动。
云赊月懂了。
既如此,今日开始,他二人之间便只剩恩情,只剩利益。
可能是赌气,云赊月转身,用力抱住了裴寂。
这一抱,正式为她的人生开始落笔。
这突如其来的投怀让裴寂也不知所措,他一开始是瞧着这娇美的小女子气鼓鼓的样子,心生兴趣,也确实是有些喜欢她直率的性子,向父皇要来了云赊月,可也没想过真的强迫她什么,如此突然,裴寂也不敢动弹。
“小丫头,你…”
话音未落,裴寂也看到了宫门口的裴松。
他的眼底立刻漫上深厚的冷漠。
面对这个庶弟,他一向是厌恶的,或许嫡庶之分只占据一小部分,更多的,是来自心底那幽暗的,不可见底的妒忌。
世人只知他出生即为嫡长子,却不知母亲低龄生下他后,患上严重的产后疾病,对他百般厌恶,于是哪怕他身为太子、长子,也只能在母亲的排斥中被送给他人养育,自幼没有生母疼爱教育,心底也就少了母亲该授予孩子学会的慈悲和善意。
这样的日子一直到他将近十岁,母亲生下五弟裴照后,病情大好,才将他接回身边照顾,他日日看着母亲对弟弟如何疼爱呵护,心底悲愤、怨恨,却无法真的恨母亲,也无法恨弟弟。裴照字天寿,那是百官讨论出的,父皇赐予他的厚望,可五弟的小字是之玉。
“吾爱幼子,如珠似玉。”
后来他发现,就连那为巩固政权娶进宫的萧氏生下的二弟弟裴松,都有亲生母亲的百般疼爱。如松柏般傲然挺立的君子,如此爱怜尽在不言中,他们母子深受父皇厌恶,于是萧氏便给二弟弟取小字,不弃。
不弃,便是无论如何,母亲都不会弃他。
可裴寂,似乎一开始就被母亲丢弃了,如同一个无关痛痒的陌生人。
他也想过问,同样是十月怀胎生下的亲子,怎么就能如此狠心抛弃,如弃敝屣,不闻不问十年,而后因愧疚不得已接回身边,继续维系着不咸不淡的母子之情十数年。
每当看到五弟奔向母后撒娇之时,裴寂都借口学业繁忙,避开这刺眼的温馨。
从小到大,五弟要的、不要的一切,通通都能轻易得到,自有母后双手奉上,还好裴寂十分出息,得到父皇认可赏识。若说他真正为自己,而非太子索求的第一个,便是眼前的云赊月,看到她的第一眼,是他未见过的,独属于她的,生的气息。
回过神来,他大概也明白了,他这个庶弟只怕是与云赊月有过相互的爱意,只可惜他还是老毛病,瞻前顾后,使得姑娘心灰离开。
“无妨,往后自有本王照顾你。”
云赊月始终背对着裴松,她是不愿见,还是不敢见,她不想去问自己。
她只知道,此刻她拥抱着的,龙涎香的气息,将是她未来的全部依靠,她将不惜一切代价得到,并且占有,以待来日。
至于前尘往事,就当她是死过一次,全部忘干净了吧。
“殿下,我冷。”
春日大好光景,哪有什么寒风,不过是明示的借口。
裴寂心下了然,也愿意配合她演这出戏,于是横腰抱起云赊月,挑衅地瞧了一眼裴松,便大步离开了众人的视线,只留站在原地的裴松神色微动,袖口下却五指成拳,望着大好的春色,此刻心中是真的觉得,好冷。
一路来到东宫,裴寂始终紧紧抱着云赊月,靠在他的怀里,云赊月告诉自己,他的怀抱比裴松的更加温暖,他能给自己的,比裴松能给的更多,她要自己记住她要的是什么,是无上荣耀,万人之上,裴松一时给不了的,裴寂现在就能给。
将云赊月放在床上,裴寂抽手,嘱咐她安心留下。
未等起身,云赊月一把抓住裴寂的手臂。
“殿下…”
裴寂顺势压住她在手臂下。
“本王看得出,你与裴松曾有意。”
云赊月不作答。
“你可真想好了,要做本王的女人。”
云赊月并未出声,只是望着面前一人之下的太子,想起他不过与自己相见一日便为自己解围,与自己许下诺言,不由得再次想起裴松,想起那足足两季,却捂不热的慎王府,和府里那个解不开的结。
种下的杏花,不必开了。
看着身下人微红的眼眶,裴寂突然心生怜爱,他见过许多装作柔弱希望嫁进东宫的女子,哭哭啼啼的样子令人聒噪,可眼前云赊月的泪,更像是怕他看见,生生憋着,急得撇过头去,可眼泪决堤,试问情字难解。
裴寂伸出手,轻轻扭过云赊月的头,二人鼻息相贴,长久对视。
“枝和,本王答应你,定用一切护你周全。”
接着,他吻上云赊月的泪,苦涩沁入心脾,长久孤寂。
纱帘落下,两个心中愁苦的人第一次打破了从前的常律,惺惺相惜。
那夜过后,云赊月便彻底留在东宫,成了太子的女人。
裴寂欲上奏,请求父皇册封云赊月为侧妃,他乘兴而去,却没得到想要的结果。
裴竹影虽赏识云赊月,也深知夫妻二人亏欠长子良多父母之爱,可他终究是皇帝,他能把云赊月给裴寂,却不能给他更多。太子妃贺颂宜到底是宰相独女,是自己已故皇后的亲外甥女,更是太子的亲表妹,成婚十数载,对太子一片痴心,得到的却只是敬重。于女人而言,没有夫君的疼爱是多么孤寂,他岂能不知。
可他即使知道,也没给裴松的母亲一丝一毫的爱,甚至怜悯。
侧妃之位,重若泰山,太子侧妃不仅要品德兼备,为皇室开枝散叶,更要求门第的高位,身份的尊贵。云赊月没有强大的靠山,别说宰相疼爱女儿未必会肯,太子妃并无过错,若贸然加封一平民之女侧妃高位,来日诞下一男半女,岂非叫世人嘲讽太子妃笼络不住丈夫的心,日后太子继位,云赊月更是可能一人之下,叫人议论太子宠妾灭妻。
如此动摇江山根基可能的事情,裴竹影怎么肯。
他担忧的并非儿子,而是他费尽心机打下的万里江山。
裴寂心有怒火,却不敢言。他心中早已料到,父皇哪是喜欢云赊月,不过是将她当作一个小猫小狗一般赏赐给自己解闷,他早明白,却仍旧要撞上去,和从前的无数次一样,不心碎不罢休。
天家父子无情,也罢。
待有一日他登临高位,定给枝和补上亏欠的一切。
而这一刻,他心中有愧的,到底是无法有名分的萧枝和,还是从未得到真心的自己。
云赊月并不强求名位,她很清楚,丈夫的爱怜比位份的高低更加重要,太子日后君临天下之时,不怕没有高位,而今最要紧的便是不争不抢,让裴寂对自己愧疚,静待来日。
万寿节将至,四海将为天子朝贺生辰,王公大臣都会带着各自家眷如大内赴宴,裴寂也奉旨入宫,可入席,却发觉东宫只有两个座位。
“怎么只有两个席位。”
宫人恭敬答道:
“禀太子殿下,东宫只有太子妃,自然是...”
一转头,回话的宫人早已吓得不敢说下去,无人不知太子狠辣,可今日席位一应都是按着以往规矩来的,并无错处,他们实在不知如何就惹了太子不满。
裴寂连一个正眼都没有给答话的宫人,下一刻,自有人将他拖下去,至于去了哪里,谁都不会在意,不过是一条奴婢的命而已。站在一旁的云赊月看在眼里,这天下谁为尊谁就可以掌握生杀大权,这就是她为何心心念念要掌握荣宠和权力。
“殿下。”
裴寂忍下怒气,轻轻握住云赊月的手。
“无妨。”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