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小年

“你换衣服了?”

阿西达笑笑没说话,从柜子里取出给万昭昭定制的德勒。

她的身形和万昭昭差不多,除了个头稍高一些,骨架略大一些。

反正德勒是穿在最外层的袄子,里头还要穿保暖衣物,略大一些也无妨。

万昭昭揉了揉眼睛,眼前朦胧的白色化作繁复精细的图案,阿西达站在她面前,笑脸盈盈的举着一件白色和棕色相间的皮袍。

皮袍的前襟和袖边都用薰衣草色的紫色丝线绣了鸟兽图案,皮袍的脖颈处缝了一圈纯白色的绒毛,猜不出来是什么动物的皮草,但是看着柔软温暖极了。

“我们蒙古人小年都要穿新衣裳。今年你刚来草原,我给你定了一件皮袄,你喜欢么?”

万昭昭右手轻掩嘴唇,惊讶地问:“这是……送给我的?”

阿西达预期中欢喜的声音没有出现,万昭昭反倒露出一副有些为难的表情。

每次挤牛奶的时候,如果母牛太闹,她就会露出这样一副无奈为难的表情,阿西达很熟悉。

“不、不行。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为什么?”阿西达不解的问。

她想过,万昭昭可能会惊喜、会意外、甚至会高兴的从被褥里蹦起来。

可是独独没有想过,她会面露难色的开口拒绝。

手里举着的德勒慢慢被放下了,阿西达抿了抿唇,把袍子搁在柜子上。

“Бибуцажирлээ.(我回来了)”

蒙古包外忽然探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原来是吉泰回来了。

他高举着一包热腾腾的东西,笑嘻嘻的说:“我在集上买了三斤牛肉馅饼,这次肯定吃不完……”

蒙古包里静悄悄的,没人吭声。

吉泰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两人之间沉闷的气氛,蹑手蹑脚的把牛肉馅饼放在炉子上,然后蹑手蹑脚的准备出去。

还是万昭昭打破沉默,笑着问:“吉泰,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其实昨晚就能走了,我嫌赶夜路累,在镇上同学家睡了一晚,今早回。”

“学习班放假了?”

“是哎、小年嘛,再过一阵就是白节(蒙古族的春节),要是不给走我们都要闹了。”

“也是,都得过年嘛。”

又是一年将过,时间和水一样“哗哗”地就流走了。

吉泰想起什么似的,说:

“哎、我听说,知青在年前可以去邮政局免费发一次电报,好多人都去了。昭昭姐,你去么?”

“我?”

万昭昭从塌上站起身,从手腕上叼下一根黑色的皮绳,双手在脑后利索的梳理几下,将漫过腰部的长发绑成一个马尾辫,看着地板,轻声说:

“我就不去了吧,父母工作忙,也未必有时间看。”

“也是。”

吉泰顶一头褐色的卷毛的脑袋,靠在哈那的围毡上,望着蒙古包外素白的雪山,颇为遗憾的说:

“就是我想给阿爸发电报,他也没有时间看的。更何况,阿爸他们呆的那个地方,都不知道在哪个山沟沟里呢。”

包外忽然传来了额吉的呼喊声,一直没说话的阿西达从倚靠着的柜子上站直,快速地走出门外。

“怎么了?”

额吉在饲养牲畜的栅栏里,半跪在地上,用胳膊用力地夹着一只小牛犊的头。

发现阿西达来了,额吉抬头,担忧的说:“这几天晚上就它闹腾,今早上我仔细地看了眼,怎么这么瘦了。”

“我看一眼。”

阿西达从额吉怀里接过小牛犊的头,无视它凶巴巴的抗议声,掰开它的下颌,借着橘黄色的晨光,仔细地检查了小牛犊的口腔。

吉泰不知什么时候跟过来了,探头去闻了闻小牛犊的嘴巴,嫌弃地龇牙咧嘴:

“嘴里气味有点大,姐,是不是消化的问题?”

“嗯,多半是。”

阿西达简单的回答,用手摸了摸小牛犊的肚子。

它才几个月大,骨架虽然不小,但是身上没什么肉,比较瘦削。

相较之下,牛犊的肚子呈现出反常的膨胀状态,几乎像是怀孕的母牛那样高高隆起。

一伸手去摸它肚子,小牛犊就闹得厉害。

大叫了几声后,它虚弱的靠着哈沙,慢慢地滑跪在地上。

“没事,多半是寄生虫。”

阿西达站起身,回头安慰额吉,然后吩咐站在一边的弟弟:

“吉泰,烧点苦艾草,伴盐水给它灌下去。”

吉泰听话的去了——他向来是姐姐让他往东,他决不往西,让做什么做什么。

放下心的额吉回包里睡觉去了,阿西达拢了拢身上的皮袍,熟练的开始干活。

在草原上,活是永远干不完的。

早晨的第一件事永远是挤奶。

阿西达拎了一个铁桶去找母牛挤奶。

挤了差不多半桶之后就可以把奶放进蒙古包里,等额吉去将生牛奶过滤几遍,处理一番,再用作煮奶茶、做奶糕、奶皮子的原料。

挤完奶后,就要去喂“嗷嗷待哺”的牲畜们。

阿西达从仓库里抱出沉甸甸的储备草料,扔到栅栏里,再用耙子把压缩的结结实实的草料搅的松散,便于牲畜啃食。

做这些活的时候,万昭昭穿戴整齐的从包里出来,看见吉泰正在离蒙古包不远的地方捡柴火,骑上白马其其格,过去好奇的问:

“家里还不缺柴火,你捡这些做什么?”

“蒙古族的小年也是祭火节,我们都要捡来干净的柴火,和祭品一起投入炉灶里,来祭拜火神的保佑。”

“原来是这样,我帮你一起捡吧。”

“不用、我捡一些回去就好了,就是摆摆样子的烧,不用捡很多的。倒是——”

吉泰的脸冻的通红,两只眼睛和阿西达如出一辙,是透明般的棕色,露出好奇的神色:

“早上你和我姐怎么吵架了?”

“没有吵架。”

万昭昭翻身从其其格上下来,拍拍它的屁//股,放它去草原上自由的奔跑了。

像是其其格这种优秀的蒙古马是可以散养的。

训练得当的蒙古马自己知道家在哪里,不会随便到处乱跑,通常主人喊一声就知道乖乖回家。

“那你和我姐为什么一早上不说话?”

“哎、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你姐定做了一件皮袍子给我……我不好意思收。”

万昭昭有点扭捏的说完了,身边的吉泰抱着一大捆干净树枝,脸上露出个呆滞的困惑表情。

“你为什么不好意思收?”

“哪好意思啊。”万昭昭用军靴踢了一脚地上的雪块,把白色的雪块踢到一边,染成白黑相间的团子,“你姐老送我东西,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可是昭昭姐老是帮忙干活,我们也没有不好意思啊。”

“那不一样。”

“为什么不一样?”

吉泰疑惑的挠挠满头卷发。

他虽然身高将近一米九几,可是个头一下窜的太快,其他地方没有发育完全,身形略微瘦削单薄,脸上的婴儿肥也没有退却,看起来还像个男孩儿。

“我来帮忙,是因为我是下乡的知青,下放到你们旗,有义务要劳动。可是你姐没义务给我买东西,你懂吗?”

“哦,懂了。”吉泰叹口气,“哎、你们汉人就爱想来想去,和那个章强一样……”

想到那家伙,他撇撇嘴,露出个嫌弃的表情。

“对我们蒙古人来说,送你东西,就是喜欢你嘛!就像额吉喜欢你,老是给你做炸果子。我喜欢你,老是缠着你聊天。我姐喜欢你,就老给你买礼物。”

万昭昭细白的手指交握在一块儿,还是颇有点过意不去。

“可是做一件皮袄子不便宜,你姐工资三月一放,她……”

“哦,你是担心我姐没钱啊!”

吉泰忽然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露出个放松的笑容:“你可别替我姐省钱,她可有钱了。”

“真的?”

“当然啦,像我姐这样的优秀猎手,别说我们镇,就是我们旗,也难得一见呀!”

吉泰孩子气的脸上露出个憧憬崇拜的表情。

“你不知道,我姐的弓一拉,嗖的一声,不要说野兔,就连狐狸都躲不过,更别说用//枪/了。每年的那达慕大会比赛骑马射箭,我姐次次拿第一,赢回来的哈达多到家里摆不下,被我姐塞到了衣柜最底下……”

少年的夸赞滔滔不绝,万昭昭也听入了迷。

时间飞逝,不知不觉,两人捡的树枝在雪地上堆成了一座小山。

“吉泰——”

阿西达的呼喊声敲醒了两人。

吉泰看了一眼“小山 ”,一拍脑门:“糟了,我姐还等我回去扫牛圈。”

他赶紧蹲下,用布条把树枝绑好,背在背上。

刚站起来,其其格白色修长的马腿映入眼帘。

万昭昭坐在马背上,收紧缰绳,对他挑挑眉:“还不赶紧上来。”

女孩大而明亮的眼睛在橘红色晨光的照耀下显得熠熠生辉。

她双手持着白色缰绳,穿着一身白色蒙古袍,挑眉的样子有一种潇洒随意的态度,让吉泰想起在镇上书店曾经有过的唯一一部外国小说《佐罗的面具》。

吉泰脑海里浮现出佐罗的样子——他的面部被一块黑色面具遮挡,头戴礼帽,西装革履,举着一把花剑,刺在贵族的燕尾服上,有一种江湖侠盗的帅气写意。

可惜万昭昭对男孩脑子里什么“侠盗”“江湖”一概不知,她扶着吉泰坐稳,双腿微夹马肚,发出口令:“Ч??!(走)”

其其格立刻扬起马蹄,快速的朝不远处冒着炊烟的蒙古包奔去。

“昭昭姐,你和我姐一样,骑马的样子都挺帅的。”

少年扭捏崇拜的声音从万昭昭耳后传来。

吉泰:大侠,嘿嘿,看剑!(“唰”一声举起树枝,随机挑选一只母牛打架)

万昭昭:他在干啥?

阿西达: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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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小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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