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安以为季兰则是有什么事情要与她说,或许还是因为流民的事情,返乡的流民没有顺利抵达,抑或是留下的流民闹出了安全隐患,但想来应该不是什么好事情。
毕竟跟在季兰则身边也有一段时间,虽然他平常总是挂着一副温和的面孔,仿佛与所有人为善,但可以说那只是他的习惯或者假装。习惯也好,假装也罢,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从来不会让自己的情绪被人探知,可他出了李府之时虽然表情上没有什么变化,但她却隐约可以感觉到他的情绪,却又不像是一种可以说清道明的情绪,更像是冷漠。
可等她上了车,车里却只能听到马夫赶车的声音、车轱辘碾过路面的声音、街市上叫卖的声音,唯独车内异常安静,一直到马车稳稳停在季府的门前,两人都不曾有过一句话。
季兰则率先下了车,大步流星,像是真的有什么十万火急的文书需要他处理,等到林初安从马车下来,季兰则已经快步踏上了府门的台阶,林初安只能三步并作两步小跑跟上。
等到了书房,见季兰则径直到了书案处,林初安也立刻候在书案旁边研磨。
小时候父亲也总有处理不完的公务,她总会赖在父亲身边吵闹着要出去玩,父亲总一只手把她搂在怀里哄着,“泱泱乖,等阿父忙完带你去吃城南的果子”,于是她就吵着替父亲磨墨,累了就趴在父亲案桌的一角翻翻书籍,看着看着不一会睡着了,母亲就会带着兄长来将她抱回去,她都不知道睡醒了几觉才见父亲回来。
下人不知来添了几回灯油也回去歇了,月色渐浓,窗外秋蝉百无聊赖发着吱吱声响,林初安提提精神,却听窗边传来几声轻敲。
“谁?”林初安警惕看向窗边。
只见窗子被从外翻开,一抹颀长身影翻了进来,两人视线相交,惊得林初安高度警觉,翻窗而入的人正是白日在李府见过的沈长策。
季兰则只抬了一下眼皮,不屑多理,显然对这种情形司空见惯,“你先回去吧”。
林初安点点头,却偷偷停在门外没有离开。
“户部尚书确实是个好官职,但现在的户部是个烂摊子,你当真不知?”沈长策平静的言语中有让人不难察觉的担忧。
“知道”,季兰则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只是已经放下了手中的笔,与沈长策视线相对,“不仅如此,我还知道,现在的户部已经成为新帝和宦党之间权力争斗的靶子,户部自先帝在时就被宦党收入囊中,数年间安插党羽,提拔官员,他们的势力早就渗透到了户部的各个角落。”
“我知道你要做什么,可当今圣上已经笃定主意要做的事,你我都明白,谁都拦不住!你今日所为,火中取栗,当真能达成所愿?他日引火烧身你如何自保,整个季家又如何保全?”
“若今日你只来跟我说这些,那就不必多费口舌了。”
“季兰则!”沈长策还想说些什么,但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彼此的性子又怎么不了解,见状也只好转身离去,“我知道你要做什么,我也早知道自己是白跑一趟,言尽于此,我要做的也绝不会变。”
“有消息说,你前些日子曾南下……”季兰则幽幽开口。
沈长策脚下一顿,打趣道:“怎么,想让我带你去捞鱼?”
“鱼就不必了,但是人好像……”花花跟随南下的队伍寻到了林初安曾经的住处,虽然房子已经化为灰烬,但存在过的痕迹却不容易消失,前几日来信,多方打探后证实了季兰则的猜测,他们有过交集,那枚碎掉的玉环便是佐证。
突兀的推门声打断了对话,林初安进来添茶,再让他们说下去她就要变成众矢之的了,虎口下随意救下的人居然还能再见,貌似还与自己的现东家纠葛不浅。
沈长策的眼神被吸了过去,轻轻一瞥就从林初安的身上离开了,从李府再遇到他夜探季府,她都在刻意与自己保持距离,他今晚的来意不止劝阻季兰则所为。
沈长策白日里着人调查过,林初安跟随流民进城后阴差阳错进了季府为仆,看在她曾于自己有恩的份上,如果可能他可以将她带离季府,但现在看来对方并不这么想。
林初安的茶刚刚倒完,要呈给沈长策之时转身人早已经没了影子。
之后几日倒是过得风平浪静,关于青云镇的事情季兰则也没有过问,但林初安心里隐隐觉得事情绝没有遮掩过去。
许是仕途上的事繁重,这些贵人里自然不会把自己一个小卒放在眼里。
这天季兰则让她收拾些东西,上头派了差事,得跟他去城外五十里的下卜县走一趟。
下卜是一个收成不错的辖县,南方洪水肆虐的时候,下卜的县令、乡绅捐了不少粮食钱帛,去下卜的路上山清水秀,叫人心情都放松了。
“瞧样子再走个三两天就能到了”,为首的侍卫调侃着,“等到了县里可要好好快活一番!”
“天色不早了,就地修整吧”,季兰则体谅一行人舟车劳顿,便吩咐下去明日再赶路。
随行六名侍卫,几个去附近的小溪打水,几个去林里猎了些山珍回来,林初安在周围捡了些柴生起了火,随行里不乏烧烤的好手,不一会肉香四溢直勾肚子里的馋虫。
一个人将烧好的乳鸽送到季兰则和林初安这边,正打算回去接着烤,谁料转身的瞬间一支白羽长箭正中眉心,无声栽倒,引起周围惊呼。
众护卫立刻抽刀,以季兰则为中心,面向箭射来的方向形成保护圈,将季兰则和林初安围在里面。
时间一点点过去,预料中的箭雨没有到来,为首的侍卫逐步向外查探扩散安全区,四周除了风声蝉鸣竟听不到任何声音。
“啊!!!”
一声惨叫自后方传来,那人竟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他们的背面,招式狠辣一刀便结果了其他三个兄弟。
终于现了身形,只余下两个侍卫向其挥刀砍去,为首的侍卫是六个人中功夫最好的,饶是如此,两人合力也不见有胜算,反观对方,一改方才的狠辣,竟和侍卫逗弄起来。
“公子!你们快跑!”
两人见招架不住齐声喝道。
林初安等季兰则上了马车,立刻坐到车前,学着车夫驾车的样子,大喝一声,马立刻狂奔起来。
风打的脸生疼,可仍不见马匹减速,林初安不停用马鞭挥打着,等到已经拉开一段距离,马车冲出了树林来到一块平地。
天色更暗,看不清楚前方,后面的人好像快要追上了
更要命的,前方好像也有一名黑衣人!
“公子!前方也有刺客!”
林初安拉紧了手里攥着缰绳,马匹一声嘶鸣在距前方不足百步之远处停了下来,马低吼着,蹄子胡乱踩来踩去,焦躁不安。
身后,没了林子的掩护,两名黑衣刺客也显露出身形,黑色斗篷隐在夜色里,对着前方虎视眈眈。
但前后双方都安静等待着,谁也没有先动手。
现在只剩他们两个人和一辆马车,面对这些刺客的围追堵截,简直就是已如案板上的羔羊。
后方刺客率先沉不住气,从两侧向前围了上来。
“铮——”
剑声嗡鸣,前方之人长剑一挑竟帮他们挡住了后方刺客的攻击。
“是两拨刺客。”
两名骑马的黑衣人被那人三两招挑翻下马,马匹受惊,连带着这边的马也挣脱了绳子,四处逃散不见踪影。
林初安和季兰则蒙着夜色,趁着双方缠斗之际欲向侧面的林子中躲去,不料那两名刺客实在不禁打,还没等他们走出多远,那执剑刺客已经收拾完了两人,朝他们逼来。
长剑破风,与其共鸣,直直朝季兰则要害而去。
季兰则看出自己是对方的目标,一把将林初安推离身边,剑未劈中,转身又紧逼季兰则而来。
林初安抄起身侧的马鞭重重朝黑衣刺客背后劈去。
“嘶——”
黑衣人吃痛,林初安在乡下待了几年,手上力气着实不小,一鞭下去那人背后竟衣服绽开渗出些许血丝。
但那黑衣人却并不在乎,又要执剑杀来。
林初安却一把挡在了季兰则的面前,那把剑果然静止在了空中。
先前两拨黑衣人都在等对方出手,后方黑衣人朝她杀来之时前方的黑衣人才出手,且居然帮她挡了回去,起初林初安只是猜测,但现在她已经能够确定了,这个黑衣人好似并不想伤害自己,甚至有意保护她。
黑衣人看着林初安挡在季兰则身前,丝毫不惧被杀之时,周围的空气都冷意更甚。末了,黑衣刺客竟将剑收了回去,一个眨眼引入夜色不见了。
过了许久,季兰则伸手去触碰林初安的肩膀,林初安才回过了神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为什么要挡在我面前?你会死的。”
季兰则仍站的笔直,语气中满是困惑与不解。
“现在不是没死吗。”
林初安的气已经虚了,声音也像飘在空中,她抬起头看了眼站在身旁衣冠整齐的季兰则,不解道:“你怎么连衣服都没乱?”
这一阵狂奔下来,她可是衣服也乱了,头发也乱了,摸了一下,连头上戴的钗子都不知道逃到哪去了。
而对面这人,甚至连呼吸都没有多大变化,仿佛刚才的追杀与逃亡都是家常便饭。
季兰则蹲了下来,逼的林初安的眼睛直视他的眼睛,执拗地问:“为什么挡在我面前?”
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但有让人难以拒绝的强硬,强硬的让林初安一愣。
“我没想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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