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 66 章

万筠松默认。

越昭心中酸涩,依旧撑着笑玩笑说:“说起来我也只是运气好些,若是我此番也那般下场,你猜皇兄会选择我还是江州一方大员?”

没等万筠松说话,她就草草结束这糟糕的对话。

起身拍了拍褶皱的衣裙,她望向照进黄昏一缕斜阳的窗牖说:“很快了。那就再快些吧。”

日月交替,东升西落。

次日一早越昭带着一队人马,将富户田庄团团围起。

她一手拿着鱼鳞册与账簿,一手拿着算盘,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赵吉对士兵的围击置若罔闻,走出门对着越昭就是一阵嘘寒问暖。

“公主大驾光临,咱们江州的商会还未曾招待您呢,公主不若移步寒舍,内子已备上上好的茶叶待您一品。”赵吉说。

越昭不想费事,就着小厮搬来的椅子当街坐下,对着赵吉微笑:“本宫赶着回宫,就不上门拜访了,今日事今日毕,若是陛下催促就不好了。”

说完挥了挥手。

胥从钰看向一侧的兵卫,一列全副武装的兵卫有序地变队,拉出绳索,跑了小段路,围起绿葱葱的田地,田中劳作的佃户纷纷不解抬头,远远被这样的阵仗吓到,愣在原地不敢动作。

赵吉变了变脸色,最后勉力维持着体面问:“公主这是……?”

越昭向身侧伸出手,摊开手掌,万筠松递上一则告示,越昭将告示在他面前一摔张开,面无表情地说:“赵老爷没看府衙门前的告示吗?今日清丈土地。”

赵吉显然没想到今日会有这一出,面上逐渐不淡定,赔笑道:“这是何时张的榜?在下从未见过。”

越昭冷笑道:“何时张榜白纸黑字清清楚楚,还要本宫给你解释吗?”

赵吉定睛一看,竟是昨日,他一下腰杆挺得板正:“昨日草民也去了府衙,从未见过这张榜,公主莫要拿张现画的东西捉弄我们这些平头百姓。”

这样配合流程,她也早就给他们准备好了一整套的招待。

越昭看向胥从钰。

层层兵卫中被带上来了个文吏,文吏向越昭一行礼,看了眼告示说:“拜见公主殿下,这是草民昨日日暮时张的榜。”

越昭胜券在握地笑了笑,一副可惜的模样对赵吉说:“大约是赵老爷昨日走得早了,还未看到衙门书吏张榜,不过也无妨,像赵老爷这般人物,此番清丈土地只会耽搁您一些看账的时间,老爷您也会配合朝廷的吧?”

赵吉无话可说地尬笑。

转头四周找了找。

越昭说:“申大人在府中呢。”

赵吉呵呵笑两声无力解释道:“草民只是随意看看。”

越昭临行前也分了一队人将申和海看管在了府中,申和海当时稳坐大堂:“臣既然决心听令于公主,便无虚言,公主不必这样防着臣。”

越昭当时说:“申大人,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的听令当真是听令吗?”她凉凉笑道,“你只是需要一个手段强硬的人替你解决那些毒瘤罢了。”

“那公主今日更不必如此。”他看了一圈兵卫道。

“我不放心你。”越昭只丢下一句话就离开了。

重新看向眼前人,越昭朗声道:“普天之下皆王土,私拥田亩者,尺地莫非其田,若在囊中,皆需纳以贡赋,本宫今日代陛下视察江州民土,以鱼鳞官册为考,清丈江州田地,若有多出者,本宫将代陛下征缴其所欠。”

她死死盯着赵吉。

清丈的结果出得很快,因为胥从钰带来了足够的人马。

有兵卫纵马而来,越昭顺着望去,漫长的看不到尽头的人墙丈量着数不清的田地。

下了马的兵卫报出了一个惊诧在场几乎所有人的数字。

越昭沉默,在手中鱼鳞册重新改写数字,又在稿纸上亲自写画,万筠松在一侧辅以验算。

计算的时间很漫长,氛围滞涩地如同走不动的日晷。

放下笔,越昭吹了吹墨迹,看着数字没说话,明明早已料到,心情也早已平静,可看着数字依旧难以下咽,她将算纸递给万筠松。

万筠松看到算纸同样怔愣片刻,但很快如常,朗声念道:“赵家田地欠缴赋税计以粮食八十九万余石,折银一百六十一万三千八百二十两,公主仁慈,抹去零头,共计一百六十一万两,念及江州匪患八年之久,田亩赋税以九扣入账,故欠缴一百四十四万九千两。”

“去岁江州地丁总额多少?”越昭扣着毛笔尾部问。

“两百二十七万三千四百四十两。”万筠松答道。

越昭点头,看着赵吉说:“赵老爷,这账分分目目都十分清明,你立即准备好家中银两现场清点吧。”

赵吉不服:“这田亩计算公主是如何计的?莫非些荒山野岭也算到我赵某头上,岂不是让我做了个冤大头!”

越昭指着胥从钰说:“田亩的清丈本宫已托陛下亲臣,日前宫中禁卫代统领,西北将领胥参军全权负责。”

她转头对胥从钰说:“胥参军,与赵老爷解释一下你的亲兵是如何计算田亩吧。”

胥从钰抱拳领命。

赵吉自知领不下这样的面子,慌忙道:“草民没有怀疑公主的意思,只是,只是草民所拥之地一厘一丈都是亲手买来的,皆有田契为证……”

越昭理所当然道:“赵老爷不早说,如此就更方便了,你将田契拿来,我们一笔一笔对账,一笔一笔计算你这些年未缴之赋。”

赵吉赶忙道:“公主,草民的田地皆是去岁所收,您所计算的补缴期限未免过长,草民实再难以承负。”

越昭扒拉着手算了算,遥山重建是五年前的事,赵吉收了原先百姓的田地大概也是那个时候,她以五年计入也不算毛病吧。

看向赵吉,她说:“你说的未尝没有道理,不若将你签过的买卖契书拿来我们再算一遍,总归我还在这儿,时间充裕的很。”

赵吉吱呀了半天也没吐出点什么。

越昭从袖口中拿出几张买卖契书问:“你不找,我倒是找了几份,你看看这是你当日签过的吗?”

契书向来一式两份,她托人向黄芪借了几份。

胥从钰从越昭手里接过,拿到赵吉跟前,赵吉吹胡子瞪着眼睛看了半天,支支吾吾地应了。

越昭说:“那便好办,我见这契书所记日期皆是六年之前,一时只记了五年的拖欠,但我总是忧心以偏概全,不若你还是将你签过的所有契书都拿出来吧,我们也好计算。”

“若是拿不出来……”越昭笔杆在下巴点了点,遗憾道,“本宫也只能以方才所记之数为准了。”

赵吉忽然下跪,全身趴下,啼天哭地:“公主,草民不过是小小几口之家,家中全无为官者,皆是末等商民,幸得了几架织机得已经营营生,山匪祸临,更是掏空家财以资穷苦,流民苦于无路可走,小的更是供以吃住,借以田地,便是无半点欺压恐吓之举,现今家中更无几两银钱,如何赔得起公主这惊天巨款啊。”

越昭捏紧眉心,一副苦苦思索的模样,良久后她说:“既你无银钱作偿,可这欠缴之账今日已当众做下,再无更改之说,不若你以万亩田地作抵,虽以现今江州匪患之后的地价不足以全额偿付,但我相信陛下通情达理,加之本宫作保,定能一笔划清今日欠下所有账额。你看如何,若是不行,本宫现今也无更好的法子了。”

说完她一副苦恼的模样。

赵吉到了这儿才知她此番目的,可恨昨日申和海敷衍他们公主宫中缺银,来此不过是借些由头薅些钱财回宫,他们只消奉上些许,定能安稳渡过此番风波。

他懊悔地恨不得以头枪地,若是早些打算,也不至于被他们几人忽悠至此田地。

越昭见他再无反驳之言,起身拍了拍手:“你既同意,且今日有在场诸位见证,签了这份契书,此事便如此告下。”

说完万筠松递上刚拟好的契书。

越昭临走前意味深长低声道:“赵老爷,此番清算绝非本宫图一时快,鱼鳞册现已交由州府重新核算,若是将来陛下再有心巡查,惩处便不止本宫如今这般轻拿轻放了,望赵老爷今后三思。”

赵吉趴着身子签下了契书。

次日一早,越昭迎着晨光清醒时,收到了万筠松传来的其他富户皆自愿捐地以济江州匪患之缺。

越昭捂脸叹息,申和海的麻烦是替他解决了,自己的麻烦还没开始行动呢。

对申和海的看管到今日还未结束,越昭走进他的居室时申和海早已坐于案前提笔练字。

越昭看了很久,夸赞道:“申大人笔锋有力,下笔行如龙蛇,真是好字。”

申和海放下笔,拿起宣纸欣赏一番后道:“虽早有练习储备,但下笔总归少了几分果断,可惜。”

说完他将宣纸揉成团,扔进了满起的废纸篓。

一系列动作后他抬头问越昭:“公主,如今臣可以出府了吗?”

越昭在一旁的木椅坐下,静静地看着他:“我今日来此便是为了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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