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 65 章

腰上被一股力拦住,越昭惯性地向后退了一步。

抬起头,是近在咫尺的墙,和在阳光下的胥从钰。

越昭不着痕迹地再退了两步,虚虚躲开了他的手。

“多谢。”越昭看向他温和地笑道。

胥从钰自然地收回手,说:“府衙的门口堵满了人,申和海已前去控制场面。”

说完他垂下眼,看着地面低声说:“料想公主不会再在府中,故而臣先在此候着了。”

越昭退了半步笑说:“你倒是了解我。”

她合上手中的鱼鳞册,看向街道:“你同我一起去吧,也正好一起看看这江州到底欺瞒了多少。”

越昭没有选择马车,一路步行走走逛逛。

显然,她并不认识宁都的路,手里的鱼鳞册也没有关于宁都的路线。

停在岔道口,越昭尴尬地背着手捻了捻衣袖。

胥从钰轻咳。

越昭歪着头看他,一副你怎么了的模样。

胥从钰说:“臣打听到江州最大富商赵吉的田庄在那个方向,万大人上月专去探访过,想来一会儿问起万大人他应当还有记忆。”

越昭点头:“也是。”

拐向了那个方向。

越往前走,熙熙攘攘的街市渐稀,再往后,摊贩再无,放眼望去是广阔无垠的绿油油的田地。

田间依稀人影来来回回,皆是高高扎起的裤腿和卷了边的背心。

越昭下意识抚了抚因为冷多穿的外套。

她打开鱼鳞册,找到赵吉的名字。

图册上圈起了四四方方的一小块土地,边上朱笔小字写着:小计八十六亩。

越昭抬头看着辽辽田地张了张嘴:“胥从钰,这些……是八十六亩吗?”

胥从钰安抚她:“有时田地有所交集也是难免的,还未开始丈量,公主莫要太过忧心。”

说的话他自己也不大确信。

越昭自知是个毫无生活经验的人,从前连田里的稻和葱有时都分不清,对于一亩地的大小更是缺乏感知。

她和胥从钰在田间的路上走了很久,路很长,田也很大。

收起早已失去指引作用的鱼鳞册,她专心盯着鞋尖前将要走过的每一寸黄土地。

忽然什么东西向她砸来。

越昭意识到时,东西已经像一团黑影到了她眼前。

下意识要躲,她后退一步。

胥从钰反应比她快上许多,一声剑脱鞘的利落声音,一丛烂白菜被截作两段,簌簌散落。

越昭后退踩空,向后倒去,胥从钰一手持剑,没再顾忌落到一旁的烂白菜,一手迅速拉住越昭手腕就要往上带。

越昭重力向后坠,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浮萍一般,所有力气聚焦在手中,胡乱将胥从钰往后带,泥土地湿滑,胥从钰试图拽了两把,最后反倒被越昭往下拉,两人一同摔进了地里。

地中的泥土更湿,她的衣物没有一处干净,全都沾上了黄泥。

胥从钰本是迎着她倒下,刻意往边上侧了身,没有压到越昭,倒是压倒了半寸地的苗。

越昭歉意道:“抱歉。”

胥从钰没在意身上的脏污,立即起身要扶起越昭。

这时一身短打、扛着锄头的年轻人走来,问越昭:“姑娘可还好?”

说话时打量了两人。

越昭借着胥从钰的手起身,满腹愧疚道:“伤了你们的苗我照价赔偿。”

眼前的男子胡子邋遢,明明看着还年轻,但眼底暗青托着疲惫布满血丝的双眼,颓丧的面颊晒得黝黑,看上去是一种迅速坍塌的疲老。

男子还要说话:“二位……”

刚开了口,稀稀拉拉更多的烂菜叶扔来。

他伸手要挡。

越昭被胥从钰挡在身后,几个剑招打开了菜叶。

越昭皱眉,疑惑更深。

周围传来悉悉索索的嫌恶之语:“陶武你难道还要引狼入室吗!”

越昭看向男子,男子羞愤地半低着头,没有反驳。

“陶武去干活去!偷什么懒!”

越昭看见他握着锄头尾部的手捏紧。

她从怀中拿出一袋碎银递给他:“若是忙,你便去忙活自己的事,这是我们压了苗的赔偿。”

陶武没接,盯着那袋碎银没说话。

越昭强塞进他手中后对胥从钰点头,胥从钰拦着她的腰一跃上了田间小道。

不知是激怒了什么,远远的农人也纷纷跑来,有些恨不得抓起地上的黄泥就要往两人面上砸,胥从钰带着越昭连连后退,隔着很长的距离,越昭看着那位陶武像是一道靶子,被黄泥砸得浑身乌黑。

越昭气不过,恨不得当即叫上一群人砸回去一坛子的泥,瞪着那群莫名的人咬牙切齿,那边有人看来,对着越昭指指点点,大声嚷嚷什么。

越昭深吸几口,转向胥从钰想找人狠狠吐槽,刚要开口,看见胥从钰的一瞬怔愣几息。

她忍不住笑得捧腹。

指着胥从钰的脸道:“你何时给人抹上的?”

胥从钰不明所以地拿起剑,以剑为镜,看见了脑门上的三道黄泥,以及脸上星星点点的泥印。

不着痕迹地用干净的衣袖擦了擦,他说:“公主,这些佃户不似作假……”

越昭没再理身后嘈杂的声音,沉下脸严肃道:“否则谁又能料到我此时会来?还雇上了一群人欢迎?”

胥从钰站在她身侧往方才的方向望去,没说话。

越昭背着他们,甩了甩满袖的泥,面色不善地往来时方向回去。

走了段距离,离方才的人群已是很远。

有人出声叫她,越昭甚至没注意到,胥从钰在身后叫了声公主,越昭才醒神,回身看他。

他指了指身边的人。

一位沧桑的老人站在沟壑里,衣衫破旧,浑身布满了补丁,用一枝不知从何处捡来的长木棍作拐,静静地看着她。

越昭看了看胥从钰,最后还是忍不住软了心神走去问:“您有何事?”

老人咳嗽两声,沙哑的声音颤抖着问:“您是京中来的吗?”

越昭沉默后应:“是。”

老人脸上挂上笑,笑得仿佛疯癫了神智,反复重复了几声好,独自拄着拐往田的更深处走去,再吃力拔起插在地里的锄头。

越昭目送他走去,甚至开始忧心他是否会被锄头的重力带得翻倒。

赵家这些佃户看着像没一个正常的。一路下来越昭心中莫名其妙。

没有带着一身污泥回府衙,他们在街市上找了家成衣店换上了普通干净的衣饰才慢悠悠地走回去,总归现在的身份是公主,一身落魄地回去难免遭遇官司,也难免惊扰出他人虚情假意的嘘寒问暖。

鱼鳞册在越昭怀中放着相安无事,只浅浅打量了赵吉的庄田,便与册中所载大不相同,发生了那些莫名的不愉快,她也再无其他心思再转其他的庄田。

在人声鼎沸的宁都街市,越昭反复思量后问胥从钰:“我难道长得像是要去收税的模样吗?”

胥从钰板着脸,想了想道:“不像,但公主也不像往常民众。”

是了,出来得急没有顾忌上更换衣着,但即便是如此也不至于沦落于此吧。

在街市上漫无目的地来回闲步许久,估摸着申和海该处理完府衙聚众之事,越昭才回了衙中。

她找上万筠松,开口第一句就问了月前她在赵府田庄的事。

万筠松见她从府衙外归来,也想到了她去了哪儿,犹豫着没说话。

越昭沉默,走在前方,引着她进了屋中,关上门她严肃问:“你们当时与佃户们发生了什么我从未过问,京中见到的报送我也未见细节,所以到底发生过何时让他们现今这番态度?”

越昭回忆道:“倒是有个叫陶武的似有不同,只是他现况隐约有些不太好。”

万筠松才似想起什么似的,紧张问:“他……如何?”

越昭摸着下巴想:“眼底乌青,疲惫得像是八百年没好好歇息过,以及,似乎被其他的佃户欺负得不轻。”

万筠松一脸自责,落寞道:“是我当时自顾不暇,让他一同遭了罪。”

越昭看着她,神色肃穆道:“说说吧,当时到底发生了何事。”

她反复研磨万筠松的神情,状似无奈地好声好气补充说:“若是往日,我也顾及不欲触你伤痛的事,只是当下情形紧迫,你与我说了,我也好为之后的行事做打算。”

万筠松看向屋中座椅,作出邀请姿势:“公主请坐,相关的事臣这几日也意图找时日与您说,您既先提了,臣便长话短说将当时情形简单给您介绍一番。”

从来到江州时的万民迎跪,到嵩县的何祥之死。

越昭听后沉默不语,很久后她干涩地说:“我理解你为何一直想置于申和海死地了。我也有事要与你说,遥山之上并没有善于武力的山匪,仅仅几个也只在那位大当家身侧作护卫了。”

她看着万筠松,无力地说:“所以中秋那夜,全是申和海的自导自演。”

“嗯。”万筠松松松笑道,“臣也想到了。”

越昭挣扎地想要劝慰,干巴巴道:“总归他申和海走到江州总督算是走到头了,将来你还会回京,你也会有更好的前途……”

万筠松反倒宽慰她:“公主,此事臣早已放下,在官场为官岂能因情谊草草断事,更何况,我与何大人其实论不上怎么样的生死情谊。”

越昭笑了笑,转了话题:“所以当时何祥意图以民力逼迫富户乡绅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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