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归烟双手枕于脑后，脸上盖着一硕大的荷花叶，她翘着腿正懒洋洋的躺在江面一条独木小舟上，顺流而去。
红白色水墨束腰长裙散开，裙摆有的落入水中被打湿了点，但她并不在意，腰间红绦带上挂着一把如雪般晶莹剔透的玉笛，尾端系着的蓝白流苏玉穗上还有枚精致小巧的铃铛。
闭目养神了一会儿之后，空气中似乎有什么在轻微波动，半晌，她才不紧不慢抬手掀开了偏上盖着的荷花叶，她眯着眼扫了一眼面前悬浮的东西。
一枚通体冰冷漆黑的令牌。
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五个大字。
“追魂灭杀令。”
她吊儿郎当的念出了这五个字。
七杀阁中也并不是没有叛逃的先例。
世人皆向往光明，残忍的杀手在见到阳光之后，不愿意回到那般冰冷无情之地也属实正常。
时隔多年，她总算能悠哉悠哉的享受片刻宁静，真是不容易。
不过，她很好奇这叛离之名到底是谁敢那么大着胆子安在她头上的。
秘阁只有十六岁的本家之人才有资格进，且必须通过守阁人的考验。
众所周知，七杀阁是集暗杀和情报为一体的组织。
哪怕有些在江湖上查不到的，都能通过七杀阁买到，只要给得起代价，秘阁就给的出你想要的任何消息。
她为了找到关于月音派的灭门真相，在这暗无天日的七杀阁中硬生生等了那么多年。
终于在最近入了秘阁找到了些眉目。
此去她是为了解决私人恩怨，没有接令，好吧，虽然这也算是违背了阁内擅自动手的规矩。
但就算如此，罪也不至于到叛离。
看来，七杀阁要变天了。
她的离开不过是顺水推舟的一个契机。
归烟指尖微动，令牌就落于她的手中，下一秒，她毫不犹豫的随手往身后一扬。
“咚！”
令牌坠入水中溅起一阵小水花。
都说杀手不应站在光明之下，可那又如何，即便成为杀手了，也不妨碍她再去人间走一遭。
——
“真热闹，原来这就是白天的青州城。”
她脚步轻盈蹦跶的跟着川流不息的人群进入了青州城中，嘴上还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心情愉悦。
这些年来她执行的杀手任务不计其数，在她手下死的既有无辜之人也有该死之人，无论她愿不愿意，一切的一切早在她为了活下去的那刻，便再也回不去了。
这点归烟心知肚明。
七杀阁杀手每次执行暗杀任务都是在晚上，且杀完人之后得马上回阁中复命，把令牌交给负责记录的申令司，记录在册。
所以在她能力不足以支撑她这般任性的时候，她还是会按照规矩保命行事，俗话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
青州城是北安最繁荣的城市之一，亦是各地往来的交通枢纽，印象中她该是和爹爹来过的。
可五岁之前的事已经逐渐淡忘记的不太清晰，快乐的事情她都记不到多少，唯有那场大火依旧刻骨铭心。
她过惯了众星捧月，娇生惯养的生活，记忆中她从未掉过眼泪，唯有那次，她死命的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来，血液仿佛在那一刻变的冰冷，心脏也仿佛一并死于那场大火中，不再跳动。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人的成长往往就在一瞬间。
——
归烟刚入七杀阁那会儿过的很不好，包括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她还是很害怕的，强忍着内心的恐惧，拿起手中的匕首咬牙狠狠捅进那素不相识和她一样都是不归者的心脏，他们两个年纪相差不大，都还是孩童，但这是成为杀手必须要过的第一阶段。
二者只能活一的残酷，心软就是自己死。
入了七杀阁后，她本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是握笛子的，但最后因为握剑握刀练习暗器硬生生多了许多薄茧，那会儿还老是生冻疮，吃不饱又穿不暖，当时不敢哭，背地里她自己躲起来偷偷哭了很多次，很多时候她其实在假装轻松。
后来为了灭魂殿大选，归烟最终下定决心去找他，一方面是觉得他真的很强，另外一方面也是真贪玩和一时手贱，只是她自己也并没有多少把握，心里也是很发怵的。
万一把他惹到了，真当场杀了她也是有可能的。
七杀阁的规矩，只有强者才有资格留下，而池南比她早入阁三年，也比她强很多，最重要的是够狠，理所应当留下来的人会是他。
每月的擂台比试，总会见血，他们两个都是当时的佼佼者，不会被分在一组，也是为了保证七杀阁日后杀手精英人数。
她亲眼见过他杀人，无论是用蛊还是其它暗器，他都很厉害，快准狠，且不会因为你是男是女年纪大小有一点犹豫。
归烟很清楚她和他之间的差距。
可她终究和他是不一样的，她是从光明走入黑暗的，曾经也有幸福美满的家庭。
她不知道他从前到底经历了什么，反正她完全做不到池南那样果绝毫不留情，甚至于不惜命。
如果她有选择，是绝对不会杀害无辜之人的。
但池南眼里只有任务的完成率，而且受伤会让他更兴奋............
也证明你必死无疑。
哪怕是比他强的对手，他自损八百当场也要把你杀了。
第一次找他，差点死翘翘，后面她是每隔一段时间就抽时间去骚扰。
就这么隔三差五在他面前晃悠一下，持续了大半年之久。
后来有段时间她没去，当时她接了个银令，那会儿她才七岁，按照正常情况来说，是没有问题的，但因为情报有误，最后任务虽然还是完成了，但她也差点没能回来。
伤口因为没有得到及时的处理，她连续发了一个星期的高烧，不归者分不了多少好的伤药，而且她貌似中的毒不是普通的毒，那是她最接近死亡的一次，也不敢和任何人求助。
在七杀阁少一个人，擂台比试就少一个对手，其它人都巴不得你死，有的甚至会趁你病要你命比比皆是。
她没敢回阁中不归者的聚集地，而是找了个隐蔽的山洞，随便找了些干冷的草铺在角落，没有被子冻的她瑟瑟发抖，每天强撑着自己逐渐失去生气的身体，去外面喝点溪水又接着回来躺着。
却没想到，池南竟然来找她了，更没想到他会救她。
自那次之后他们本来停滞不前的关系，发生了微妙且质的突破。
她找他的时间也变的逐渐勤快起来，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在叽叽喳喳话很多，但是有个人吐槽这些糟心事还是不一样的。
后来被他撞见她躲起来偷偷哭，她觉得很丢脸，想轻功跑掉，但是被他拽住了，最后不知道怎的她就抱着人家大哭了一场，她估计017号肯定很懵，他的情绪就如死水般很少波动，但是好在他还有些良心，没有把她推开吧............
但奇怪的是，被她抱怨过欺负她的人，伤了她的人，都莫名其妙的死的悄无声息，再也找不到任何下落............
——
归烟在青州城内到处晃悠格外好奇，这次她出来带了不少银子，应该够她好好玩一场，希望池南别出关太快............
这次可是趁他闭关她才有空溜出来玩儿的。
这些年池南对她的态度越来越不一样了，他不喜欢她在外面玩太久，更见不得她对除他之外的人好脸色。
有次她和他出去执行任务，就因为任务对象夸了她一句，她好看，她笑着说了句谢谢，然后那人最后下场死的极惨，是死又死不了，吊着一口气，被蛊虫一点点的啃食折磨殆尽。
虽然他本来横竖都是死，但她杀人的话，还是喜欢温柔一点的方式。
任务完成，该回去了，池南不走，还非拉着她一起看完那人是怎么死的。
归烟神色毫无波动但还是配合的没有走，边打哈欠边思绪飘远，没搞明白他想表达什么意思。
她还想着等下吃点什么好吃的奖励自己。
“阿烟，以后不要对别人那样笑了，我不喜欢。”池南站在她身边忽然冷不防的说道。
“啊？”归烟一头雾水，她那只是正常的走个过场而已，怎么就到那样笑的程度了..........
她灵光一现，狐疑试探道，“池南你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池南当时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归烟也只是随口一说，并未把此事放在心上，毕竟像他这样的人，连基本的正常人的同理心都没有，哪里会懂什么情爱。
而她呢，作为他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朋友，有点占有欲也是很正常的嘛！
反正他们这些年一直在一起，归烟也习惯了他阴晴不定的性子，要是他真生气了，她也自有解决的办法。
——
归烟在青州城玩的不亦乐乎，每天天还未亮就早早出门排队去买香喷喷的大肉包子，还买了不少甜品点心囤着路上吃，紧接着上午照例走街串巷去吃阁中从未吃过的美食，下午就跑去八卦最多的茶楼听说书人吹牛江湖的事，还听到了自己和池南的各种恩怨情仇，憋笑憋的她肚子疼，晚上就跑去游湖，放花灯，甚至还女扮男装去了不同的青楼，逛了许多家男伶/小倌，不愧是最为繁华的青州城！美人如云！
但论容貌，果然还是池南更胜一筹。
幸好他不在，要是被他知道就完蛋了，归烟暗自庆幸，她伸了个懒腰，从男伶倌一路被簇拥着出来，那些小倌们还恋恋不舍的和她说下次再来，姑娘再见。
归烟想了想下次再来的可能性，到时候要是被他知道了，和她有接触过的男子估计都要生不如死。
虽然他们跳舞很好看，古琴很好听，戏子身段也是婀娜多姿，甚是一绝。
但还是别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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