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笑声

其实赴宴的人大多知晓,这场宴席不单单仅是乔迁宴,更多的还是为重返京城的崔小侯爷接风洗尘。

素闻小侯爷笃学不倦,前两年为求真知不远千里拜师求学。如今学成归来,崔家自然是要趁宴席,好让他一展才华,以此为之后的仕途铺路。

眼见主屋内男宾纷纷落座,纱隔后的女眷也到齐后。宁昌侯崔瑾大笑举杯,宴席正式开始。一场酣畅淋漓后,众人齐乐。

顿然,崔瑾拍拍手,见大家闻声抬眸,便扬声道:“今日犬子晚照求学归来,便让其舞剑,为大家助助兴。”

满屋目光全堆在一旁的崔映夜身上,小侯爷乃翩翩公子模样,本以为只是个好学书生,没想到竟还会舞剑。

宾客们心里都生出些期待来,静看小侯爷如何一展风采。

只是还未等小侯爷拿剑起身,便有小厮慌慌张张冲了进来,跪在崔瑾身旁,俯身低语了几句。

崔瑾猝然脸色煞白,递了眼色给崔映夜,讪讪笑了两声后道:“抱歉啊诸位,大家接着喝,有一要事,我与犬子去去就回。”

崔映夜连忙起身跟上,走时还不忘俯身行礼:“失陪失陪,大家尽兴。来人,再给大人们倒上好酒。”

父子离席,一旁女眷席的宁昌侯夫人林鹭则担起了掌控席面的责任。

纱隔后,落座在偏僻角落的孱弱少女垂眸低思,掩面浅饮了一口茶,举止端庄。

放下茶杯,她勾唇,机会又来了。

……

薛云遥趁大家纷扰,在无人在意之时,混在来往人群里面走出了主屋。

虽说她贵为丞相千金,进出自是随意,只是别人看来她身子实在虚弱,若是知会了旁人,定是不允她随意走动的。

她懒得浪费口舌做解释,需抓紧时间,再去见一次罗长青。

有婚约了又怎样,只要没成婚,这钱袋子就还没跑。

方才听女眷一席上沈芊与旁人提到,罗二公子身子不适,不宜留在人多场合,便让其后院亭子里先行休息。

若只有罗长青一人,那薛云遥还是能按照计划继续的。

她身上揣着让如月昨日准备好的祈求长寿的符纸,若是能当面递给罗长青,说不定还有转圜的余地。

只是需防着被来往下人发现,她步伐缓慢,走了良久才寻到后院凉亭。

一汪清池上,凉亭里的少年身穿锦袍,四周竟无一人陪其左右。他缓缓举起茶杯,孤独又寂寥。

仿佛这苍茫天地,他本该孤身一人。

眼见罗家侍从的身影从另一侧赶来,罗长青放下茶杯缓缓站起身,即将离开凉亭。薛云遥攥紧手里符纸,迈开腿向罗长青走去,却听得身后传来一阵摔倒声。

她顿住脚步,还是回过了头,见不远处的池边,崔南雪衣裙染泥,跪于地上,正在揉着自己的脚踝,不时还吃痛地蹙眉咧嘴。

再一转头,罗长青在赶来的侍从搀扶下已然走远。

孤鹤飞走,再难寻其踪迹。

薛云遥轻叹一声,又把目光转回崔南雪身上。她本该早点离开此地,免得生出是非,但不知怎的,她竟愣在原地,迈不开腿。

一旁的清池被春风掀起波澜,她心里亦慢慢生出情绪,是无能为力的酸楚,又是刻骨铭心的阵痛。她别过目光,池水明是清澈的,怎么她却觉得深不见底?

莫非她在失去的记忆里,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崔南雪之事?

还未等她整理好心绪,崔映夜便出现了。

他快步扶起跪坐于地的崔南雪,一改方才温润的模样,心里藏不住的野兽快要破开身体,冷眸紧盯薛云遥:“你此前把南雪推下河,如今可是又想把她推入池里?”

四周无他人,少年不用收起锋芒,于是用那锋利如刀的眼神想要撕碎切开薛云遥,语气冰凉如寒霜,夹杂在其中的怒意,让这冰霜将薛云遥冻得刺骨又压得她喘不上气。

“今日不是云遥姐姐推的,我只是担心她,便跟来了。是南雪自己失足,才摔在了地上。”崔南雪见状赶忙出声解释道,语气倒是真诚,望向薛云遥的眼神也尽是关心。

薛云遥听到崔家兄妹的话,心里的阵痛依然在身,莫非崔映夜的话是真的?毕竟她也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

只是此刻,薛云遥骨子里的傲气让她看不惯崔映夜高高在上谴责她的模样,于是忍不住反驳道:“若是我曾经真推了崔南雪,那你怎么不去报官?”

“薛小姐,薛千金,难道你自己不清楚为何吗?”崔映夜怒意愈发重,像是恨不得立马将薛云遥拨皮抽筋。

薛云遥一噎,张口结舌,半晌未言。虽说她有一万种法子可以继续与崔映夜争执,只是不知为何,见着他们兄妹俩的模样就有些说不出口。

“真是好生热闹。”

此声响起,三人齐齐回头。

不远处,男子一袭黑衣,长发以金冠束起固定,领口处绣有金线祥云,腰间扎有金丝蛛纹,佩戴墨玉龙佩。

那人只是直挺挺立在原地,光是远远一看,便觉气势压人。

薛云遥见其穿戴,便知此人定是显赫之辈,只是与他离了些距离,她不甚看得清其容貌。

那男子自顾自走近了两步,到了崔映夜跟前,唤了声“晚照”。明明只是轻声低语,却给人一种说不上来的压迫感。

崔映夜见到此人身子一僵,神情有所变化,本能般后退了几步,与身旁的崔南雪一道欠身行礼:“瑞王。”

薛云遥回过神,垂下头行礼后抬起双眸,恰好撞上瑞王的目光。

她这才彻底看清面前这个瑞王的模样。不似崔映夜生来温和的眉目,那人眉宇间锋芒尽显,此刻虽脸上带笑,眼里却全然未有笑意,哪怕此刻正在对视,薛云遥完全捉摸不透他究竟眼神里是何意。

瑞王倒是先错开了视线,落在崔映夜身上,玩世不恭般挑眉:“本王正要离开,却在这里看了一出好戏。”

崔映夜没有回应,脸上虽未有惧怕神色,却垂下双眸,并未对上瑞王的目光。

“崔晚照,既然又碰到了,最后问你一次,可答应本王的条件?”

崔映夜这才抬眸,神情严肃,语气坚定:“不答应。瑞王请回吧。”

瑞王听到此话倒也不恼,并未多言,只是笑了两声,颇有嘲讽之味。

正要转身离开时,瑞王倏地想起什么般顿下脚步,回过头,目光扫过薛云遥与崔映夜,语气戏谑地开口:“崔小侯爷,薛小姐,你们都很讨厌彼此吧。”

话音一落,瑞王未等二人的回复,再次迈开腿,向前院大门走去了。

他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薛云遥面前,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就在他走后,院子里稍稍安静的片刻,她耳边传来的是院外孩童的嬉笑打闹声。

笑声清脆,却又实在太远,不到一瞬,便再也听不见了。

恰有蜻蜓点水,却如黄粱一梦。

倏地,云雾散开,又洒下阳光,他们三人的倒影映在地上,离得很近。

“小姐——”

如月的声音响起,薛云遥立马回过神来,压住生出的万千心绪,只是匆匆瞥了一眼崔氏兄妹,便转身想要离开这后院。

“小姐,你怎会到了此地?方才没找到你,把如月吓得不轻。”如月步子迈的更快,还未等薛云遥走远,便已经喘着粗气吐露心里慌乱,“小姐可有任何不适?”

薛云遥闻言,淡淡地笑着摇头。在与如月离开之前,她垂眸,望向手中的祈福符纸,今日怕是给不了罗长青了。

那也不能浪费了。

她猛然顿住步子,转过身,目光投向崔南雪。既然方才确实对此人心生愧疚,那便将这祈福的符纸赠予此人吧。

虽说她一向行事干脆,绝不拖泥带水,但此刻她竟生出些许胆颤来,尤其是快要接近崔南雪时,感受到一旁崔映夜审视的目光,她近乎是小心翼翼才把符纸递到崔南雪手里。

“过去的事,我已记不太清,若真有亏欠……”薛云遥顿了顿,抬起眸子对上崔映夜的视线,“我,薛云遥,自是会认下来的。”

应是未想到薛云遥此番举动,崔氏兄妹显然一怔。

薛云遥也不想一直等他们二人的回应,道了别,转身离开了。

走在路上,她心事重重。

其实说到底,此话也不知究竟是对崔南雪还是对崔映夜说的,只是今日薛云遥不吐不快,总觉得事情不该是崔小侯爷所想那般,至于具体细节,还需日后再查。

……

就在薛云遥走之后,崔南雪小心举起手里的符纸,偏头望向崔映夜,眯眼咧嘴笑道:“是云遥姐姐给我的。”

崔映夜见状,方才对薛云遥的怒意散去,只是无奈轻笑摇头:“就你心善不记仇。”

而后,他目光久久停在那符纸上,越看越觉得扎眼,终是忍不住开口:“你把符纸给我吧。”

崔南雪听闻此话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把符纸递到崔映夜面前,语气乖巧:“既然哥哥想要,南雪定是会答应的。”

崔映夜温柔地点头接过后,唤了声不远处的丫鬟,“明烛,快领着小姐换身衣衫。”

明烛循声匆匆跑来,搀扶着崔南雪进了屋子里。

见她们走远后,崔映夜一旁的侍卫千峰才凑了上来。看着主子出神半晌,千峰还是没忍住出声:“公子,这符纸是有何问题吗?”

千峰自小便跟在小侯爷身旁,虽说之前崔映夜独自求学两年自己未在身旁,但就凭多年对小侯爷聪慧过人的了解,定是看出什么端倪。

就在千峰期待的目光下,崔映夜却蹙眉摇头:“并未有任何问题。”

千峰一噎,默默收回目光,而后认可地点点头,小侯爷不是武断的人,慎重些也是正常的。

“但越是看不出来没问题,我就越觉得古怪。”崔映夜紧紧盯着符纸,旋即,一伸手,将其递给千峰,“你拿去烧了吧。”

“可是这不是小姐给你的吗?”千峰来得晚,只知道这是崔南雪递给崔映夜的,小侯爷近年来最是疼爱其妹,怎会无缘无故将所赠之物拿去烧了。

“让你烧了就去烧了吧。”崔映夜语气淡然,并未有急躁之意,却又给人毋庸置疑的感觉。

千峰自然不敢多言,老实接过后,暗暗想机敏谨慎的小侯爷这么做定是有其原因。

谁料接过符纸后还未走开,千峰又听到了小侯爷的声音。

“罢了,还是把符纸给我吧。万一烧了惹出更大麻烦可不好。”崔映夜亲自迈开腿,走近千峰后把其手里的符纸又收了回去,也未做任何解释便自顾自离开了。

千峰在身后百思不得其解,他挠头沉思,这符纸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让小侯爷如此纠结。

他愣愣地抬起头望向崔映夜的身影,莫非是小侯爷那年受了太重的伤,才会对祈福的符纸若有所思?

都过去三年了,小侯爷也应该走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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