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荷与秋月:“……”
戚凌:“……”
她眉头紧皱,疲倦地拂袖:“下去罢,别再来碍我的眼。”
躲在暗处偷偷观察到现在才出来的玄蔻苑掌侍头头赵湘幽幽开口:“戚大人又打算何事都替下人们抗?”
闻此声,戚凌眼眸中的疲倦一扫而空,反而闪烁光芒:“你来啦,快坐。”
赵湘沉思许久,郑重开口:“戚凌,我们何时成亲?”
戚凌想不到他来就是为了这个。提及此事,她也很苦恼:“我就怕小姐不同意。”
赵湘掸了掸灰棕袖口:“我都等你十几年了,我如此痴情,还是无法打动你的心吗?”
戚凌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好。”戚凌破罐子破摔,“我去同小姐说。”
是月盛春,莺歌燕舞。
“嗡——”
栾沧云拨弄着摔坏的琵琶的弦,琵琶发出几声不妙的嗡响,像是在抗议、控诉些什么。
栾沧云顺着琵琶的琴身轻轻抚摸,面露可惜:“多好的琵琶就这么被摔坏了,当真是可惜。”
虞旧愔皮笑肉不笑。
那可是她花费整整两年注入法力才培育出来的新品种花梨木,从而制作的琵琶!
好生心疼。
她摆了摆手:“罢了,你若是想要,便拿去罢。”
栾沧云急忙放下琵琶:“不敢。金钏是家仆,小姐是主子,哪儿有家仆要主子东西的道理?”
虞旧愔一脸不在意:“反正都摔坏了,我也不想要了,你拿去,还能帮我省去不少空间。”
归根到底是打算送给她的。
栾沧云疑惑了。
琵琶也不占空间的罢……
栾沧云妥协:“好罢,谢谢小姐。”
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自门口传来,但到了房间门口,却硬生生停顿许久。
半晌,那人敲了敲门。
虞旧愔头也不抬一下,似乎晓得门外是哪位:“进来罢。”
听闻开门声,栾沧云跟着抬起头来,戚凌那张仿佛全天十二个时辰都一本正经的面容映入眼帘。
“小姐。”戚凌屈膝行礼。
栾沧云识趣地坐远了些。
戚凌深吸一口气,沉思片刻,壮着胆子开口:“今日前来叨扰,是想求小姐一件事情。”
虞旧愔还未回话,似乎是突然记起来什么似的,站起身来走向书案,拿起一份卷轴。
她转过身来,晃了晃手上的卷轴:“戚凌,你来得正好,我刚好有事要找你。你都二十了,前几天人家官衙的来找我,若是再不将你嫁出去,他们便要强嫁。”
戚凌愣神片刻,骤然明白了什么,不可置信地向后退了一步。
虞旧愔眉眼弯弯:“所以,我为你写了一封婚书,你一个月后便可以嫁人了。”
“……”
整间屋子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
虞旧愔又拿起一份卷轴:“这是隔壁玄蔻苑掌侍头头赵湘的婚书,他与你在同一日成亲,这样你便有个伴,也不会感到尴尬和孤单了。”
“……”
“扑通!”
戚凌敛起眼眸,跌跪在屋内坚硬的木地板上。
晚了……终究是晚了……
栾沧云眼疾手快将她扶起:“戚姐这是怎么了?可是累着了?”
戚凌生硬地推开她的胳膊,愣了好一会儿:“无妨。”
虞旧愔回过头来,见自家苑的掌侍头头脸色不对,放下婚书关切:“戚凌这是累着了?回头我给你批三日假,你回去收拾收拾心情和身体。”
“毕竟你一个月后你要出嫁的。”
戚凌闭了闭眼,并未言语。
“对了,”虞旧愔想起戚凌进来时说的话,“你进来时说,有事情求我,是何事?”
戚凌回过神来,慌忙拱手行礼:“我是想求小姐,莫要怪罪咏荷与秋月。”
“我没怪罪她们。”虞旧愔一副大大方方的模样,“倒是你,都是要成亲的人了,方才还坐在地上,成何体统?”
戚凌闷闷回答:“小姐教训的是。”
晚间入夜渐微凉,繁花落地自成霜。
戚凌独自坐在屋子的角落里,听着对面传来的阵阵琵琶奏乐声,心里烦得很。
下午,栾沧云抱着摔坏的琵琶前来向她请教:“戚姐,仓库中可还有修补弦乐器的工具?”
她给小姑娘指出一条明路来。
不久,栾沧云将修好的琵琶抱到她面前展示:“戚姐,你一个月后便要成亲,时间很紧,婚宴不可能办得多隆重。所以……我想在你婚宴上为你奏琵琶曲,渲染一下气氛。”
而后,栾沧云回屋练习去了。
戚凌通过窗子望向夜幕中的明月,盘算着时间。
现在大抵过了二更天了。
戚凌睡不着,也不想睡。
另一面窗子被从外向内打开,一个灰棕人影翻窗进来,只一眼便看见在角落蜷缩成团子的戚凌。
戚凌也抬眸看向来人。
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是赵湘。
“你……还好吗?”赵湘踌躇着,不敢高声言语,唯恐惊扰心上人。
“好?”戚凌紧皱眉头,发起了脾气,“赵湘,你觉得,一个不能与心爱之人成亲的女子会好?”
她冷笑一声:“呵,那可太好了。”
赵湘有些手足无措,只能将少女扶起,轻轻搂入怀中:“你别坐在地上,地上凉,伤了身子就不好了。”
“放开。”
“我不。”
“放开!”
“会没事的。”赵湘晓得戚凌心中的委屈与不甘,将其紧紧抱在怀中,轻拍背部安抚,“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好半晌,屋子里没有动静。
赵湘感觉到颈窝一股暖流流过,下意识垂首一看。
——她哭了。
赵湘暗暗叹气,他自己心中也很不甘,但面对已经发生的现实,他又能做什么呢?
他侧面望向窗子外的落花,被下午如同银竹一般的雨水打得凄惨,却无法阻止。
无可奈何花落去。
他默默听闻怀中少女的抽泣,久久未曾言语。
无可奈何……无可奈何……
急赶慢赶的婚礼开始了,淡潇苑与玄蔻苑皆铺满大片大片的红落花。
玄蔻苑的主子虞昭蓦见自己辛辛苦苦养的池子中浮满零零散散的红落花,少爷性子一上来,当即破口大骂起来:“谁家成亲还给池子喂破花瓣啊?!”
天公竟然出奇地作美,从清晨开始就阳光普照屋檐。天空万里无云,空气中漂浮着令人神清气爽的薄荷味。
镜子里的木步摇无声地摇晃着,咏荷修长的十指穿梭在戚凌茂密的发间,伸手为她戴上简约的头饰。
没有花钿,没有珠帘,没有聘礼。
没有欢喜。
咏荷抿唇望着镜中人,看见戚凌在垂首扣着自己手指尖的丹蔻,对方的睫毛垂着,眼尾罕见地以朱红色的胭脂勾起,嘴唇还没有来得及抹上正红的口脂。
咏荷暗暗赞叹。
这么多年以来,戚凌从始至终都是一副极重礼仪、一本正经的模样,如今即将成亲,浓妆艳抹,为她平添了几分平时不显示出来的妩媚。
屋子木门并未关闭,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愈近愈响。咏荷抬头,一眼便瞧见栾沧云蹦蹦跳跳地进来,径直走向戚凌,她也识趣地退出了屋子。
栾沧云从袖口中掏出一件物什,在戚凌眼前晃了晃:“戚姐,小姐让我将你在她儿时送与她的步摇捎过来。这个木头的,你就别戴了。”
戚凌抬眼看过去,是那支通体雪白的步摇。
这么多年过去了,它被保存得很好,几乎没有瑕疵。
戚凌又抬手摸向头上的木步摇,沉思片刻,当即拒绝:“不必了,我戴这个就好。这支步摇我既然已经送于小姐,便没有再拿回来的道理。还请金钏再跑一趟,将这支步摇还给小姐罢。”
栾沧云的表情僵硬一瞬,将步摇收起:“戚姐,你今儿个都要成亲了,怎么还是那样一本正经的?”
戚凌掸了掸正红嫁衣:“你要是嫁给一个你根本不认识的人,你会心里轻轻松松、毫无负担?”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伤感……
“戚姐,你盖头上的花样,是成亲专用的鸳鸯。我给你绣的,好看罢?”栾沧云试着岔开话题。
“你绣的,自然好看。”戚凌头都没有抬起来一下。
栾沧云认真地往镜子里看,柳眉凤眼,唇红齿白,面色红润。反观浓妆艳抹的戚凌,倒是奇怪得面色苍白,一时将她衬得黯淡无光。
“戚姐……”栾沧云很是诧异,“你的脸色不好。”
“我……”戚凌下意识抚摸脸庞,浅浅苦笑,从镜子中注视着她,许久,流露出满含伤感的话语,“我没事,就是这几日累着了。”
“戚姐,认识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你不会撒谎。”栾沧云的语气是于她那古灵精怪的性子丝毫不符的严肃,“承认自己有心上人,就那么难吗?”
戚凌见她猜出来,惊呼一声,但很快冷静下来:“小孩子不要胡说。”
“我没有胡说。”栾沧云的眼神坚定,将戚凌盯得心虚,“戚姐,你既然有心上人,为何不与小姐说呢?”
“……”
“当年我进府邸的第一日,在西厢房院墙外的那两个少男少女的赵湘与你罢,因为你的胆小,又要维持管家的形象,十几年以来,一直不敢与小姐谈及此事。你们情深至此,因为你一个人的原因,你们二人从此两清,你难道不觉得内疚吗?”
“……”
“今日,你成亲,赵湘也成亲。一对两情相悦的鸳鸯却在同一日另嫁娶他人,你们终究错过了彼此。”
“……”
戚凌难得的没有回话,栾沧云后知后觉自己说得过于重了,正准备在讲几句好听的话,却见镜中人敛起眉目。
“不,不止是我一个人的错,而是我们都做错了……”
“……”
“我们都做错了……”
赵湘握着成亲绣球花的一段,毫无意识地走神。
身旁新娘的盖头上刺绣着一对鸳鸯。
身后宾客笑闹声不断。
好生喜庆。
这股喜庆,无论如何,对于赵湘来说都是无端的挑衅以及嘲笑。
琵琶声响起,奏的是坊间广为流传的《鸳求鸯》。
巧了,新娘盖头上的鸳鸯就衬此曲。
曲罢,一切流程正常进行着。
同牢、合卺、结发。
“一拜天地——”
二人齐齐拜下。
“二拜高堂——”
二人齐齐拜下。
“夫妻对拜——”
二人踌躇片刻,转身,面向彼此。
齐齐拜下。
“请新郎掀起新娘盖头——”
赵湘没有动。
许久过去了,他依旧没有动。
婚礼主持愣神,再次开口。
“请新郎掀起新娘盖头——”
赵湘执拗地站在那里,如同一个不会动的木头人。
新娘耐心等候,不急也不恼。
直到旁边有人受不了了。
“新郎……”
“……”
“新郎!”
赵湘僵持不下,痛苦叹气,缓缓抬起手臂,捏住新娘绣着鸳鸯的盖头边缘。
又是沉默。
戚凌也很纳闷。
好端端一个婚礼,新郎怎么如此沉默寡言?该不会是个哑巴罢?
现下,掀个盖头还要磨磨唧唧,跟个娇羞的小媳妇似的。
戚凌哪儿受得了这样的委屈?
她伸手打掉新郎捏在她盖头上的指尖,自己一把掀开盖头。
在见到对方的那一刻,二人皆呆愣。
好似惊鸿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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