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夜雨越发急起来,凉风穿堂,萧怜意识模糊间听见有人有人频繁唤她,她喉头发痒,接连咳嗽几声,待痒意渐渐平息,耳畔又响起熟悉的响动。
那声音平稳低沉,饶是喊了半晌未有回应,亦无半分不耐,像是隔着层鼓膜,既远又近。
脑子里回荡着先前剑拔弩张的画面,萧怜心头又漫起几分恼怒,本就不悦了,这人还扰乱她的睡意。
何事非要吵醒她不可?
难道她不醒,这人就要一直喊下去?
寻常人喊不醒酣睡中的人,已经径直上手轻拍,而耳畔这人不停用嘴喊……想必不是什么急事。
心中将将了然,她就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橼气息。
萧怜侧着的双腿蓦地一蹬,失重感顿时将她拉离梦中。身上带着清浅的香橼气,又非礼不会动手的,除了赵颐,还能有谁?
她睁开眼,眼前是一方墨色的幔帐,这才有模糊的印象,她是向着里侧睡的。
赵颐瞧不见她此刻的动作。
短暂的愕然让萧怜忽视额间的疼痛,待她舒了舒气后,眉心渐渐浮起痛意,如针刺骨,又痛又晕。仿佛稍稍晃一下脑袋,脑汁便要被甩出来一般。
罢,她只好止住欲要起身的动作,看赵颐会如何做。
她静静侧卧榻上,那人亦默然片刻,幔帐外一时没有动静。她等了几十息,困意令她难得没有躁意,反而因着怕冷缩了缩衾被,整个身子窝于其中,却没感受到一丝温暖。
她缩紧了身子,企图让身子暖和些。
不多时,一阵困倦席卷而来,昏昏欲睡。
就在她要再次跌如梦乡之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本就还在浅眠的她顿时惊醒。身后的幔帐突然被人掀开,颀长的身影落在衾被上,屋内响起道不轻不重的呼吸声。
少时,浓郁的药香味在鼻间铺开,她不禁皱了皱眉,发出睡欲未能满足的低吟声。
赵颐的动作止住。
他原想轻轻拍一拍萧怜,将她唤醒,趁早将药喝了,以免在此昏睡到天亮。
眼下,见她醒了,默默收回手。
面对突如其来的动作,萧怜翻了身,甫一睁眼就见两步之外,赵颐正捧着药碗立住,依旧是那身月白色深衣,烛光在他身后将整个人的轮廓镀上层金光,温暖又柔和。
他将药碗放在榻侧的矮案上,“萧姨娘起了高热,记得将药喝了。”
他的目光在瞥向她时,不知望见甚,又匆忙移开。
萧怜眼前好似起了雾,对面前的一切都望不真切,眨了几瞬眼,才缓缓低头看自己。
这衣裳穿在她身上,宽大易乱,眼下不过翻了个身,衣襟便扯开大片,露出松松垮垮的里衣,场面香艳凝露,不容直视。
难怪他不敢看。
萧怜起了坏心思,偏要他多看她几眼。
“咳咳……”她扯唇咳了两声,只觉得脑袋晃得更厉害了。
不愿错失此次良机,在赵颐转身的一瞬,轻轻扯住他的衣角,“……春卿。”
闻言,男人顿住,久久没有动。
春卿,是他的小字。
除了身边亲近之人,少有人知。
萧怜显然感受到,他的呼吸声紧了紧。
屋外的雨声不知何时小了下来,雨打海棠,润物有声。
热意烧上眼眶,萧怜霎时眼眶通红,声音变得有几分柔弱,“……身上冷。”
她又唤了一声,全然一副病中虚弱的模样,指尖像是支撑不住,攥着衣角的力道松了松。
哪还有平日嚣张狂妄的样子。
像是触及什么敏弱地带,赵颐竟缓缓转过身,看着她身上遮得还算严实的衣裳,又缓缓闭上眼。
面对她的新招式,赵颐面色依旧平和,柔声道:“萧姨娘,还请趁早把药喝了。”
“退了高热,就暖和了。”
也正好,等雨一停,便可离开。
凌晨时分,除了园外把手的侍卫,不会有人出现在回她院子的路上。
萧怜睨他一眼。
真是软硬不吃,不解风情。
她支起身子,倾身去看案几上的药碗,里头乘着黑黝黝的药汁,阵阵清苦的气息随着热气蔓延开。
她看看药汁,又看看他,鼻音明显,“这药苦的。”
说话时,桃花眼眼波转动,因病痛漫出的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沾湿浓密的眼睫,美人落泪梨花带雨。
谁看了不心疼?
赵颐抿了抿唇,只当她没睡醒,屏息将她推开,语气虽然仍旧温和平稳却隐隐觉着柔软几分,“屋内有蜜饯,姨娘可用完药吃。”
萧怜本就浑身无力,他轻轻一推,她便俯身跌回榻上。
若非床帐遮挡了部分烛光,只要赵颐微微低头就能瞧见她衣襟大开的场面。
她眼中飘过一丝恼怒,但转念一想,她不正喜欢他这副斯文守礼的模样吗。
她自认貌美,及笄后,无数男子被她的姿容折服,到县令宅提亲的人能从岐州排到肃州。
偏偏眼前人弃她于不顾,一走了之。
近二十载人生中,萧怜头一回感到挫败。
如今他们共处一个屋檐下,她势必要折了他,要他成为她的裙下臣,要他堕落于伦理错乱中。
赵氏最引以为傲的公子……堕落**,必定有趣极了。
“我没力气……”萧怜摇摇晃晃地直起身,眼神涣散地凝着赵颐,“二公子扶我起来罢?”
她太迫不及待看他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困于情仇、压抑着情爱,抵死缠绵的模样。
男人的定力一如既往的强,同寺庙中的法师般,眉眼中悲悯不减,“姨娘在榻上喝就好,莫怕弄湿床榻。”
这意思,是不愿同她有接触。
萧怜索性慢悠悠缩了回去,扯过被子盖住肩头,纤细的肩膀因寒冷而轻轻颤动,病态奄奄。
她躺了一阵,又想此举过于刻意,于是裹着被子坐起来,颤颤巍巍地碰起碗。
她是真没什么力气,脑袋还昏沉得厉害。
于是乎,眨眼间,手一抖药碗就打翻在床榻上,汁水泼了小半被子。
萧怜望了望竹绿的衾被上一大块氲湿,不动声色地挪开身子,今夜本就起了高热,她才不愿再挨着湿哒哒的地方,以免再遭罪。
她仰起头,眼神懵懂清澈,猫似地怔愣片刻,才缓缓看向不动声色地男人。
抿了抿唇,“……我当真没力气。”
赵颐面色不改,仿佛一早预料到会发生什么,从不远处的桌上又捧过碗药,递过来。
萧怜蹙眉,没接。
都已经打翻一碗了,他还将一碗交到她手上,不怕整个床榻都湿了?
“萧怜。”
思绪被打断,男人低声唤她。
听到他难得喊她名字,萧怜下意识抬头,略有几分茫然地望着他。
赵颐在榻前坐下了,一手拿着勺子在碗中轻晃,一手将床帐理好,方便烛光透进来。
他要喂她?
不太可能,对于她,他向来避之不及。
赵颐叹了叹气,问:“三郎对你不好吗?”
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萧怜柳眉半敛,低眉顺眼的样子显得她愈发容色动人。
她想这个问题理应不言而喻,赵凛对她如何有目共睹。
“他对我很好。”
赵颐默了默,继续问:“那为何还要如此?”
有个宠她爱她的夫君,何必再来招引他这个大伯哥。
萧怜一双桃花眼睁得澄亮,眼波流转间,分明无辜懵懂的姿态,却染着横生的媚意,她不答反问:“我哪般?”
见她不愿回答,赵颐没再揪着问题不放。
他摇了摇头,敛眉看向萧怜,垂眼深思,她刻意装不解,除了引诱他的目的,必然还有他不知的内情。
至于是什么样的内情,他想不出来。
莫非如她当初所言,更喜欢文官,而非武将?
他是文官,而三郎正是武将。
思及此,赵颐自嘲地笑了笑,又觉得不会是这般肤浅的内情。
萧怜哪会晓得赵颐已经想到这层面去了,不过她着实喜欢文官,但仅限于他这样的文官。
生着一副好皮囊不说,还有副诱人的身子,偏偏还不自知,遇事易脸红,羞怯纯情的模样勾得她心头发痒,疯狂地想要蹂躏。
至于武将……五大三粗的糙将,她可看不入眼,至于儒将,另说。
她瞧着赵颐耳下、脖颈处的一颗黑痣,倾身过去,呵气如兰,“是说在清堂居握了你的手吗?”
提到此,赵颐无波的眸子微动。
瞧他的模样就知是个不经事的,萧怜继续悠悠道:“你误解了,我原是想拉令梧的。”
“老夫人虽在说你表妹,可话里话外都在说于我听,让我不要肖想你,你的夫人是未来赵氏的宗妇,应该是个门当户对的女子。我听了觉着可笑,于是想拉住令梧也好缓缓气。”
说到这,她扯出抹笑,“老夫人不满意我,无法在肉.体上折磨我,就打击我的出生,时刻提醒我的身份有多低贱。”
黑眸缓缓移向黑暗中说话的女子,赵颐眉头微蹙,前半段话他断然不信。
赵令梧再娇小,萧怜也不可能越过一丈多距离去拉她,萧怜从始至终都是朝着他来的。
至于后半段,未等思忖,萧怜的柔荑贴上他的手腕,“赵凛再疼我,我也只是他的一个妾室,他若不在,连门都出不了。如此,也就只能在园中找找乐子了。”
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他身上,眸中闪烁着微弱的烛光,皓齿朱唇,像只高傲又好奇的狸奴,亦像是望见猎物的雌虎。
她顺势凑近些许,漂亮的眸子微微弯起,静待他的答复。
赵颐却仿佛忽略了“乐子”二字,转而问:“你想做他的正妻?”
萧怜闻声笑了笑。
将话引到赵凛身上,是生怕被缠上?
只是。
赵颐,哪怕玉石俱焚。
我要你,就要拿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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