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映竹和顾青呈的关系有些微妙,因为在迟映竹看来,他们并不熟,却也不算陌生,有那么两次的相遇让她记忆犹深。
第一次是迟仲的六十大寿,迟家设宴款待宾客,迟家是夏丘首富,与夏丘望族亦有联姻,而作为夏丘藩王的顾青呈不出意外的话也会在祝寿之列。
迟家后院里,夏丘四大家族杜柳夏苏家的夫人小姐都坐在水廊下听曲儿看戏,丫鬟婆子们也得了片刻空闲,一边吃着主子们赏的果子,一边闲话几句。
曲儿听得烦了,几位小姐同长辈们请示了一番,长辈们也不拘着她们,任她们自己取乐去。迟家姐妹拉着众人到冠群芳去赏花,走到异珍园时,远远瞧见一个正在观鹤的身影,迟家姐姐忙招手道:“阿竹妹妹快来!”
迟映竹正要伸手摸一摸鹤的羽毛,听见姐姐的声音,笑道:“姐姐们怎么没去听戏?这是要去哪?”说着,已小跑着到了她们跟前。
柳家姐姐拉着她的手笑道:“听来听去都是老样子,没什么趣味,你也别去了吧。”
“走走走,咱们边走边说,到前边亭子里坐一会。”杜家姐姐眼神狡黠的笑看着众人道:“一会儿咱们请阿竹妹妹帮咱们个忙。”
众人心中会意,忙拉着迟映竹往湖心的亭子走,迟映竹好奇的问:“姐姐要我帮什么忙?”
“咱们到亭子里说,在这免得被旁人听去,惹出闲话来。”夏家姐姐扫了一圈,园子里时不时过几个忙碌的小厮丫鬟,在这不方便说话。
迟映竹糊里糊涂的跟着她们来了湖心亭,被众人按着坐下,看着她们神秘兮兮的样子,笑问:“现在可以说了吧。”
“可以可以”柳家姐姐在迟映竹一旁坐下,狭长多情的眉眼一弯,压低声音道:“今天昭王殿下也来了,阿竹可知道?”
众人都看向迟映竹,迟映竹摇头,她是真的不知道,而且也并不关心。
“昭王来不来有何干系?”她问。
“他来不来是和阿竹没关系,但和姐姐们有关系。”杜家姐姐用手帕掩了掩唇,眼睛里闪烁着细碎的笑。
迟映竹细细的咀嚼着她话里的意思,她常在祖母处,多少也听到过一些风声,夏丘四大家族都想将自己家的女儿送上王妃的座上,迟家也有这个打算,尤其是几位适龄的姐姐,十分愿意嫁他,不过她们不图他的身份地位,只图他的皮囊。
但昭王却一直对此事淡淡,府里连位侧妃都没有,对四大家族的旁敲侧击都打太极般的丢到一边去,所以,如今各大家族都还在观望,准备伺机而动。
“姐姐们身份不便,不能到前院去,但阿竹已经订了亲,比我们少些拘束,就替姐姐们到前院打听一下殿下的喜好好不好?”夏家姐姐拉着她的手,一脸期待的看着她。
迟家姐姐也在一旁开口道:“好妹妹,你就帮帮姐姐们。”
夏丘民风开放,已定过亲的女子,就算到了及笄之年,也不必太过避讳男女同席,如今这些人里,也的确只有迟映竹最合适。
可是……
迟映竹却有些犯难,她怕顾青呈,虽然她现在已经及笄,马上就要嫁人了,可一看见顾青呈还是下意识害怕。
迟家姐姐似是看穿她所想,忙解释道:“阿竹别怕,不是让你直接去问昭王殿下,我打听过了,他来时带了个随身侍从,现在就在前院的曲廊候着,名叫元吉,你见过的,他随侍殿下左右,对殿下应该是再熟悉不过的,向他打听就行。”
见迟映竹还是迟疑,柳家姐姐附耳悄悄与她说了几句话,迟映竹抿了抿唇道:“那好吧。”
几人一路道谢,一路将她送到了月洞门才回去,迟映竹心中忐忑,一路上手都无意识的紧紧攥着,虽然是去找元吉,可迟映竹脑子里都是顾青呈,她与顾青呈见过多次,话说得却不多,她甚至因为害怕,都不敢抬头看他,如今居然要去打听他的喜好,真是匪夷所思。
好在曲廊在大厅的前边,中间有照壁阻隔着大片视线,迟映竹心中稍稍松了口气,在柱子后探头探脑的找元吉,她看了一圈,才在廊角石景旁的一株芭蕉下看见了他的身影。
他亦很高,五官周正,肤色不白,却很健康,虽然隔着衣袖,也能看出小臂的结实有力,迟映竹做了一番心理准备,才一步作两步的悄悄往他那边挪,脑子里不断的回想着柳姐姐教她的话。
距离本就不远,就算再磨蹭,也总有走完的时候。
元吉背对着她则一动不动,从迟映竹探头探脑往这望的时候,元吉就察觉到了,只是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他便僵着没动,大厅里的歌舞丝竹之声不断传出来,却没办法进入耳中。
时间一点点过去,就在元吉按耐不住开口的时候,迟映竹说话了,声音有些小,吐字却很清晰:“我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迟映竹很紧张,柳姐姐教的话,她现在只记住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只能自己补:“我不让你白帮忙的。”
怕他拒绝,她慌忙的又补了这一句。
听她说帮忙,语气又慌乱,元吉心中一凛,忙回身道:“迟姑娘但说无妨,在下能做到的一定帮姑娘。”
他突然回身,且语气严肃认真,把迟映竹吓了一跳,不过转念又一想,他怎么这么好说话?
迟映竹有些迟疑,就算他很慷慨,她也不愿让他白帮忙,忙从袖中取出一块银子,脑海中回想着柳姐姐教她的话,一边把银子往他手里塞,一边急急道:“你能不能告诉我昭王殿下的喜好?”
柔软的手碰过来的那一下,元吉脑子僵住,随后手似被火烫了一下,忙抽了回去,连脚步都往后退了退,迟映竹本也是头一遭偷摸的给人塞银子,紧张心虚的不行,元吉一退,银子啪就掉在了地上,迟映竹愣了一下,心中暗恼自己连银子都不会塞,又想起来柳姐姐说,给了银子不要,那就说明银子给的不够。
她好歹是迟家的小姐,出手不能让人觉得小气,不然丢的就是整个迟家的脸,想到这,她毫不犹豫的褪下了手腕上的白玉镯子,尽量神色自然的往他手上塞。
见她这么坚持,元吉有些头疼,又有些害怕,看着手里的镯子,一时进退两难,正欲开口问她想知道什么,余光却瞥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手当即一抖,镯子落在地上,碎成了几块,话也被噎在喉间吐不出来。
听见清脆的声响,迟映竹也怔了,这是上好的羊脂玉,夏日触手则凉,冬日触手则温,极为珍贵,就这么水灵灵的被他扔了?迟映竹嘴里不可置信的吐出了个你字。
而元吉早已垂首,闷声不看她,迟映竹呆怔在原地,脑子里只剩下一句话,顾青呈不好惹,他的随从也很有脾气。
她叹了口气,不仅辜负了姐姐们的期许,还摔坏了一个镯子,她小心的弯腰想将镯子捡起来,却有一只大手抢先了一步。
手指瘦削修长,骨节分明,白皙无暇,比之上好的羊脂玉也不逊色,顺着这只手,迟映竹看见了比他的手更不可挑剔的一张脸,迟映竹屏住呼吸,不知道心里响的那一个,是紧张的咯噔之声,还是因为其他。
顾青呈将几块碎玉拿在手里,向元吉看了一眼,元吉虽然低着头,也能感受到落在身上的寒意,他只能咬着牙先让自家殿下心情好点,自己才能好过,所以毫不迟疑的出卖了迟映竹:“殿下,方才迟小姐向属下打听殿下的喜好,殿下自然来了,还是殿下自己说的更可靠。”
说完,也不等顾青呈说话,一溜烟儿的跑了。
迟映竹瞪大眼睛看着元吉头也不回的身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顾青呈神色依旧淡淡,目光却落在她身上,迟映竹本就不敢与他对视,更何况现在贿赂他的随从还被他抓了现行,就更不敢看他了,低垂着脑袋,手也攥着裙子,像是犯了错正在乖乖的挨训。
等了半天也等不来她的一句话,顾青呈觉得好笑:“不是有话问我?怎么又不说话了?”
声音还挺温柔,应该没生气。
迟映竹鼓起勇气快速的看了他一眼,声音怯怯的:“我问了你会说吗?”
“你先问。”他答的模棱两可。
迟映竹想了会儿,不忍心看姐姐们失望的表情,硬着头皮道:“你喜欢什么?”
还是只敢偷偷的看他一眼,视线一和他相触就躲开,他真的就这么吓人?顾青呈无奈,视线落在她发间,她不爱繁重的装饰,只简单的戴着几只发饰,其中有一支秋海棠的发簪,他见她戴过多次,想来是很喜欢。
“我喜欢秋海棠。”他说,视线重新落回她微微泛着粉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像碟羽一样轻颤,无声的昭示着她的紧张。
听见他的话,迟映竹有些意外,不是意外他喜欢秋海棠,而是他居然回答了她。
秋海棠她也喜欢,可以做发簪,也可以做衣服上的点缀,她默默记下,打算回去告诉姐姐们,鼓起勇气又问了一句:“那……你喜欢吃什么?”
许是他回答了他的话,迟映竹这次没有躲开他的视线,带着好奇和期待的看着他。
但这次却没往她预想的方向发展,顾青呈不仅没答,反而道:“有来有往,现在该我问你了。”
迟映竹:“……”
大厅里的丝竹声已经停了,又从照壁后传来推杯换盏的笑声,迟映竹下意识往里看了一眼,不知道他出来这么久会不会有人出来找他。
“你要问我什么?”在他面前,她实在紧张,只想赶紧问完了离开。
“我喜欢什么,是你替自己问,还是替旁人问?”顾青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声音放的却很轻。
迟映竹对顾青呈喜欢什么,的确不感兴趣,若不是姐姐们的缘故,她不可能跑来找元吉,而且,她已经有婚约在身,若说是替自己问的,怕是会让人误会,所以她只好模棱两可的答:“旁人。”
她已经想好了,若是他继续问旁人是谁,她不能出卖姐姐们,只能咬牙沉默,可令迟映竹没想到的是,先沉默的是顾青呈,一言不发离开的也是顾青呈。
迟映竹愣楞的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突然想到,她的镯子还在他手里,可她不敢追过去和他讨要,因为光是背影,他好像就很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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