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才是夏初,湖上并没有荷叶,所以能够一览无余,两人藏在湖边的古树上,静静地打量着湖面,湖面平静,并不像暗藏汹涌,此时夜深,况且这里才刚刚淹死过人,是以没有人敢来,静的出奇。
“你怎么知道他今晚会现身?”水鬼狡猾,戚觞怕惊动他,凑到黎憬然耳边小声的问。
少女猝然靠近,呼出的热气打在耳边,有些微痒,青年侧了侧头,道:“我也只是猜测。”
在戚觞没来之前,黎憬然已经在这座府邸待了两天,他隐约能够感觉到,被水鬼淹死的小公子似是没满足他拉替身投胎的目的,他暗中观察,每一个经过湖边的人都能吸引水鬼的注意,他似是在很急切的选择下一个目标,如果黎憬然没猜错的话,留给水鬼投胎转世的时间不多了,而且,他打听到,今日是死去小公子的生辰,他母亲若还牵挂他,想来会来这里看一看,而水鬼也好像在等这个机会。
猜测?
戚觞蹙眉看向湖面,想来藏在这湖里的水鬼也是看上了那小鬼的身份,想要借他的身子再在阳世逍遥个几载,只是时运不济,这小鬼命数如此,水鬼没讨到好,自然要寻下一个目标,只是他会选谁呢……突然间,戚觞福至心灵,看向黎憬然,问:“水鬼找的下一个目标是那小孩的母亲?”
青年伸手抓了一下被晚风吹起的发带,有些讶异,如实道:“今日是小公子的生辰,他母亲有可能会来湖边。”
戚觞嘴角噙起一抹笑,原来如此,还真是一个聪明的小鬼。
他是亡魂,阳世的一切人和事都与他再无瓜葛,只是毕竟是血浓于水的亲情,纵使阴阳两隔,也割舍不下自己的母亲,或许在从黑白无常的口中听到自己命数如此时,那小鬼心中就在思量了。
水鬼淹死了他,没得到一点好处,自然会去寻找下一个目标,所以,他才会和戚觞做交易,让戚觞守着他母亲月余,起初,戚觞还以为,这小鬼是怕他母亲陡然丧子,悲伤过度,以防他母亲寻短见,才让自己守着她,眼下看来,是怕他母亲被水鬼淹死,才让自己守着的。
而害一个人,戚觞当时并未同意,她身为楼主,随意夺取凡人性命是会遭天谴的,她虽然缺钱,可也不愿受苦受罚,当时那小鬼只抿了抿唇,并未说什么,还是愿意与自己做交易,戚觞也乐得接受,只是眼下看来,她让自己害的哪是什么人,分明是靠夺人寿命转世投胎的水鬼了。
这小鬼不过才五六岁的年纪,心思就已经如此灵活多智,只可惜,还未成才便已早夭。
另一头,夜已深,宅子里守夜的下人也扛不住困意,在廊檐下打起了盹儿,丝毫没有注意到一个人影儿正穿过后花园往小角门的方向走,待穿过了角门,眼前便是一大片湖水了,湖心中有一处水榭,名为穷碧,还是她的孩子取的,面容憔悴的妇人怀中抱着一个包裹,脚步虚浮踉跄的跑到水榭中。
她似是无力,一到水榭中就跪倒在地,颤抖着手打开了抱在怀中的包裹,包裹里是几件刚做好不久的夏衫,袖口处绣着绿色的荷,她的孩子说,荷是君子,高风亮节,他日后要做君子,可是,他才五六岁,却没有以后了,妇人将夏衫攥在手心,紧紧的抱在怀里,低声的啜泣起来。
哀而不伤,这是夫君训斥她的话,可那是她十月怀胎的骨肉,悲伤至极,她又如何能克制。
凉风渐起,树叶簌簌而响,湖水波动,森寒阴冷之气不知不觉中向湖心靠拢,妇人哭的悲伤,浑然不觉湖水逐渐漫上台阶,向着她的方向蜿蜒出一路的水迹。
渐行渐近,水迹慢慢聚拢,黑影倏尔成型,藏在妇人身后,向着她脆弱的脖颈伸出爪尖,妇人似有所觉,猝然回眸,还未来得及看清眼前的黑影,便觉一道银光乍然从眼前一闪而过,似是刺中了某物,发出噗呲的一声响,她还未反应过来眼前的一切是怎么回事,就见那道银光又划向长空,落入了……空中青年的手中。
夜风吹散了乌云,月光重新洒向湖面,似是为空中的青年渡上了一层光晕,青年的发带随风肆意飞扬,眼神锋利,他似是垂眸念了句什么,只一刹那湖面金光四起,纵横交错着如网一般的东西。妇人心中又惊又惧,被金光刺的睁不开眼之际,忽觉身下一轻,被人带着腾空而起,她惊呼一声,下意识的伸手想要抓住可以攀附的东西,不知抓到了什么,只听到了“嘶”的一声,下一瞬,便已经双脚着地。
她扶着湖边的树,抚着心口喘气,惊惧之下还不忘抬眸看看发生了什么。
眼前站着的的似是一位少女,她正背对着自己,留意着湖上的打斗,口中还喃喃着:“天极门的弟子长得都是这般令人赏心悦目吗?”
天极门?
妇人心中琢磨着,她隐约听过这个名字,只记得好像是负责捉妖鬼的门派,只是怎出现在了自家府中?
她心中疑惑,看向戚觞,迟疑道:“姑娘,你们是何人?我家中可是?”
戚觞闻言,艰难的将自己的视线从黎憬然的身上移开,看向身后的妇人道:“好人,你家中遭了水鬼了,我们帮你们捉鬼呢”
她有问就答,回的十分言简意赅。
“可是,”妇人看了看四周,有些欲言又止。
戚觞看出她心中所想,宽慰道:“这里被他设了结界,就算炸翻了天,也吵不到外面的人。”
说到这,戚觞觉得黎憬然想得还挺周到,提前设下了结界,以防打斗声吵到周边的人,凡人怕鬼,若是惊动了他们,又要闹的人心惶惶。
“那,那位公子能打得过水鬼吗?”妇人捂着心口有些担忧。
“能吧,”少女耸了耸肩,满不在乎道:“打不赢也没关系。”
打不赢不还有她吗?她和那小鬼做了交易,把这只水鬼捉了也是她的分内之事。
一时之间,妇人和戚觞都不再说话,专注的盯着湖上的状况,准确的来说,戚觞盯着的是黎憬然,惊为天人的脸,如松鹤般出尘的身姿,劲瘦的腰身,就连随风而舞的发带都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戚觞心中啧啧感叹,她爱好不少,唯有两个尤为出众,一是有点贪财,二是颇为好色。
当然,只是单纯的欣赏。
湖心之上,黎憬然长剑在手,水鬼左冲右突,终是无法再钻入水底,面对黎憬然的剑招时已经捉襟见肘,恶声恶气道:“你是天极门的弟子?我与天极门井水不犯河水,为何对我苦苦相逼?”
“井水不犯河水?”黎憬然剑锋划过水鬼颈间,目光陡然锐利,“你为一己之私,残害数条无辜性命,天极门弟子当见而诛之。”
水鬼慌乱避开,自知不是黎憬然的对手,眼下又被他堵住了后路,心中又急又怒,余光瞥见正在看戏的戚觞,灵光一闪,直击向黎憬然的招式陡然转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化作一汪臭水俯冲向戚觞。
黎憬然心中一紧,身形一闪,喊道,“小心!”
戚觞懒懒的看着向自己而来的水鬼,指尖一点,妇人就被送去了一旁,她微微一笑,正欲动作,忽见一道萤火迎面,转瞬凝聚成一道身形,拦腰带着自己滚去一旁,他动作之快,连戚觞都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反手一击,用剑将水鬼钉在了水榭的柱子上。在水鬼凄厉的惨叫声中,戚觞听见黎憬然问:“你受伤了?”
动人心魄的脸庞转瞬间近在咫尺,戚觞大脑难得空白了一瞬,反应慢半拍的顺着他的目光抬手摸向自己的颈侧,有些轻微的刺痛,她一时也有些茫然,那水鬼还未来得及靠近她,就被黎憬然拦了下来,所以,这断然不可能是水鬼伤的,那这伤是哪来的……
她正茫然,倒是黎憬然先意识到距离过近,自己的手还护在她腰间,此举逾矩,他忙将手抽开,从地上爬起来,腰间的温度陡然抽离,戚觞回过神来,一眼就瞥见了黎憬然红透的耳根,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笑了出来。
黎憬然被她笑的莫名,没好气道:“都受伤了还笑?”
“就是不小心被那位夫人抓了一下,算不得受伤”,空白的大脑重新活络起来,戚觞想起来自己这伤是从哪来的了。
只要不是水鬼所伤,的确就没什么妨碍,黎憬然也没理她,转身飞到水榭里去处理水鬼了。
戚觞将视线从黎憬然身上收回来,往旁边迈了几步,手一挥,妇人身边的结界就消散了,“水鬼已经被制服,天实在也不早了,夫人早些回去歇息吧。”
“我……”妇人看着不远处的水鬼,一瞬间似有所感,有满腹的话要问,刚说出一个字,在看到少女的双眼时,便戛然而止,戚觞又向前走近几步,盯着她的双眸,一字一句,似是带着魅惑般开口:“夫人今夜一直都呆在房间里,不曾踏出房门一步,更不曾见过什么水鬼,”她一顿,声音缓下来“夫人回吧,祝夫人今夜有个好梦。”
妇人眼神涣散,有些僵硬的回身,向着不远处的角门走去,不多时,便消失在角门后。
戚觞收回视线,飞身掠进水榭,黎憬然也正好将阵法收了起来,戚觞凑过去,有心逗他道:“你刚刚怎么这么紧张我?你不知道我比你厉害吗?”她抬了抬下巴,指向他腰间的锦囊,“他连你都伤不了,又怎么可能伤得了我?”
黎憬然本不欲理她,抬脚就要走,可在听到她的话时,脚步却一顿,长长的睫毛茫然的眨了眨,很显然也是刚反应到这一点,不过还未等他开口,戚觞就又故作恍然道:“哦~,我知道了,你这叫关心则乱。”
她故意强调了关心则乱几个字,再去看他的反应,果不其然,青年已经面红耳赤,也不知是害羞的,还是被她气的,只听他咬牙切齿道:“你到底是不是女子?!”
他见过的女子虽不多,但绝没有她这样的,而且,她和师兄说得山下的女子一点都不一样,师兄说,他若在山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救了被人欺负的姑娘,救完之后,一定要赶紧跑,不然那些姑娘就会跟着他,要以身相许,他当时听的认真,还跟师兄保证,自己一定会跑的远远的。
可眼下倒好,她虽没有说要以身相许,却能把人气死。
“把我的玉还给我。”他伸出手,想着跟她要了自己的玉,就赶紧走。
戚觞见他恼了,赶忙收了笑,把玉拿了出来交到他手上,笑道:“阿憬莫气,还你还你。”
黎憬然冷着脸接过玉,不再理她,转身脚尖一点,直接踩着湖面走了。
戚觞敛了笑,望着黎憬然离开的方向,眸色渐深,幽幽道:“不曾想这次出楼,居然碰见了云游仙这老东西的弟子,就这么放了他,还真是便宜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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