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弥漫,风卷残云,高楼隐隐绰绰,三十三层楼的主人在时隔几日后,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大门发出沉重的吱呀声后,又重重的挨了主人一脚,“难听死了,下次就把你换了。”
楼里负责洒扫的仆妇惠娘走了过来,忍不住笑道:“楼主次次说下次,可下次又下次,总也等不来。”
惠娘死于意外,死时阳寿还剩十三年,所以命数不到,黑白无常便不能勾走她的魂,在乱葬岗做了几年的孤魂野鬼后,被恰巧外出做交易的戚觞碰见,索性就将她带到楼里负责些洒扫事情,如今已经在楼里待了八年了,再过一二月,就要入轮回投胎转世了。
“咱们这次有银子了,本楼主说下次就是下次。”戚觞说着,将两个包袱扔到了桌上,发出叮当清脆的声响。
听见动静,正在擦楼梯的谢春赶忙跑了过来,两眼放光的看着包袱里的东西。
谢春和惠娘一样,命数不到就做了孤魂野鬼,只是,谢春死时才十七岁,阳寿还有五十年,离转世投胎还早。命数不到,就喝不了孟婆汤,忘不了前尘往事,所以常常被记忆中的美食勾起了肚子里的馋虫,但很可惜,自己跟的楼主一穷二白,能重新吃到阳世食物的机会少得可怜,甚至可以说是没有,如今陡然听见银子珠宝的声音,两眼可不得放光。
戚觞瞧着谢春那没出息的样,嗤道:“当了那么多年的鬼,还忘不掉人间烟火,小鬼,你未免太留恋了些。”
谢春对她的嘲讽不以为意,丢掉手中的扫帚,开始解包袱,他知道,楼主一向刀子嘴豆腐心,自己虽穷,可对他和惠娘一向大方。
包袱甫一打开,便是流光扑面,纵使这破旧的楼里,也渡上了一层光辉,纵使惠娘早已不恋前尘的鬼,也忍不住乍舌,“这是那白衣小鬼的陪葬?果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少爷,生前死后都是一样的富贵。”
谢春才不关心是谁的陪葬,已经抱着金银珠宝躺在地上开心的打滚了,嘴里还大喊着我要吃烤羊蹄,蒸乳鸽,八宝鸭,糯米圆子……口水流了一地。
戚觞嫌弃的瞥了他一眼,也没管他,自顾自的喝茶。
倒是一旁的惠娘摇头笑了笑,突然间又想起了一事,道:“楼主不在的这几日,地渊曾来过一趟。”
戚觞挑眉,微讶,“他还不死心?”
惠娘拿过茶壶,又为她续了一杯,“要死心谈何容易,他说了,还望楼主再考虑考虑,这笔交易楼主一定会只赚不亏。”
戚觞叹了口气,望向紧闭的大门,摇头道:“这笔交易我不能与他做,他日后再来,一口回绝了就是。”
惠娘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好奇道:“楼主为何不做他的生意?”
隔着这扇门,黄泉的风从不停,黄泉的沙永远迷人眼,黄泉的路永远有过客,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无论是人是鬼,是妖是仙,总有逃不掉的执念,有些人的执念是追寻,可有些人的执念是忘却,她不能为了满足一个人,而去剥开另一个人。
戚觞久久未答,惠娘便也不执着,收拾了茶壶正欲退下去时,却忽听她道:“他的生意,我应该永远都不会做。”
少女目光有些惆怅,语气低缓,似是在说给惠娘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惠娘只是稍一愣神,随即又满面笑容的领着谢春去擦楼梯了,她马上就要忘却所有的前尘了,自然万事不关于心,有些事,听听就好,不必非要执着。
天极门
群山争锋,百溪争流,青山碧水,仙鹤长唳,美景如画。
山下几个穿着云锦仙鹤纹白袍的弟子轻俊出尘,或倚着松,或靠着竹,或坐在白石上,姿态懒散,唯有一模样娇美可爱的少女轻抚着一只仙鹤,时不时踮起脚尖,向着山下翘首以盼。
“小师妹莫急,小师弟传信说今日到,今日一定就会到的。”陆悠朗不知突然间从哪冒出来,嘴里还叼着根狗尾巴草,突然出声,吓了苏琪云一跳。
“陆师兄!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神出鬼没的!”
“就是,”身后倚着竹子的谢相宜站直身子,往前走了两步,抬手搭上陆悠朗的肩,“对了,你去哪了,怎么现在才过来?”
“还能去哪?又被掌门留着下棋呗”天极门掌门白惊云是棋痴,陆悠朗在天极门一众弟子里棋艺又是最出色的,是以常常被掌门留在上善阁里没日没夜的下棋,今日若不是小师弟要回来,他何苦冒险在掌门的茶里下了瞌睡散,趁掌门打瞌睡的时候才偷偷溜了出来。
“小师弟怎么还不回来?不会真被人以身相许了吧”见黎憬然迟迟不归,倚着松树的季云舒突然有些担心。
“还真说不准,”陆悠朗挑眉:“就凭小师弟的相貌,我若是女子,我也想嫁他。”
闻言,一直坐在白石上沉默不言的苏亦安蹙眉道:“我去山下找一下憬然。”
“哎,大师兄,”谢相宜拦下正欲起身的苏亦安,笑道:“大师兄去做什么,就让小师弟自己处理吧,若是连自己的情债都处理不了,日后小师弟还下不下山了,再说了,小师弟下山前我们已经再三叮嘱,想来小师弟再如何不懂男女之情,也能自保,且再等等。”
闻言,苏亦安瞥了他一眼,冷哼道:“你以为谁都如你一般,次次下山都能留下一屁股的情债,我是担心小师弟被大妖缠住。”
谢相宜:“……”
这人,怎么还揭人老底。
“那我也比师兄厉害,师兄当初英雄救美,也不知是谁被美人吓得连夜溜回了山。”谢相宜摸了摸鼻子,不满的小声嘟囔。
“这都多少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苏亦安脸色铁青。
他当时年少,第一次下山,于男女之情一窍不通,陡然间碰见一个如此热情又如此开放的女子,自是招架不住,将她当作洪水猛兽,狼狈之下,只能仓皇回到山上。自此,他就成了天极门弟子中第一次下山历时最短的人,这件事,当时被山上弟子背后嘲笑了好长时间。
“哎哎哎,小师弟回来了。”季云舒掏了掏耳朵,被吵的不耐烦,突然就见山阶上出现一道颀长的身影,正是他们多日不见的小师弟黎憬然。
众人闻言,一时都向山下望去,小师妹苏琪云和仙鹤阿亭更是直接往山下跑。
“哎,你说,小师弟喜不喜欢小师妹?”陆悠朗看着小师妹的身影,问身边的谢相宜。
谢相宜也看着小师妹,忍不住目露怜惜,“以我的经验来看,小师弟只把小师妹当妹妹看,没什么男女之情。”
陆悠朗看着山下的小师弟一双眼只长在阿亭身上,摇头叹息道:“可怜的小师妹啊。”
山下黎憬然正看着阿亭的爪子,小声训斥道:“又不是没翅膀,飞过来不就行了,这石阶长年累月不见天日,长满了青苔,又踩脏了你的爪子。”
被训斥阿亭也不恼,自顾自的用自己的脖颈去蹭黎憬然的脸,苏琪云看着阿亭的样子,忍不住捂着嘴笑起来,“师兄不要训阿亭了,你这些时日不在,阿亭日日都要来这里等你,好不容易才把你给盼回来。”
这话,苏琪云只说了一半,日日来等他的不止是阿亭,还有她,自黎憬然下山后,她就开始担心起来,她怕黎憬然会沉迷人世间的繁华热闹,而不愿再回处处要守着清规的天极门,如今等到他回来,心中才松了口气,好奇的问他:“师兄,此去下山如何?”
“捉了几只不安分的鬼。”黎憬然一边说,一边朝几位师兄走去。
“不错嘛,”谢相宜走过来一把揽住黎憬然的肩,笑道:“小师弟,快给师兄讲讲,下山都遇见了些什么人?有没有遇见漂亮又爱骗人的姑娘?”
黎憬然:“……”
“没有,”黎憬然扒开他的手,微一俯身向众人道:“师兄。”
“回来就好,你别理他”说着,苏亦安又瞪了谢相宜一眼。
谢相宜老实的闭嘴,去一边逗阿亭去了。
黎憬然是天极门长老弟子中除了苏琪云以外辈分年龄最小的一个,在此之前从未下过山,自是不懂人间险恶,是以向来疼他的这几个师兄,下山前就将各自下山所得经验传授给了他,如今见他回来,有一肚子的话想问他,不过最想问的还是感情一事,这也不能怪他们好奇心重,实在是这几人下山时,多多少少都跟情沾了点关,只是碍于大师兄在,不敢触他的霉头,是以都不敢开口,只能问些其他的,
“山下美食怎么样?天香酒楼的烧鹅是不是堪称一绝……”
“憬然,甜水街西北角的一字号酒坊的仰天笑绝不绝?是不是比咱们山上的琼露还好喝?”
“师兄,山下女子的衣裙比咱们山上的好看吗?我还没下过山呢。”
……
一群人围着黎憬然七嘴八舌的问,黎憬然手忙脚乱的从口袋里取出他们口中心心念念的美食好酒和胭脂水粉……
一直到日落西山,黎憬然才被众人给放回了紫竹林。
黎憬然是云游仙的弟子,跟着师父一同住在后山的紫竹林中,天极门的其他长老各占一山,建起华丽长殿,唯有云游仙仙风道骨,淡泊无为,守着两间竹屋,偶尔打坐,偶尔练剑,偶尔指点指点自己如今唯一的小徒弟。
黎憬然和阿亭回来时,云游仙正在打坐,他也不出声打扰,自顾自的去厨房烧火做饭,天极门的其他长老吸收日月精华,吃仙果饮雨露,从不沾染人间俗物,唯有黎憬然的师父,对人间烟火格外迷恋,他一身仙气,不愿自己动手,作为师父唯一的弟子,只能抗起师父一日三餐的担子,好在黎憬然动手能力不差,师父也算满意。
一顿饭刚刚做好,云游仙就睁开了眼,笑眯眯道:“憬然回来了,为师终于不用饿肚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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