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玉兰簪

楚衿半伏在床沿上,脸似雪白,唇似朱红,眼瞳没有一点光亮,黑漆漆地盯着侍女,轻声道:“再有下次,我就让你变得和姚嬷嬷一样。”

侍女吓得面如死灰,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额上的冷汗滑进眼里一阵涩疼,却不敢眨眼。

那姚嬷嬷本是姑娘身边的人,却不知做了什么事惹恼了姑娘,被姑娘拔了舌头,随便寻了个手脚不干净的罪名,赶出府去了。

如今,她竟忘了姑娘最不喜旁人指手画脚,不知死活地去规劝姑娘,侍女死死咬着牙不敢哭出声,在唇上留下一圈深重的齿痕。

半响,帷幔下的身影并未出声,侍女如获重生,带着满脸的泪痕退了出去。

七月蝉鸣四起,院中帘纱半卷,隐隐有风携着花香涌进。

沈月枝正躺在软榻上用着冰碗,一旁冰鉴散发着淡淡白气。绿芜掀开帘将沈连溪让进来。

“大姐,昨儿你生辰我来不了,现下我将生辰礼补上,你可不许再偷偷生我气哦。”

昨日他出门,正好撞上柳氏,柳氏得知他又要往后院跑,面色骤然沉了下来,说什么也不肯让他出门。今儿方寻到机会。

沈连溪凑到软榻前,取出一个青色的小荷包来,上绣有几朵雅致的荷花。

他巴巴地眨着眼,瞳仁又清又亮。沈月枝忍笑接过道:“哪敢怪我们沈小少爷啊,多谢小少爷的贺礼。”

荷包里倒不是什么值钱之物,而是一张平安符。

沈连溪道:“这是我去金光寺替大姐求的,听闻那金光寺灵得很,戴上什么鬼怪邪气都近不了大姐的身。”

一丝暖意在心口化开,沈月枝抿唇浅笑。

“还鬼呀怪的呢!小少爷,您可少看点话本子吧。”绿芜笑道。

花描倒有几分惊奇:“哪冒出来个金光寺,怎么从前没听过?”

沈连溪不假思索道:

“我上回出府玩,遇到一个说是在海外金光寺修行的道人,可厉害了,竟知晓我姓沈。还说我与他是有缘人,这符便是从他那儿得的。”

几人对视一眼,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

“这符是那道人白白送给你的么?”花描问。

“不是,他让我捐了五十两银子的香火钱,说这样能显出我的心诚,符会更加灵验。”沈连溪道。

京中贵人出行的马车上都带着各府的标志,有心人只要一瞧便知。

那“道人”显然四处招摇撞骗,专干些捞钱的营生。而沈连溪年纪小,又穿金戴玉的,简直将“钱多人傻”写在脸上,自然会被盯上。

沈连溪觑见她们面色有异,声音慢慢低了下去,惴惴道:“我是不是……被骗了?”

到底不忍他一番心意碎在地上,沈月枝忙撇开话道:“这荷包上的花样倒绣得别致,是你让底下侍女绣的么?”

“那倒不是。”沈连溪闻言,果真把方才的事抛之脑后,“是我让喜桂绣的。”

绿芜接过仔细翻看,面上神色越发惊奇。

唷,这倒奇了,喜桂一个大男人竟会这些,手艺还不俗。

花描也觑了一眼,转身自冰鉴里舀出一冰碗来,递给沈连溪。一下午的时辰就这么过去了。

暮色初降,月色如华,倾泻一地清辉,盏盏华灯将东街铺得琉璃璀璨。

一架马车静静停在阑珊夜色中。晚风渐起,车盖下的穗子轻轻摇曳,在空中划出弧度。

车舆内,沈月枝一身豆绿色莲花纹月华裙,耳上的碧玉坠子垂下,雪肌红唇,倚着一个织花团枕。

“姑娘,已是西时了。”花描道。

沈月枝轻轻颔首,拢在膝上的葱白手指却不由摩挲着裙裾上的绣纹。

“嗒——嗒——”

浓重的墨色中马蹄声渐渐清晰,一架低调奢华的马车自夜色中踏出。

车辕上的人似乎瞧见了什么,转头冲车舆内说了什么。片刻后,两架马车并排静立。

沈月枝不着痕迹地吸了口气,抬眸看去。

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挑开帘子,闻晏半张脸隐入暗色,清寂的月色将他分明的下颚照得冷白。

“沈姑娘可是在等我?”

他低低开口,嗓音似空谷幽涧,莫名几分缱绻,溜入她的耳。

沈月枝眼睫颤了一下,极力稳住心神道:“是。我有东西想给闻大人。”

花描将锦盒奉上,沈月枝接过,自窗口递出。衣袖上滑,她露出的那段皓腕似凝着霜雪,盈盈生辉。

闻晏眸中阴影深深浅浅,瞧不清神色。他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锦盒问:

“是独暄阁的商股么?”

沈月枝不答,闻晏也并未接过锦盒。

气氛一时静谧。

半响,沈月枝瞧见男人侧过头,冷冷勾了勾唇,嗓音中带着几分自嘲。

“你就这么想与我划分界限么?”

沈月枝捏着锦盒的手指隐隐透出青色,“这是闻大人该得的……”

“沈月枝。”

闻晏骤然转过头。清冷的五官全然落如月色中,眸色似利雪直直投向她,气质冷峭,一字一字挤出:

“你分明知晓我心中所图。”

“你分明知晓。”

沈月枝呼吸陡然一窒。

他眼底浮出猩红点点,闭了闭眼,再睁开之时,只剩一潭死水寂寥沉郁,月辉照不进半点。

“是我逾矩了,沈姑娘多有得罪。”

“日后……必不会再让姑娘感到冒犯。”

所有不甘与悸动在风中渐渐隐去。月色朦胧明暗泾渭分明,两人隔窗而视。

闻晏神色归于平静,眉眼间疏离冷淡道:“只是闻家从不沾商,姑娘心意在下心领,东西就不必了。”

帘幕垂下,马蹄声重新响起。

沈月枝怔怔收回手,倚在车壁上,目光落在虚空中。花描忙扶住她的手臂,目光担忧,却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沈月枝轻轻摇头,方想扯出一抹笑,眼泪却如断了线的珠子先一步滚落。

花描立即掏出帕子为她拭泪,嘴里急道:“姑娘,快别伤心了,闻大人他只是一时气急……”

沈月枝眼尾似海棠般嫣红,清珠顺着雪腮落在衣襟上,朵朵暗花盛开。

她眸中波光点点,两弯黛眉似蹙非蹙,低声道:“花描,我是不是做错了……”

回到院中,绿芜见沈月枝神色倦怠,面上隐隐有泪痕也是一惊。方想问发生什么了,却见花描隐晦冲她摇头,遂也就闭了嘴。

沈月枝坐在雕花窗前,灯芒影影绰绰投在廊下。晚风涌动,纱灯不稳,光影也随之轻晃。

沈月枝被晃了眼,垂下眼眸,想起那盏收在厢笼中的荷花宫灯,一时眼底又隐隐闪着泪光。

她起身步向格架,却在厢笼半尺前顿住。

她与闻晏本不是同路人,今日彻底断干净了也是好事。

沈月枝耳畔的青丝掠过脸颊,她静静立着,半响转身。

一时不留神撞到案几,上面累着的锦盒皆倾覆在地。

“姑娘?”绿芜在外间听到动静,扬声问。

“没事。”

沈月枝蹲下身,一一将锦盒拾起,只直最后一只。

“咚——”

内有什么东西在轻轻滚动。

沈月枝揭开盒盖,却见原本平整的盒底相接处,因着外力露出一条缝隙来——

竟藏了一层暗格。

沈月枝眼睫一颤,半响,手上方轻轻一用力,暗格掀开,灯芒倾泻而入。

极淡的雪松气涌出,里面静静躺着一支白玉簪。白玉通透无暇,簪头一朵栩栩如生的玉兰悄然绽放,凝着盈润的光晕。

府中人人知晓,姜氏生前最喜白玉兰,沈越为讨她欢心,曾在院中种满了玉兰。

只是未曾等到玉兰开花,沈越却命人一夜间将树尽数砍去,姜氏也带着沈月枝回了扬州城。自此,府中再无玉兰。

也便无人知晓,沈月枝也最喜玉兰。

“啪嗒——”

一滴泪落在白玉兰上,恰似雨后玉兰含着清露,丰盈婉丽。

七月十五,王国公府门前宾客如云。

今日是王嘉云的生辰,沈月枝需去赴宴,一早坐在妆奁前,着一身柳绿团花纹锦裙,螓首蛾眉,风鬟雾鬓。

绿芜拿了一支攒珠花蕊钗,正想替她簪上,却听她道:

“只戴那支白玉兰簪,其他的都不要。”

绿芜依言放下,换了那支方簪上。沈月枝的一应首饰钗环都是由她管着的,也不知什么时候竟多了支玉簪出来。

“只是,姑娘今日会不会太素了些?要不,再戴几朵珠花?”

虽说不好装扮太盛,抢了主人家的风头。但太过素净,也显得不上心不是。

沈月枝轻轻摇头道:“我一向不爱珠翠满头,众人都知晓。”

绿芜一想也是,遂不再多言。

王国公府门口,宝马香车络绎不绝。

沈月枝下车后,便带着花描由一侍女领进花厅。不过方至厅门,便听里面隐隐有轻脆的娇笑声传来。

贵女们或坐或站,个个珠围翠绕,红粉青蛾,满室的脂粉香气,竟是把一旁的琼花异草都给比了下去。

正中站着最惹眼的一个,一身石榴红折枝花纹锦裙,戴着一套同色的红宝石头面,桃腮杏眼,端的是瑰姿艳逸,姿色天然。

正是今日的寿星,王嘉云。

阿晏:你把我当什么?!

枝枝:合作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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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玉兰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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