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亭山坐在桌前,翻看着赵春生和狗儿的卷宗,想从中找出些蛛丝马迹来。
看得正入神的时候,一个白鸽扑腾着翅膀停在了窗边,周亭山抬头,伸手从白鸽的腿上取出信筒。
距离给太子去信,已经过了七八日。当初从赵春生的狗儿娘那里知道银子的事情,但此事牵扯重大,凭周亭山一个人很难去查清这笔银子的来源,他便给太子送了信,将事情的经过全都告知了太子,在信件的末尾,请太子派出人手,去查探这笔银子的事情。
信纸很薄,卷成细长的竹竿状,周亭山将信纸抚平,慢慢地看着里面的信。
行止,见信安好。
你在信中所说的事情我已派人去查探,证明却有此事,十几年前,梁志和户部侍郎交好,曾扣下一笔宿州的赈灾钱款,当时有百姓发现不对,要写信上报,但那城主和梁志是一丘之貉,将此事隐瞒了下来。
那银钱被梁志转往蜀地,后又通过那商贩的路子,将银钱运到济阳城中,并借机洗白。
时机已到,你可以动手。
此路多凶险,万望珍重。
周亭山将信纸扔入火盆中,看着信纸一点点的被火苗吞噬,他的眼睛好像也染上了一抹霞光。
现在十几年的事情便是水落石出了。之前周亭山还怀疑梁志从哪里弄来这么大一笔钱,没想到竟然是贪墨的赈灾款!
他眼神沉郁,望着外面渐黑的天幕,既然太子说可以动手了,那便动手吧!
*
何娘子在府中闷了一下午,有些无趣。往日里她都是一个忙碌的性子,现在被困到府中,不得外出,反倒是不知道做什么好了。
在房中睡了一下午,醒来后她满院子溜达,盘算着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做。
当初说要开个点心铺子的事情,何娘子还记挂着,以前是没时间做,既然现在有时间了,不如好好思考一下。
“李叔,家中有猪油吗?”
李叔正在廊下做木工,听到这话大声回道,“有!在角落的坛子里。”
何娘子一个个坛子摸过去,果然见靠近墙边的一个白色瓷坛中装着厚厚的猪油。
她找出一个干净的面盆,舀出一勺猪油放进去,又倒了些面粉,加了点冰糖,揉成面团,等面醒好后,又把面搓成长条,切下来,每一个都是一个小面团,再把这些小面团擀成饼状,撒了点黑芝麻,便放在一旁。
何明月这时候也睡醒了,见她在厨房中忙活,问,“姐姐在作什么?”
“我炸点雪花酥饼,你要不要吃?”
“要!”何明月道,她上前在灶台前坐下,“我给姐姐烧火。”
何娘子往锅中倒油,等油热,将一个个擀好的饼下入锅里,不一会儿,饼便都被炸的浮起来了。
何娘子捞出炸好的酥饼,撕了一点给正在烧火的和明月,“尝尝,味道怎么痒?”
和明月张口从姐姐手中咬掉了那块饼,嚼了嚼,道,“好吃。”她拍马屁一样,“姐姐做什么都好吃。”
何娘子笑了,“就你嘴甜。”
何娘子把剩下的几个酥饼全都炸完,放到碗中,然后给李叔送过去,“李伯,我炸了几张饼,趁热吃吧。”
“好嘞好嘞,谢谢姑娘了。”李伯笑着接过碗。
等到晚上,三人白日里吃了酥饼,也不太饿,便没再做饭,早早地睡下了。
周亭山那边却是灯火通明,他连夜再次提审王瑞,将他的证词全都核实一遍。
王瑞一双眼睛熬的通红,沙哑着嗓子问周亭山,“我家人怎么样?梁志对他们下手了吗?”
周亭山淡道,“还没有,但他一日不除,便总会对你家人下手。”
王瑞自然知道梁志不会这么容易地放过自己,他抬头看周亭山,“大人最近要开始对付梁志了吧?”
周亭山冷眼看他,“何事?”
“我可以给大人做人证,但我有一个条件,希望大人能够答应我。”
周亭山淡声道,“你想要什么?”
“我要大人帮我护住我家人,把我娘和我媳妇安全送走,少一根寒毛都不行。事情都是我做的,跟她们一点关系都没有,还望大人开恩。”王瑞以头触地,言辞恳切。
“我若是不答应你呢?”
“那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也绝不会给大人任何可乘之机。”
周亭山冷笑一声,“你威胁我?”
他虽然需要王瑞作证,但不代表他会甘愿受他威胁。
王瑞没说话,嘴唇绷紧,心中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
周亭山道,“她们有没有罪,不是我说的算,是律法说的算。王大人若是真的关心她们,当初便不该犯下如此错事,将她们牵扯其中。”
说完,他大步离去,并不再看王瑞一眼,也不在乎他是否真的要自尽。
等回了西厅,周亭山将这阵子的事情复盘一下,又思考起对付梁志的对策,等到天色完全黑了,这才作罢。
衙门中有他的屋子,等熄了灯,躺到床上的时候,周亭山却怎么都睡不着。不知道怎么的,往日里睡得习惯的屋子,今日却没有丝毫的睡意。
不知道何娘子在府中住的怎么样?周亭山突然就想到了中午的那一碗清汤面。想到那个充满人气的房屋,便更加地觉得屋子冷寂了起来。
他孤身一人来到济阳城,在这里呆了三年,心中一直都是漂泊不定的,周亭山知道,济阳城并不是他的家,等事情办完,他就会回去。
因此在这三年里,他每日都忙于公事,就是怕空闲下来,会感受到那种孤独的感觉。但今天不是了,何娘子搬进去之后,那个空旷的院子也有了人气,有了欢声笑语,让人忍不住想要留下来。
胡思乱想了许久,等到月上枝头时,周亭山才沉沉睡去。
等到了第二日,周亭山将事情整理好,带着衙门中的大批人马,围了城主府。
袁师爷皮笑肉不笑,“周大人这是做什么?”
周亭山坐在马上,冷声道,“现有人举报城主涉嫌杀人一案,还请城主配合我们调查一下。”
府中,梁志得知消息后,气得摔了杯子,“他周亭山算个什么东西,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竟然敢查了我的府邸,李兴是干什么吃的?竟然容忍他手底下的人骑到他头上?”
袁师爷在旁边也是一脸紧张,完全没了往日里胜券在握的样子,“李兴那个人不就是这样吗?墙头草一个,谁厉害他就站谁。”
他小心劝道,“城主,周亭山来者不善,我们不能真的跟他起冲突,要不,您跟宰相发信求助呢?”
梁志哼了一声,“现在远水解不了近渴,况且京城中太子盯宰相盯得比较紧,我现在给宰相送信,就是在递把柄。”
他站起身,双手背后,“罢了,我先随周亭山走一趟,他诬告我杀人,但事情都是王瑞做的,他手中没有证据,我倒要看看,他能翻出什么花来。”
他侧目,“我走之后,你守好府中,不可让其他人进入。”
袁师爷见他去意已决,拱手应了一声,“大人一路走好。”
梁志甩甩袖子,大步出去了。
等出了门,看到坐在马上的周亭山,冷哼道,“无知小儿,竟敢猖狂至此,有你吃亏的时候。”
周亭山不理会他的挑衅,沉声道,“给城主准备了马车,走吧。”
梁志脸色难看,但他知道这时候自己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了,有衙差过来扶他,他一甩袖子,冷声道,“我自己坐。”
一大堆人马摇摇晃晃的回了府衙,梁志以为自己能很快出来,没想到到了衙门中,周亭山便把人软禁起来,随后以贪墨赈灾款的名头控告梁志,并把人交给大理寺。
大理寺卿素来公正,周亭山将自己所搜集到的人证物证都交给他,此事便告一段落了。
一个月后,梁志一干人等被判斩首,王家也被判了抄家,念在王老夫人和张氏没有掺和过梁志做的事情,便免了她们死罪。
此事一出,震惊朝野。太子乘胜追击,趁机削减了宰相一党的不少爪牙,又将自己的人填补进去。
由于贪墨赈灾款这件事,宰相受到了圣上的呵斥,再加上他的人被太子弄掉了不少,便更加觉得力不从心起来,在和太子的斗争中也逐渐落了下风。
三个月后,新任城主的调任文书下来,太子给周亭山去信,新来的城主是他派来的人,让他可择日归京。
周亭山收到信的那天,天空正在下雪,何娘子和何明月正在院中堆雪人,前几日赵春生听到王瑞和梁志被判斩首的消息,特上门来向周亭山道谢,想到这些年的坚持,感慨颇多。
临走之前看到何娘子,还上前问候了一番,得知她的妹妹也在此处,便主动上前帮她看病,给何明月扎了几针,临走时又留下几副药方,给她调理身体。
几副药吃下来,何明月的身体已经逐渐好转了,面上也有了血色。
“李叔,家里有没有树枝?我们要给雪人做两个胳膊!”
“有!你等我去拿!”
周亭山看着外面白茫茫的景色,还有在院中欢快堆雪人的三个身影,提笔给太子回了信。
太子殿下,见信如唔。
济阳城的事情已经结束,但新任城主还没来,我要在此留下处理一些相关事宜。
且这几年我已经习惯济阳城的生活,归京的事情还是先等一等吧。
万望平安。
“周大人,你呆在屋中做什么呢?一起出来玩雪人啊!”
周亭山刚把信纸绑紧鸽子的腿上,便看到何娘子风风火火地跑进来。
他拍了一下鸽子,看着何娘子冻得脸颊红扑扑的样子,温声道,“好。”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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