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S市开始下雪，室外气温骤降了好几度。
初岁在手机上点了外卖，延迟半个小时才送来，咖喱饭到手里时早已凉透。
乔以珊晚上跟朋友有聚会，不能在寝室陪她，过意不去留初岁一个人过节，乔以珊主动提出去学校旁边的老字号饭店里买她最爱吃的糖醋里脊，再用保温盒封好带回来。
回来的时候手上除了买好的饭菜，初岁还看见她手上拿着一个盒子。
“给。”乔以珊将东西一并递给她。初岁接过来，发现正方形的盒子外面还是用彩纸包装过的，右上角用丝带扎了一个蝴蝶结，“这是？”
“新年礼物。”乔以珊故意卖个关子，留意着初岁的表情，特意顿了下才解释，“程学长送的。”
闻言，初岁刚要上扬的嘴角收敛了些，“这样啊......”
程浩是比初岁高一年级的研三学长，就是上次帮忙给她补习兼职牵线的那位，自那次在跟徐叙之碰面的咖啡厅见过之后，程浩偶尔会给她发消息，想约她出去吃饭或者是看电影。
初岁刚开始没明白，又恰逢学期末太忙，对方的次次邀约都被她婉拒。
直到某次初岁去图书馆查资料，意外碰见他，程浩见约她不成，直接坦然地向她表明了自己的目的，吓得初岁资料都没查，忙找借口匆匆离开。
那之后，初岁就开始刻意地躲着他，连微信上的交流都很少。
谁知，程浩这次把攻克方向放在了她的室友身上。
“他说是盒巧克力，我就帮你收了。”乔以珊去衣柜里找外出穿的衣服，“不拆开看看？”
“以姗，要不......你还是帮我还给学长吧。”初岁听见是巧克力，哪还敢拆啊。
“要说程学长长得也不差，上次校招去了那么多人就只有他拿到了徐氏的offer，前景一片大好，你真的不考虑考虑？”乔以珊边换衣服边问她。
初岁抿唇，坚定地摇摇头，“可是，我不喜欢程学长。”
乔以珊知道初岁一旦下定决心就不会更改，还是选择尊重她的意见，临出门前给她送了个飞吻，顺便把那盒巧克力拿走了，“我们初初不喜欢的人，送什么都没用，我帮你还给他。”
初岁感激地冲乔以珊隔空比了个心，等到寝室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初岁拿出手机找到和程浩的对话框，发了一段感谢他礼物的话，祝他新年快乐，顺便表达了她暂时想以学业为重的想法。
虽然没有明说，初岁觉得她的意思程浩肯定一看就能明白。
果不其然，程浩收到消息后发了一个祝好的表情包，并跟初岁表明希望两个人以后还会是朋友，整个过程坦荡又直接，在初岁心里刷了一波好感。
初岁看着和程浩之前的沟通，不禁想，要是她也能这么勇敢就好了。
可是喜欢让人怯懦，初岁自认无法做到像程浩这样，她只能把感情默默留在心里，灼烧自己，哪怕无法得到回应。
年三十是阖家团圆的日子，远在海岛的初父初母也在吃年夜饭的时候发来视频，初岁陪父母唠了会儿家常之后，在电脑上找了一台晚会看，才看到中途就觉得有些困。
她强撑着眼皮，想等自己喜欢的歌手唱完之后再睡，结果终是抵不过困意，窝在床上睡着了。
初岁中途醒来了一次，寝室里的顶灯已经关上，她打开手机的照明功能，想下床去倒杯水喝，看见地板上乔以珊的拖鞋放在一侧，料想她应该回来了。
她轻手轻脚地动作，慢慢放下杯子。
就在准备踩上爬梯的时候，听见后方依稀传来一阵呜咽声，接着是乔以珊翻身传来的响动。
初岁在底下站了一会，越听越觉得乔以珊的声音不太对劲，翻身的频率也太快了些。她爬到乔以珊的床边去，试图叫她：“以珊......以珊？”
没等到回答，初岁感觉自己的手被抓住，发觉乔以珊的掌心里全是汗。
“你是不是不舒服？”初岁连忙用她的手机打开照明软件，花白的光登时映到乔以珊扭曲的面容上，初岁吓了一跳，忙跑到门边把寝室的顶灯打开，又去拧了把热毛巾给乔以珊擦汗。
初岁见她的手一直紧攥着小腹处的棉被，问她：“是肚子疼吗？”
乔伊衫疼得没法说话了，只能一个劲地点头。初岁心里着急，赶紧拿手机拨打楼下门卫处阿姨的电话，打了好几遍都没有人接。
今天是除夕，学校给留校守夜的职工发福利，会在休息室连播一段时间的晚会，现在这个点估计阿姨都不在岗，就算找到了阿姨又有什么用，乔以珊现在的状况还是得去医院。
权衡之后，初岁直接拨打了120。
对方找她要了学校的地址和电话，告诉她会尽快赶过来。
眼下外头正下着大雪，冰天雪地，狂风呼啸，根本看不清窗外原有的景色。
乔以珊难受得要命，捂着肚子在床上打滚，等初岁交涉完发现她的脸色已经惨白了，她按照急救员说的将乔以珊从床上扶起来，帮她穿好衣服。
一切准备就绪后，救护车仍然迟迟未到。
初岁猜想应该是路况不好的缘故，没办法，只能做两手准备。她扶着乔以珊离开宿舍，想走到校门口去等，或者直接打车去医院，可是乔以珊刚走了不到两百米就不行了，捂着肚子蹲下来，“初初......我走不动了。”
“我们再坚持一会儿好不好，马上就到了。”初岁想把她扶起来，可是两个人的身高和力量反差都太大了，初岁弄不动她，反而被乔以珊拖到了地上。
冰凉的雪顺着冷风灌进她没来得及扎紧的裤腿里，刺骨的寒冷侵蚀了她的每一个细胞，初岁抹了把脸，硬是咬着牙把乔以珊拖起来，挪到一旁的教学楼门口避风。
初岁很想放弃，可理智告诉她不行。
漫天风雪里，她抱着乔以珊在手机上找能够帮忙的人，被冻得通红的手在屏幕上一一划过，发现相熟的人不是不在本地就是相隔千里，最后停在一个她从来不敢主动去打扰的名字上。
只能赌一把了。
初岁在心里默默祈祷，频率持续的嘟音在十秒之后暂停，被人接起，“喂？”
低缓慵懒的男音在耳廓响起，初岁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静，可仍然遗漏了些许控制不住的颤意，“徐医生，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对面顿了下，初岁感觉到他的声音变得清明，听筒里依稀传来衣物摩擦的声音，“怎么了，你慢慢说。”
徐叙之今晚宿在老宅，以前在医院工作过年往往是他最忙的时候，今年却不同，忙碌的日子过久了像这样陡然停下来还不太习惯，晚上陪家里人坐了会儿就进房休息了。
窗外鹅毛大雪，目之所及的景色都铺上了洁白的外衣，院落遗留的一盏灯仿若幻境。
意识昏沉间，徐叙之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出事那天做手术的人是他，当心电检测仪显示病人心率停止，无法恢复自主呼吸后，他亲口判定了女孩的死亡时间，得知结果的女孩母亲飞扑过来抓住他的衣服，声泪俱下地质问他为什么，为什么不救她的女儿。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身着白大褂的他深深低下头。
女孩的母亲却不依不饶，喊声撕心裂肺：“我女儿没死......没死！你明明向我保证过的，手术的成功率有百分之八十......她怎么会死！”
身边的医护人员纷纷过来拉住女人，偏他就那样站着，任由对方的所作所为。
女人见势单力薄，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把手术刀，当那把刀挥舞到他胸前时，眼前突然刺入一道光，他抬手遮住眼睛。
再睁开眼，刚才还在咆哮的女人的脸变了个模样，是一张他熟悉的面孔。
她喊他徐医生，颊边梨涡浅浅，目光坚定地对他说：“不管别人怎么说，我都相信你，这不是你的错。”
他伸出手想要碰一碰她，突然间，那张脸再度变换。
尖利的手术刀霎时落下来，刺向他的心脏。
徐叙之瞬间惊醒。
他的意识还不太清明，依稀听见床头柜上的手机在响，直到被听筒对面的人唤回思绪。初岁的声音听起来要比梦境里更加真实，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意：“我同学生病了，我想送她去医院，可是......可是我找不到车。”
追问情况后，徐叙之立刻从家里出发。
好在他今晚宿在老宅，从这里到S大开车只需要五分钟，考虑到雪夜难行，徐叙之特意找管家挪用了家里采买用的四驱SUV，到初岁发来的定位去找她。
到的时候，她正蹲在教学楼的台阶边，整个人缩成一团，还不忘扯下身上的围巾给生病的室友戴上。
徐叙之打着手电筒扫过去，暖光穿过雪色落在她身旁。
意识到身后有人，初岁回头，目睹他冒着风雪朝这边走来，鼻尖猛地涌上一股涩意。
初岁不合时宜地想起那天在地铁站的初见，状况仿佛跟此刻一样，每当她束手无策时，只有他闯进这乌黑昏沉的世界里，成为能够救赎她的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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