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否麻烦管家取一只算盘来？”柳三春冷静道。
秦管家盯着她看了片刻，点头，紧接着冲门外喊道：“广为，去正房把算盘拿来！”
外面响起一个年轻的男声，很快，她要的算盘拿了过来。
柳三春接过后也不废话，将刚刚两个数字在算盘上噼里啪啦一阵拨动，接着脱口而出道：“好叫管家知道，还剩一千八百八十三钱。”
秦管家眉头一动，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示意她将算盘放于桌上，瞧过去——
一四四三颗珠子按序排列，正好对应她所说数字。
“你来，再演示一遍与我看。”
柳三春走到桌旁，先将上下的珠子全部拨回原位，接着按照下三、上一、上一下二、上一下三的顺序列好，在其他两人的注视下，飞快地一退一，二位数不够减，补十，六退一还五去一，九退一还五去四，五去一，最后呈现的，就是上面的那个结果。
江嫂只看到柳三春手指哗哗地动，完全没搞明白，她是怎么算出来的。
秦管家看出来了，所以颇为震惊。
“这些是谁教你的？”
他本对这个其貌不扬甚至称得上丑陋的女子没什么期待，要不是江嫂人缘不错，可能都不一定会见她，但着实没想到，对方是有些真本事的。
“回管家话，这是民女师父教给民女的。”
秦管家“唔”了声，没有问下去。
打算盘确实不是什么私藏活儿，只要有人教，稍微有点悟性就能学会，既然对方有正经师父，那就可以正式“开始”了。
他不知从哪掏处本账册，往桌上一拍，示意道：“秦家的规矩想必江嫂已经同你讲过，我也不废话，咱们家不是那等迂腐人家，只要你比其他征聘者更厉害，就可以留下来。这是每个人来，我都会给出的一本账，里面的内容相同，能在最短时间内合出正确数目者，即为本次的获胜者。懂了吗？”
柳三春轻轻点头。
“行，那你就坐在这里慢慢算，什么时候算完，什么时候叫我。”
说完，吩咐那个叫广为的男人给她上杯茶，顺便将江嫂一起带走，让她安安静静算账。
临走前，江嫂给了她个鼓励的眼神，里面明明白白写着：三春你真棒，你定然没问题的！
柳三春扯了扯嘴角，没敢掉以轻心，回身，轻轻落座，翻开那本已经卷边的账册。
果然，并没有那么简单。
此账应是秦宅某月一旬的出入记录，虽然省去不少具体名目，但其中往来之繁杂，进取之频繁，简直令人头大。
柳三春平复心情，深呼吸几口，待完全平静下来，这才开始着手。
她不急着核算，而是问广为要了几页白纸，先将进项和出项分别罗列，列出整整三大页后，先从进项算起。
某位老爷的供奉十二两，布庄进账一百五十九两，粮店、胭脂铺子……零零总总算下来，一旬的进账便有三百多两银子。
但支取花销的名目比进项多出将近三倍，柳三春又把它们简单分类为食物支出、衣服首饰支出、人情应酬支出等几大类，剩下没法归类的只能最后再算。
将这些全部算出一个总数后，用进项减去出项，即可算出最终的结果。
不知不觉间，她完全沉浸在数字的世界中，像一条欢快地鱼儿游走在其中，大脑飞速转动，将它们各归其位。
中途，那个叫广为的年轻男人偷偷往里瞧了一眼，见她垂着头一动不动，只有胳膊和手在桌上奋笔疾书，聪明地没有进去打扰。
直到里面传来一声欣喜的“出来了！”
柳三春用一个时辰并一炷香的时间，将结果递到了秦管家面前。
对方拿着那薄薄的三页纸看了起码有一刻钟。
柳三春本来还算平静的心跳，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开始加速。
就在她颇为忐忑之时，秦管家终于抬头。
“在你之前的应聘者，用时最短为一个时辰。”
柳三春的目光倏忽黯淡下去，忍不住咬了咬下唇。
“但是——”
秦管家简简单单两个字，令她再次“唰”地望了过去。
“他算出来的结果少了二两银子，你来与我说说，这二两银子去了哪里？”
柳三春神情一滞，二两银子？
她眼前飞快划过不久前白纸上的诸多名目数字，忽然在某一页某一行顿住，不确定道：“难道……他将秦夫人屋中打碎的那只汝窑茶盏略了过去？”
秦管家脸颊的肌肉忽的放松下来，整个人看上去少了刚开始的严厉。
他甚至摸了摸自己半长的山羊胡，像是单纯好奇般问她：“那你又是如何知道，这只茶盏值二两银子？”
柳三春把这归功于自己运气好，当然，那多出来的一炷香时间，也是因为她翻找半天，都没在账册上找到这只茶盏的价格。
本来已经准备去问站在门外的那位小郎君，谁知这时刚好听到他与人在窗外聊天。
内容正是这只秦夫人钟爱的茶盏，听另一个小丫鬟讲，一套茶具损了一只就不完整了，秦夫人难过好几天。
可他们毕竟是下人，一月的俸银不过几钱，自然不能理解秦夫人的心痛，只会为这二两一个的价格感到啧啧难平。
“这次是民女侥幸，且并未得到确切证实，就将价格算了进去，并不符合做账的要求，所以也不算最准确的答案。”柳三春诚恳道。
秦管家却忽的“哈哈”大笑起来，“不错不错，几个大男人，连个小娘子都比不上，他们应该甘拜下风，你确实比他们强出许多，我这就将结果禀报于夫人，你且稍坐片刻。”
说完，秦管家拿着那叠纸离开，江嫂很快端着个托盘走进来，喜气洋洋道：“看吧，我就说你那么聪明，肯定没问题的！”
说罢向她显摆盘里的东西，“这是秦管家特意吩咐为你准备的，让你垫吧垫吧，算了一个时辰很累吧？”
里面是两盘精致的小点心，一盘呈粉白色，一盘呈果绿色，还做了别致的造型。
江嫂还为她端来一壶新泡的花茶。
问到果子茶水的香味，柳三春紧绷的神经也稍稍放松，露出几分笑模样，“不累。”
就在两人在花厅等候结果时，去往秦夫人正院的秦管家忽然被广为半路截下。
“秦管家，广泽说有急事找您，正在前院等您！”
一听急事，秦管家以为是老爷那里有什么事情，脚步一转，立刻往前院赶去。
“广泽，你寻我可是老爷有什么吩咐？”
“秦管家，不是老爷，是云心堂账房那事儿，您找到合适的人了吗？”
秦管家点头，广泽却忽然目光奇怪地望过来，“我瞧见偏院有个陌生女子，广为说是来应聘账房的，不会就是她吧？”
秦管家奇怪地点头，不懂他为何将话题引到柳三春身上，“怎么，可是这人有何不妥？”
广泽变得吞吞吐吐起来，“我、我见过她，在前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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