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三日后

西川斫完新琴去了鹤鸣楼。

她们说,柳念青已经身染风寒病逝了。

金陵晴空万里,不带一丝云彩。这天倒是出奇地澄澈,如水洗过一般。

熙熙攘攘的街道,西川生涩掌心贴着僵硬的琴身。他看着手里捧着花了两个月倾注心血的琴,它静寂无声地躺着,没有任何声音。

路边玩耍的孩童不注意,一时撞到了他的腿。他伸出手正准备扶那个小男孩,男孩像是毫不在意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又和其他孩子开始玩了。

他喃喃道:“自以为是....”

不喜欢琴就罢了,她一直以来都不喜欢的,是自己强人所难非要送的。

她不愿意离开金陵,那便不走了。

人皮|面具紧紧贴着他的皮肤,西川的手抚上脸侧,这样似乎可以清晰的感受到面具下自己的呼吸,暴露在面具之外的那双眼发涩,清晰可见眼底的血丝。

当年,祝卿玉想要逃婚,白松玉留住了她。

后来,他们生离死别了十年...

隔着几条街好像还能听到爆竹的喧闹,也不知是谁家的在办喜事。

爆竹的动静传到了屋子里,镜中的人眉如青山远黛,双颊扑了嫣红的胭脂好似天边的云霞。这新娘子生的好,上了妆更是面若芙蓉。

一旁的人取来盘金绣的红盖头,盖头上绣的是一对鸳鸯戏水。

她道:“姑娘,你穿嫁衣真好看。”

“好…看吗?”绿萝出声打断了柳念青的思绪,她的声音闷闷的。

红绸锦缎做的嫁衣上头绣着精致吉祥的图样,袖口的金线在光下若影若现,这样用心的东西怎么能不好看。

“绿萝…”柳念青收敛眸色,温柔的嗓音说出的话像是把扎人心口刀,“你不觉得,像我们这样的人穿上嫁衣很可笑吗?”

绿萝听了也没有反应,只是浅浅一笑,“姑娘,快些盖上盖头吧,太子殿下正在东宫等您,莫要误了时辰。”

像她们这样的棋子,命运不由自己主宰。绿萝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可以嫁人,她只想有人埋骨。

可世事也不可能尽如人愿。

红盖头遮挡住了视线,绿萝搀扶着柳念青上了花轿。很快一队人就开始敲锣打鼓,喜气洋洋地开始送亲了。

今日柳凭风没有来,阿栖还在他家照顾他。柳念青换了身份,他也不便出现。

花轿出了门,过了两条街。沿街的人给送亲的队伍让了路,路边玩闹的孩童也停了下来,好奇的伸着脖子。

路人问:“这是谁家呀?”

旁边的人摇了摇头 ,“不知道。”

不过光看这队伍的架势和女方的嫁妆,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可最近也没听说金陵城里哪家在娶亲呀。

没有的风吹动了帘子,盖头的一角被掀了起来,她伸手一拽就压住了。

那阵风吹动了西川的衣袖,他抱着琴看眼前人走远,浑然不知。

许是去东宫的路太漫长,柳念青耐心被耗光后有些困钝。

恍惚之间,轿子不经意间落了地。

可周围却静悄悄的,她心中一紧,才想起来原先的锣鼓喧天好像突然就不见了…这是到了东宫吗?

她喊了一声绿萝,没人应。

柳念青索性挑了盖头,掀了轿帘。

入眼是个露天的破庙,破旧的幡步,蒙尘的案台。柳念青信步走到案台前,上头的城隍像因年久失修破损。

神像蒙尘了多久,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自己此刻已经出了城,是谁把自己带到了这里。

身后传来脚步声,柳念青警惕地回了头。钗环随着她的动作,在乌发间摇曳。

“你穿嫁衣的样子,真好看。”破庙里萧知柯穿了暗红色的锦袍,腰间系了一条犀铜做的躞蹀。

柳念青晃了神,脸上似乎有些落寞,像是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她嗤笑了一声,“殿下,是来抢亲的吗?”

“你未免也太高看你自己了。”

萧知柯缓缓走近她,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端详她今日的妆容。今日的柳念青着实好看,是他从前从未见过的样子,让人容易迷了心智。

“那殿下这又是为何?”柳念青与他对视这,丝毫不肯落下风,“您将我带来此处,太子那边难免生疑。”

“我让人绊住了太子,你的轿子现在还在金陵城中转来转去,晚些回去,也无伤大雅。”

萧知柯像是在看什么新奇东西似的,他突然抬手想碰,柳念青偏过头去,手背擦过了她细腻的脸颊。

“殿下。”柳念青连忙喊道。

“不逗你了。”萧知柯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丢在柳念青手上,“此毒名唤痴儿泪,服用时日长了便口不能言,肢体僵硬。”

柳念青听了不觉眯了眯眼睛。

萧知柯思索了片刻,“就是不知道要服用多久,才能达到如此结果。你每日有机会就多下些给太子,积少成多。”

柳念青不动声色地收了药瓶子,“属下尽量。”

萧知柯为了和柳念青见面,也是费了一番手段的。可送亲的人还在金陵城中,刚才那些把她抬来荒庙的人又不见了,眼下她该如何回去。

柳念青瞥了一眼身旁的人,萧知柯似乎与她心意相同,他刁难道:“你该怎么回去,那是你的事。”

柳念青勉力一笑,她拿着红盖头提起嫁衣的裙摆自己便走了出去。

珠钗满头,罗裙曳地,她也不在乎。

萧知柯笑着,看着她走远。

柳念青在路边寻到了一匹马,她随手取下耳朵上的耳环丢给了路人。

金陵外广阔的天地,她一袭嫁衣骑着马飞驰,衣袂飞舞犹如飞蛾,即刻就要纵身投火。

多年前的祝卿玉也是这般,她纵马驰骋,是这金陵城过得最自由洒脱的。

萧知柯想起在北边时,柳念青女扮男装在军营里。战场上一支箭射了过来,她只身面无表情地替他挡住了,仿佛不觉得痛一样。

他当时冷眼看着她倒在了自己脚边,又看着她冷静地爬了起来。

萧知柯知道,她只是想换取自己的信任而已,但她成功了。

她想要借着自己往上爬,想要平反柳家的旧案,保住柳凭风。只要他待在她身边,这些他都可以满足她。

后来纷繁的大雪,堆了一层又一层。暖炉熏得营帐内,兽皮铺着的榻上,一女子肌肤莹白,赤|裸着肩头,背脊清晰可见。

萧知柯浅浅地打量了她肩头可怖的疤痕,像是在揶揄,“你对自己还挺狠的。”

柳念青眼底如一潭死水,“早知道就不挖了,免得还让殿下费心替我刺上。”

萧知柯嘴角一扯,朱砂染红了针头,而他毫不留情地说了句,“不费心。”

柳念青听了,也只是笑了笑。她就仿佛是被掏干净了心肝的提线木偶,针密密麻麻的刺在疤痕处,徒添上了一朵艳丽的繁花。

其实此刻其实并不算痛苦,她只是觉得迷惘,这样的日子才刚刚开始,往后不知道还要过多久。

萧知柯寒冷的指尖触碰着她的皮肤,随后捻过针上里渗出的血。

须臾间,她控制不住地皮肤战栗…

他问她:“冷吗?”

她答:“不冷。”

萧知柯一直觉得,他们是一样的人。

他们一样被抛弃,一样煎熬着,一样得一步一步地往高处爬,然后将那些居高临下的人狠狠拽下来踩在脚底。

金陵城中,绿萝早就带着迎亲的队伍在去东宫的小道上等着了。

柳念青利落地下了马,绿萝接着迎她上花轿。

到了侧门,宫里的女使正候着接应。

绿萝没有将柳念青的手交给她们,她今日是以沐小姐侍女的身份入的东宫,往后便由她就代替景王监视柳念青。

东宫内大家都安安静静的,这场亲事似乎并不热闹。

柳念青旁若无人地伸手正了正自己的盖头,随后由着她们重新理了妆容,插好乱了的钗环。

柳念青在东宫的居所是烟云阁。阁中有一池水,里头小荷已露尖尖角,月亮也平静地躺在池水中。

婚房布置的很是精巧细致,床榻上洒在花生、莲子、桂圆、红枣,意寓着早生贵子。

柳念青撇开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干果给自己腾出了一个位置,她端坐着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心想果然没什么意思。

纳个妾而已,何必如此较真。

东宫内灯火通明,外头悄然无声。

柳念青收敛了复杂的心绪,沉稳地坐着好像一座被供奉的神女像。

婚礼是在下午,方才景王说绊住了太子,眼下萧知临正是沐浴焚香后匆匆赶来的。

他虔诚温逊地掀开了她的盖头,柳念青似乎可以闻到他指间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檀香,这味道并不难闻,反而还有点清冽

他愣愣地盯着鸳鸯盖头下的人好久,此刻烛火摇曳犹如梦境。

年少时的惊鸿一瞥,后来的相遇。眼前人像是虚假的,他的所思所念也像是假的。

萧知临喉咙干涩说不出话了。

柳念青目光盈盈眸若秋水,她轻声说:“殿下,先喝交杯酒吧。”

她起身去拿桌上的酒,像是哄着萧知临喝下去一般。

萧知临笑着喝了下来,这一切他似乎都甘之如饴。

窗外传来细微的响动,柳念青松了口气,盯梢的人终于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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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山别鹤
连载中百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