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回绝

屋外狂风大起,窗纸上树影摇晃。

阿碧递给她蜜饯,拧着眉道:“小姐,昨日您招惹秦洙公子做什么?从望月楼的美人那儿也未能打探到什么消息,你与她喝了这些酒,倒是不值。”

杳杳囫囵嚼了嚼,嘴里滋味甜腻,心中却是烦闷。

木窗“啪”得一声被吹开,帐幔瞬间被吹得鼓囊囊的,起了又落。杳杳先了阿碧一步,自己走到窗边,将两道木窗拉回扣上。青丝随风飘动,身影纤薄得像是随时会被风吹走。

姜杳坐回榻上:“望月楼早年也是钱书鸣的产业之一,那美人瞧着无甚蹊跷。倒是如今的东家,竟是泉家。秦洙是秦老的独子,泉少家主的小舅子,冠冕堂皇地在望月楼里做手脚,自然与秦家也是脱不了关系。”

阿碧疑惑:“朱大人能将你引去那儿,可见他已经知道了大概,何必招惹您呢?”

杳杳偏着头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我猜……大概是他怀疑这背后之人,以他的官职还动不了。只盼着我与秦梦不和,来给督主加把火。”

“小姐,您不怕吗?眼下督主是待您不错,可但凡知道您存了这点查探的心思,定然生疑。”阿碧斟酌着还是说出了口:“……惹来杀身之祸,也不是不可能。”

姜杳轻轻放下碗说:“怕有什么用?在姜府低声下气地当二小姐有活路吗?难道我什么都不做,梁应渠就能假装那半张地图不存在,与我相敬如宾地过一辈子吗?”

这话虽冲着阿碧说,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对话骤然停在这里。

啪嗒啪嗒的雨点打在窗台上。

“下雨了。”

另一头书房中的梁应渠说着。

秀水也正欲将热茶递到梁应渠手中:“督主,夫妻本是一体,夫人生父一事有疑,您为何不亲自问问她吗?”

梁应渠没有接过茶盏,抬眼问:“她收拾了秦洙,又叫你感恩起当年为你出头的恩情了?不忍心?”

秀水撇了撇嘴,知晓此事触了大人逆鳞。

仍是小声道:“您都没有不忍心,我有什么不忍心的……”

当年在学堂被欺负的小哑巴,正是秀水。

秀水从小没爹,是母亲勉强拉扯大的。小时候个头小,总比旁人矮上一截儿,又细皮嫩肉的,家里落魄,总是被人欺负。有一回他忍不住去母亲那儿哭诉,母亲也顾不上管他,只叫他在外少说话,少惹事。再后来,秀水就渐渐不再说话了。

时间长了,大家就唤他作小哑巴。

梁应渠想着秦洙若是见到秀水如今伶牙俐齿的模样,恐怕要气吐血。

那时候的杳杳更是嫉恶如仇、踢馆打架,时不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只不过,拔得都是自己的刀。

他去捞了人不稀罕,回头见她没有半点感激,反而愁眉紧锁,欲言又止地在他的眼前晃了一晚。等到他眼皮都撑不住了,终于开口问她,说吧,还有什么事。

姜杳才喜笑颜开地抱住他的胳膊:“我担心秦洙报复小哑巴,要不……从明日起,便叫小哑巴跟着你吧。”

杳杳倒是个机灵的。别的记性没有长,光惦记上捞人的时候,梁应渠是与秦老一起出现在府衙门口的。二人虽然面色铁青,但偶尔彼此交谈几句。

这个画面也深深地印在了秦洙的脑子里,他见梁应渠毫发无伤地领回姜杳,对他二人恨得牙痒痒,掂量再三,却不敢再造次。

自那以后,梁应渠身后跟着的,除了姜杳这小尾巴,还多了秀水这小哑巴。弄得学堂里,除了秦洙后头跟着两个家仆,另一个牌面十足的人成了梁应渠。

忆起往昔,他嘴角不自觉浮起笑意,长睫微微颤动。

那丝暖意如石子丢入大海,未起波澜,很快就恢复了宁静。

监琮阁的手下们例行汇报后,赶在雨更大之前陆续离开别院。

雨水下了一会儿,打湿了深绿的芭蕉叶。

梁应渠站在窗前,天幕阴黑,沉沉迫近。

身后炉子里的火发出噼啪的声响。他走过去,在茶案上点起暖炉,执起铁黑色细长的镊夹,夹住泥罐,放在暖炉上烘烤。火苗舔舐着灰色罐底,随之变得通红。

他将碧瓷罐里的茶叶丢了些进去,几番晃动,清幽茶香飘逸而出。

秀水在旁候着,取出木瓢往泥罐中冲入一勺热水。嗡的一声闷响,热水有如盛放的莲花,被冲起来的茶浮至泥罐口。屋内登时茶香四溢。

看茶见客,雨日到访的是秦老。

若雨别院住进来许久,登门倒是头一回。

秦老随侍从由厅中进来书房,他遥遥朝梁应渠行礼作揖。自打秦洙和杳杳的衙门之事后,秦老对梁应渠就颇为赏识,早年常对他指点一二,颇有师恩。今日冒雨前来,老人身着素衣,面相温和,看起来却儒雅风流。

“劳烦秦老亲自前来,是学生失礼。”

梁应渠起身上前相迎。

秦老落座,梁应渠亲自看茶,秦老接过茶盏,闻了闻,不紧不慢地入口,两盏过后才聊起正事。

“人上了年纪,年轻的事情就会记得特别清楚。想来钱书鸣到泾州,恰好是我在任知府时期,这些陈年旧事,是我失察。说起来惭愧,你叫我一声老师,却叫你这个晚辈担起了担子。”

官场多年,一句失察,就企图将无头惨案的罪过轻轻揭过。

梁应渠不动声色,又为其添一盏茶道:“我叫您一声老师,便没有撂挑子的道理。”

秦老见他没有要买面子的意思,也不恼,靠在椅背上缓声道:“我来你府上是为同你讲几句真心话。官场数载,疏漏在所难免。如今你位同副相,朝中各方势力趋近平衡。这些女子最后送到哪里,生了谁的孩子,错综复杂。”

他们拿到了名册,上面净是南边多省地方小官的名字。这些官员虽不及汴京城中的权贵,却也身居要职。既不够显眼,人数之多,又足以对朝政产生实在的影响。

湖中的女尸,生前显然是钱书鸣笼络官府的手段。他不仅以□□之,还蓄意使她们怀有身孕,以控制朝中官员。

只是张妈妈前头刚吐了些东西,好让他们理出了些头绪。才刚有所怀疑,秦老就找上门来。丝毫不遮掩避讳。

梁应渠感慨:“秦老的消息真是灵通。”

秦老放下茶盏,神情似是受伤,淡声道:“你打小就是个想三步走一步的性子,纵是疑我也无可厚非。”

“学生不敢。老师兢兢业业,何必忧心。不过是奉皇上旨意,但求无过罢了。”

梁应渠作无可奈何,三言两语搬了天子这尊大佛,秦老知其必定彻查的心意,那么盼梁应渠念及旧情、高抬贵手,怕是不能够了。

秦老也不深究,只说:“聊了这许多,今日还有一事。”

“但说无妨。”

“有一个人我想让你见一见。”

梁应渠闻言挑眉,方才未见禀报,还有人候在外头。

秦老看穿其不快,道:“是我叫人候在马车内,恐督主事务繁忙,抽不得空。”

秦老颔首示意,不一会儿,门口响起柔和的叩门声。

进来的是一位闺秀,女子娇而不媚,眉眼如湖面上的春雾,朦朦胧胧。

见他二人敛裾福礼,步态仪表皆是天姿国色。

“拜见父亲,拜见督主大人。”

梁应渠问:“这位姑娘便是秦老幺女,秦清秋?”

“不错。”秦老点点头。

北有湘宁,南有清秋。

秦清秋早已声名在外,较之汴京城高高在上的相府独女晋湘宁,她更灵动亲和。加之与汴京贵圈交集甚少,不见其人只见传闻,更添了些暧昧神秘的气息。据传,当今帝王甚至有意使其一皇子迎娶清秋,却被秦老婉拒,须待幺女及笄再作考量。

“清秋,你过来。”秦老朝女子温声唤,对梁应渠说:“听闻督主南下鹦洲,正巧我有一事派小女过去,若雨别院出了这档事,心里不安,想请督主行个方便,将小女捎上。”

梁应渠含笑道:“清秋乃未出阁的清白姑娘,贸贸然与我们夫妇同船,恐有怠慢。秦老不知此行凶险,为防歹徒,船上侍卫武夫均持刀佩剑。还望姑娘三思。”

秦清秋令人意外,丝毫不作纠缠,也没要过问秦老的意思。

她眼波涓涓,勾了勾唇道:“清秋不惧。若叨扰了督主,此事便作罢吧。”

监琮阁带出来的人,嘴向来严实。

但此事仍是很快就落到了杳杳的耳朵里。

杳杳从别院下人们嘁嘁喳喳的长舌中,只是隐隐地知晓秦老登门拜访,身后带了位绝色佳人。家仆中有见过世面的泾州老人儿,一下就猜到了秦清秋身上。得此一见,可算是天大的见闻。

杳杳虽不明晰秦老带着清秋来院中的意图,却也有些女子的直觉。她有些好奇,但似乎没有什么开口问梁应渠的必要,就只当作不知道了。

隔日午膳,秀水布菜时,多问了句她菜式口味合不合适。

杳杳这才知道,后厨里的两位婆子,从别院里彻底消失了。

她竟不知秦清秋之事,是从膳房的阿婆那儿传出来的。而梁应渠早出晚归,却对家里管膳食的阿婆说了什么都了如指掌。杳杳不得不心中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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