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不悦

饭店就在客栈的几百米外,门口只简单搭了两张小桌。

秦清秋笑着与他们道:“可不是什么大酒楼喔。”

店面很小,不细看路过压根发现不了。门上挂了张褪色的红色风帘,写着“粥”字。掀帘进去,里头也总共只有四张桌子,除了角落的那张,也都坐上了人。

店里没有雇伙计,老板是一对忙忙碌碌的老夫妇,见到来客,他们穿着朴素搓着围裙迎上来。

他们落了座,老妇人将他们木桌中央的隔板挪开,往底下点上了火。烤火的架子马上烧得火红,不一会儿这架上就端上了一口硕大的陶土锅。

暖洋洋的气息扑在脸上,还没动筷就已经热融融的。热粥煮得咕噜咕噜作响,老爷爷又拿上来许多碟子的肉和菜,叫他们几位贵人们自己拣喜欢得往里倒。待到再次沸腾的时候就可以开锅吃了。

杳杳目不转睛地看着。从前在宫里顶多烤些橘子果干,也没见过这种样式的粥菜。

杳杳忽然意识到自己为什么喜欢秦清秋了。

秦清秋与她的姐姐秦梦不同,秦清秋的温和与礼貌要自然得多。她是秦老的幺女,老来得女,又是秦老亲自养大的,娇蛮任性竟是一样也没有。

论起年纪,清秋比杳杳还要小上两岁,但她体贴得像是长姐一般。她的体贴也不是作秀,她令杳杳感到舒服,三个人吃饭,她总挑了些杳杳感兴趣的话来说。

梁应渠没有带侍从,静静坐在一旁耐心地帮她们下菜。他不怎么吃,也不怎么与她们交谈。

只在落座时问了秦清秋一句:“秦小姐以前来过广昌县?”

秦清秋摇摇头:“从未来过。”

杳杳奇怪地抬起头:“那你是如何得知这么小的饭店的?”

秦清秋见杳杳吃得高兴,弯起笑眼:“我每年在市集布粥,人不多的时候,也会碰到外乡人聊上几句。有一次就有一位老爷爷和我说起,就是食粥里头也有大的门道。他叫我有机会来广昌县的这个小粥铺尝尝。不过,杳杳很少出来走走吗?”

姜杳点点头。

她从小在宫里长大,没有机会领略这些民间的美食趣事。等出宫有了机会,又被送到泾州的庄子里,最后回到汴京,也常常被困在姜府。

她没有过这些新奇的体验。

正想着,拿勺子往嘴里送,全然没有注意到秦清秋刚往她的碗里舀了一勺滚烫的粥。

杳杳唇舌被烫得惊叫一声,手里的搪瓷勺子又摔了个粉身碎骨。她赶忙弯腰去捡。

一双有力地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坐着。”

他亲自弯身拾起一片片碎片。

秦清秋赶忙替她倒了杯凉茶:“怕你再弄受伤了。怎么样,有没有烫伤?”

“有点疼……”杳杳捂着嘴含糊地出声:“正好我还有些事,你们先聊。”

秦清秋对梁应渠道:“督主,您送她吧。我还要再吃一会儿呢。”

杳杳急忙起身,连连拒绝,说是客栈离得近,自己回就是了。

她也觉得有些怪。明明他们二人才是夫妻,倒是自己先做贼心虚上了,好似扰了他人的好事。

当初她求梁应渠娶自己的时候,不是没有说过,她必然不会干涉他的任何行为,纳侧室,或者再娶都是他的自由。只要留住她母亲在姜府的体面就是了。

到了客栈底下,杳杳转过身,仰头对他郑重说:“到了。你赶紧去找秦小姐吧,留她一个人怕再出事。”

“没关系,我已经派了人跟着她。我送你上楼。”

“她请我们吃饭,总不好一个人都不在。”

梁应渠有些好笑:“你拿我这么殷勤是做什么?”

她提起裙摆径自往楼梯上走。客栈已年岁久远,杳杳低头看木台阶吱吱响:“我是怕坏了督主您的好事儿吧!当初就是我逼得你娶我,我说过不会影响你的自由。”

她听见他的脚步跟在身后,停下来认真看他的眼睛道:“秦小姐是很好的人。”

他嘴角噙着冷笑,微微俯身,巨高临下地说:“姜杳,不可能你说成亲就成亲,说和离就和离。秦小姐很好,不需要你告诉我。”

姜杳假装没有感受到他的不满,笑着打岔:“好好好,好霸道的督主!”

梁应渠并不觉得好笑。两人一时无话,好在秀水来寻他,杳杳见不便听,落后一步,恰好顺势折身进了屋。

梁应渠转过头,恰好见到杳杳客房的门被“砰”得一声合上了。

他怔了一会儿,神色如常地与秀水下了楼,消失在客栈门口。

*

去到典当行的翌日清晨,姜杳就收到了笺子。红蜡封信,昂贵的绸纸上落着泉家的印鉴。

果不其然,泉家家主邀她两日后茶楼一叙。

与此同时,梁应渠那里也得到了消息。

广昌县一个芝麻大的地方,泉家铺子多得不寻常。而这芝麻大的地方,也竟能在县令的接风宴上,布置进一场刺杀。此事传回汴京,监琮阁督主被刺事小,有损皇威才事大。

关注泉家,本就在监琮阁督主的指责范围之内。他正愁泉家人不现身。千算万算没算到引蛇出洞的人,竟是杳杳。

她日日流连望月楼的原因,难道是为了泉家家主么?真有意思。

然而梁应渠还没来得及生气,兆云兆月就匆匆赶回来报信:“督主,已查清,夫人是通过泉家的典当行和泉家少主进行联系的,目前应当还未见上面。”

秀水屏息道:“夫人恐怕又是银钱周转不开了罢。”

典当行?

他的第一反应是恐惧,难道她又要一走了之?

不会,应该不是的。梁应渠深吸了一口气,起身踱步到雕花窗前,身上难掩肃杀的气息。

他面色变了几变,姜杳身上有多少是自己不知道的?看起来日日困于深闺,却知晓如何联络典当行的主家?

他不由地露出苦笑,暗暗讥讽:“夫人真是好手段”

秀水替他开口问兆云兆月:“都当了什么?查清楚了么?”

兆月自然是有什么答什么,直接回禀说:“夫人当了几支珠钗。铺子里头的人是行家,瞧着那物件就是宫里头出来的,夫人衣着不菲,又不追问价钱。那几支珠钗,说是镶了成色上好的宝石,尤其是其中一支,上头是鸽血红宝石,还有一支是水色的绿碧玺,花纹……”

秀水听到红宝石和绿碧玺就立刻变了脸,在衣袖下遮掩着比了比手势,让兆云兆月赶紧闭嘴,退下去。

兆云兆月早就有了默契,见督主只留着背影,没有要特别交待的,立刻止住话口,说了声告退。

见梁应渠背对着,颀长的身子淹没在窗子前的黑暗中,有一些孤寂。

*

入夜至三更,窗外街道传来清脆的梆子声。

杳杳抱膝坐在榻上,整个人像在被褥中被淹没。

阿碧揉揉眼从外间进来,欲吹灭烛火:“小姐,您怎么了?”

“外面风这样大,我有些睡不着。”

她近日来本就心中不怿,多有辗转。

阿碧问她:“小姐,您是害怕吗?”

杳杳摇了摇头。

窗子像是被一下一下地捣着。猛地撕拉一声,被大风冲开了。开门的声音未可察,直到阿碧面露惊慌,俯身行礼后迅速退出门去。

这时,杳杳才看过去。

一道高大的身影从门口走近。梁应渠冷峻的面庞像从黑暗的海洋中浮起,慢慢才显露出轮廓。她从榻上急忙起身,拿桌上的银剪剪了烛芯,屋内烛光迅速照亮了整间屋子。

她本来垂着眼专注着手里的动作,手却僵住了。

一抹血色映入眼中,她猛地抬起头。

杳杳见面前之人大步跨入门槛,抿紧了唇,面色惨白,眼神里有说不清的落寞。官袍已被换下,白色寝衣上染透了鲜血,垂下的那侧手,正有鲜血顺着腕骨往下,滑到指尖。

梁应渠沾满夜风而来,立在烛火中,白衣上铺陈的血痕触目惊心。

当他的目光扫过姜杳的面庞,杳杳不自觉咽了口干涩的唾液,暗自忖度:难道,他已经发现了什么……

低沉的音线打破了寂静。

他往里进了几步,好像是一对寻常夫妻,他很自然地伸出手臂,握住她的肩领她往榻边过去,问:“怎么还不睡?”

分明是一句司空见惯的问候,压迫感无处逃遁。

杳杳感到害怕,想要挣脱他的手掌。

他一用劲,将杳杳面对着自己,把手放在她腰间,低下头。

面前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仿佛在深呼吸。肩上的伤口似乎在崩开,呼吸间鲜血大片地晕染,像一幅悲情的画。

有人曾嘲讽梁应渠为皇帝脚边最漂亮的狗,最凶残的剑。

但那是对他完全不了解。

杳杳比谁都明白,帝王是至高无上的,也是可怜的。监琮阁督主的身份,意味着他早就在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角落里,拥有绝对的权利,他有帝王的半颗心,还能走到帝王双脚走不到的路上。

而此刻他的眼眸中涌动着不可捉摸的神色,那神色里有点受伤,甚至令人见之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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