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贪恋

他低着头,动作像是在嗅她的颈窝。杳杳浑身紧绷,动弹不得。

隔了一会儿,梁应渠倏然松开了手掌。

姜杳竭力让自己的嗓音不要颤抖,转头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梁应渠走到了床前,随手扯下束紧帐幔用的丝带,擦拭掉指尖殷红的鲜血。他没有戴手衣,面无表情地用丝带,于一个又一个的手指间擦卷过去,气息里转而变为沉默的厌恶。

“处理了一些公务。”

“那名女子招了吗?”杳杳艰难地开口。

他深夜来此,想来不是与自己闲谈的。可除了这些,眼下的情形还能说些什么?

他清冷地看了她一眼:“满口胡言,没有亲眷。留着无用,便杀了。”

“唯一的活口死了。那该怎么查呢?”

事出反常,梁应渠多谈了一句:“一路过来,总觉得与泉家扯不开关系。”

沾满血的丝带被随手丢在桌上,绵软无骨,活像一具血淋淋的尸首。

杳杳后背发寒,逼迫自己不去注意它。

梁应渠见她不远不近地站着,窈窕的身姿落在微弱的光中,冷冷地凝望她,问:“睡不着吗?”

她点点头。

他便继续问:“这几日我忙于公务,你在做什么?”

杳杳猛然惊醒,他是发现了什么?

这不像是问候。而是……审问,不是么。

杳杳忽然觉得他陌生,曾经温柔的阿应好似一场幻觉,现实中总有一盆接一盆的冷水,叫她打起精神。

她仿佛树林中迷了路的小鹿,弯腰在溪边饮水,一时贪恋月色。可溪水中的月亮不是月亮,是冰冷致命的深渊。

她转身去柜子里取了些东西。

“我没有做什么,买了这个。正好拿给你。”

羊脂玉一般白净的手掌中,静静地躺着一盏小瓷瓶。

梁应渠没有伸手去取,只问:“这是什么?”

“秀水说你没有叫医随上药,只是自己简单包扎了一下。我同阿碧去街上药铺里买的,老板同我说是奇药,开价可是贵得要命。”

“以前是白教你了。”

虽然嘲讽她,但梁应渠脸上神情缓和了许多。

她作出得意的样子:“不信你打开闻闻。奇药称不上,药材是上好的。”

但他没有伸手去拿。

温和的神色还未消散,噩梦般的问句几乎扼住她的唇舌。

“还做了什么?”

滴答滴答,雨水落在房檐上。

“没做什么,记不清了。”

他的目光落在少女惨白的面颊上,烛火即将烧尽,两人的目光涌动着绝望。

杳杳恍若是失血过多的那个人,单薄寝衣让她看起来是随时会被暴风雨折断的花,她攥紧了药瓶,走到他身边停下。

杳杳站在他面前,呼吸声如蚊轻咛,仰头望着他说:“要是不睡,你就坐下,我给你上药吧。”

片刻的沉默后,他嗯了一声。

他坐在床榻边。

杳杳取了药箱,拨开他肩头的发,拢至另一边,动作轻柔地掀开衣领。梁应渠身上的衣物仿佛在冰窖中存过,触之幽冷,寒意从她的脚底绵绵升起。

她只得拼命地控制住自己惧怕的颤抖,指尖拾起柔软的白棉纱,将他肩头的鲜血擦拭净。

伤口不大,却很深。怪不得出了那么多血。

梁应渠没有闪躲,目光直直地盯着她的脸。

杳杳眉梢难掩恐慌,因为他的目光,脸颊泛起了红晕。她一靠近,就有熟悉的香味扑面而来。比起药,这香气更让他安心。

她谨慎地与他保持着身体的距离,垂着眼眸,玉指轻轻敲了敲玉瓶的底部。落在伤口上的药粉,被她仔细地涂抹均匀。

梁应渠直接把杳杳拉到身边,他一靠上来,透过衣料传递到她肌肤上冰冷的触觉,让她被贴得更紧。

杳杳倒吸一口冷气。

这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让她如惊弓之鸟一般地挣扎逃脱。尘封的回忆像是松动的地基,随时等待着洪流倾泻而出。

她不停地挣扎:“阿应,你先松开我。”

梁应渠怔住了,手上的力道却没有小下去分毫。

挣脱的反向之力,反倒叫她自己不稳,侧着身子跌落至床上。柔软的被褥接住了她。

他是下意识要出手护她的,不知怎么的,情形倒像是自己欺身而下。

杳杳眼皮上晕着薄薄的红,如水的眉眼,如颤抖蝶翅般的眼睫。还有幽香,明明并不妩媚的香气,此刻却无比勾人。

梁应渠像是陷入了思索,看着身下的女子,他没有做什么,只是眉头微蹙,像是自言自语:“真是疯了,我怎么觉得像是见过这一幕。”

这熟悉的感觉让他有种不好的直觉。

杳杳听闻此言,浑身止不住战栗,心肝都在发颤,。

她耐住恐惧,飞快地转了转脑筋,故意抽出他手肘下枕头摔在他的头上,佯装大怒:“好啊你,我见你公务繁忙,受了伤不医治,你倒是寻花问柳的事儿一件也没落下。”

这招先发制人,杳杳是从母妃那儿学的。只要父皇对她有所不满,琴贵妃一定在迎上去的那刻先泪眼汪汪。杳杳自己能不能奏效不知道。

但梁应渠看起来,好像是一下被砸懵了。

他想,疼倒是不疼。

以往在泾州小院里,有时候梁应渠实在是被闹烦了,索性就蒙头装睡。杳杳便常常跳到他的床上,使劲儿扒他的被子,坐在他身上拿枕头砸他。简直是无法无天。

回过神来,她已经落落大方地站在地上,留他一个人在床上衣衫不整的模样。只有攥紧身侧裙裾的苍白指节,暴露了她的恐惧。

梁应渠自然没有那么容易被她蒙混过关,只是他觉得古怪。

除了泉家之事,杳杳似乎还在怕什么。

而这次的心慌让他第一次产生退却的想法,他起身吹灭了蜡烛,离开卧房。

第二天,客栈门口立着一位面容和善的妇人和一位小女孩。章跃十万火急地从楼梯上飞奔下去,面上的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章跃的夫人任素,抱着女儿茸茸给督主与督主夫人行礼,礼毕又跪下来。

章跃一见这架势,也不愿拉扯惹得督主不快,索性跟着夫人也是一跪。

旦听见妇人柔声细语地请求道:“妾打小与章跃在一块儿,夫君的父母就是妾的父母,夫君的祖父母便也是妾的祖父母。夫君在外奔波,妾也万分不敢叨扰。只是上一次夫君他受了伤,腰上落下毛病,夜夜疼得睡不了。这一路南下,妾实在放心不下,只求督主让我跟着。船上有什么针线活,夫人有什么需要,妾都愿意做,只求能够叫我和茸茸跟在夫君身边。”

任素伏在堂中,声音柔和却坚定有力。章跃却在一旁听着满眼泪花,倒是模样滑稽。

杳杳拿帕子掩着唇,使了个眼神,阿碧立刻从门外带进来一盏果干。

茸茸期盼地望着母亲,见母亲点头,笑嘻嘻地吃起来。

杳杳蹲下身,问她好吃吗。

那双白白的小手,托住她的脸狠狠亲了一口。

肉嘟嘟的宝宝,睁着葡萄似的眼睛,奶声奶气说:“谢谢姐姐!”

杳杳简直是惊喜极了!

她几乎是立刻转头看向梁应渠,他正望着自己。眼见着杳杳要起身,他知道又要做什么了,按了按脑袋,直接对章跃说:“别耽误正事。”

章跃做好了领受责罚的打算,没料到轻而易举地与夫人孩子团聚了。

章跃将她们领去安顿好,出了门便又红了眼眶。

门外传来任素压低嗓音的嗔怪:“好大个头的男人,你怎么比茸茸还能哭呢!”

午后任素亲自去找督主夫人道谢。

杳杳倒了盏茶,任素推脱不敢喝,只说多谢夫人。

杳杳含笑道:“此事是督主同意的,谢我做什么。

任素只当她新妇腼腆,不肯戳穿她。

杳杳道:“也是舍不得章阁主吧。”

任素看起来含羞温顺,却没有否认,认真地点了点头,说:“妾不愿与他分开,一想到他也许夜夜疼得难以入眠,便也跟着难过。”

姜杳想到章跃大腹便便的模样,一时好奇问道:“你们青梅竹马,早已相识多年,感情竟还是这般好么?”

“是。”任素坚定地答,“我没嫁给他时只当彼此熟络,知根知底,随便过个小日子。嫁了才知道,他很好。”

姜杳本没打算多谈,可实在是更好奇了:“怎么好了?”

任素声音轻柔而坚定:“我父母走之前病得重,家里的银钱全部搭上了,他半句怨言也不曾有。有时南下回汴京,自己跑了连夜的车马,却要唤我去休息,替我守在父母床前。而且他不纳妾,监琮阁虽然听着凶狠,但是平头老百姓哪儿轮得上顾忌这个呀,这算是在朝廷里有个一官半职了。说媒的也不少,他从来面都不见。”

杳杳感慨:“我没有子女,却也能理解,看顾父母的男子有多让女子心里感激。”

任素又道:“我们虽聚少离多,但只要他回汴京,他就会带上我和茸茸出门闲逛,吃饭馆、逛灯会,点炮竹听说书。”

杳杳又问:“若是茸茸长大了,也能与你这个做母亲的做这些事呢?”

任素笑着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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