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千梨回去的时候,他们竟已经撺掇着小世子下湖捞鱼去了。
能看出他不是自愿的。
“郝兄,我现在看起来真的很威武吗?”尹沐辰擦了擦脸,下雪的日子,他的脸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郝尤谦打量他几眼,被府里养的像个雪白团子的少年此刻衣袍湿了大半,脸被热得透红,手上捉着一条滑腻腻扑腾乱动的鱼,看起来……有些滑稽。
尹沐辰看他不说话,表情还有些一言难尽,当下就急了起来,“郝兄你是不是骗我的!我不捞了!”说着就要丢掉手里的鱼爬上岸。
郝尤谦一把拦住了他,“怎么可能!尹公子瞧着容光焕发好不威风。特别是刚刚捞鱼的时候,那英勇身姿,那沉着冷静的姿态,啧啧,把岸上的姑娘们迷得那是移不开眼哪。”
“真的吗?”尹沐辰被他夸的,脸变得更红了,悄悄把目光投向亭里端坐着的女子。
宋绮安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对他笑了笑,他立刻把头扭过去,脸却又红了一层。
“我现在明白百里为何每次都一个劲儿地说郝尤谦不是人了。”霍窈手边的战利品不少,看虞千梨回来了,忙凑到她耳边吐槽,“还真的没有半分虚言。”
“千梨你刚刚不在,你是没看到这郝尤谦是怎么把小世子骗下去捞鱼的,”最重要的是,霍窈接着道:“而且小世子捞上来的鱼,还归他所有!他们二人和我一人比,我怎么可能比得过他?”
最后,她煞有其事的点点头,总结道:“我怀疑这郝尤谦就是一个奸商。”
“别担心啊霍窈姐姐,他比不过你的,”百里如笙探出个头,“我已经命人把郝尤谦钓的鱼拿去侯府的后厨了。刚钓上来的鱼,正新鲜着呢,我们等会儿有口福了!”
二人顿时笑作一团。
等侯府的下人们来传膳时,湖里的二人才互相扶持着上岸来,鱼却消失了一半,他们想追都追不回来了。
郝尤谦换好衣服,嘴里还在抱怨百里如笙不等他把鱼数好,让他输了临安第一钓手的称号。
百里如笙被他烦的很,午膳也没留在侯府用,直接告辞了。
虞千梨并未拘礼,只让侯府像平日用膳一般摆放桌椅,和大家坐在了一起。
大家忐忑不安地等她先入座。
虽说嘉阳公主不在乎这些礼数,可她到底身份尊贵,人们哪敢轻易失了分寸。
郝尤谦却不在意这些,等虞千梨和霍窈坐下后,他就毫不客气地占了虞千梨身边另一个位置。
有郝尤谦和姚欢眠这些人活跃气氛,饭桌上很快就其乐融融,不再因为公主在场而时时拘谨,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
散场时姚欢眠还感慨着她第一次见嘉阳公主,没想到公主为人如此随和,约定以后要常邀她出门玩。
虞千梨吓一跳,推拒着说自己平日里大多爱待在宫里,出门次数少。
郝尤谦第一个跳出来说不赞同,在霍窈暗戳戳表明她平日里懒散导致身体都变差后,就连姚欢眠都握着她的手,一脸凝重地表示一定会多邀嘉阳公主出门,养好身体,最好能把功夫也往上提一提,做好临安城女子的表率。
虞千梨生无可恋地回宫了,累的路都不愿行,还是宫里的马车来接的。
她回到鸾鸣殿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虞时澈坐在殿内一言不发,她殿里的侍女们看她回来了连忙迎上来,但又像在顾忌着什么,一个个有口难言的样子。
虞千梨一步步靠近,看到了她弟弟微红的眼眶。
“阿姐……”微微沙哑的嗓音,听起来有些无助。
虞千梨抿了抿唇,靠着他坐下,伸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平缓着他的情绪。
大概是从小少了母亲在身边,即使父亲再关爱他们,也没法代替那细腻的感情,任谁也触不到他心里去。
都说长姐如母,可他俩只相差三岁,谁也不比谁身体好,大多数时候,虞时澈都会乖巧做好他身为皇子应该做的事。
即使因为他打娘胎里带出来的病弱,长辈们都对他很宽和,不强制要求他应该做到什么,他还是会按照宫里的规矩做好一切,从不让旁人操心。
他性格坚韧寡言,认真长到这么大,身体差的苦都强迫自己挺过来,甚至一身本领比许多人都要出色。
从来没露出过这幅样子。
虞千梨屏退了宫人,安静地陪着他。
“小澈想娘亲吗?”
其实看到虞时澈的样子她就意识到了,作为姐姐,她自然知道自己弟弟思念母亲时的状态。
总是比往常更沉默,站在娴纯皇后的画像前就是几个时辰,谁喊他都听不见。
这次是她不对,她不应该瞒着虞时澈,对于弟弟,她从来都是有些愧疚的。
他们安静坐着,久到烛火将息,火光影影绰绰,挣扎着燃烧。
她才开口。
“娘亲还在的时候阿姐三岁了,会说话会走路,已经是个小大人了。”
她的手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似乎陷进了回忆里。
明明那时的记忆已经很遥远了,可是却因为珍贵,这么多年,不肯忘。
“可是阿姐很懒,不爱说话也不愿意走路,每天都要待在娘亲身边,旁的人都不行。”
“一眼没看见娘亲,阿姐就会一直哭一直耍赖,父皇和姑姑都说,阿姐小时候简直就是天底下最粘人的小孩。”
“可是娘亲每天都会笑着抱着阿姐,去哪儿都带着阿姐,说只要我开心,就算缠着她一辈子不嫁人了,她也愿意带着我。”
“她当时怀着孕,很辛苦,可是她说,等弟弟出生了,她就可以每天带着我们两个,丢下父皇他们,我们三个潇潇洒洒的活一辈子。”
虞千梨笑了笑,手上的动作缓下来,声音有些低,“可是阿姐没做到,阿姐很少离开宫中,小澈也从小就很懂事。”
虞时澈安静听着,抱着她的手臂,低着头看不出神色。
“父皇一辈子都活在母后去世的阴影里,他经常笑,有时候莫名其妙就会笑,可是,他不开心。”
“他始终认为,是自己自私,让母后留在宫里陪他,才会丢了性命。”
“可是不是这样的,一定不是这样的。”虞千梨喃喃着。
“小澈不能把娘亲去世归咎到自己身上,阿姐不想小澈也不开心。”
“娘亲拼命也要把小澈生出来,是想要小澈一辈子都开开心心的,陪着父皇,也陪着阿姐。”
话到最后,虞千梨的声音也有些哑,姐弟二人依偎着坐在殿内,没有人来打扰。
后来几日,他们都没怎么见过虞渊,听说他一直跟努尔雅依在宫中娱乐游玩,宫里人都或听到或看到,明面上不敢大肆宣扬谈论,背地里的想法,就不得而知了。
于是朝堂政务都压在了虞茵身上,她忙碌的过分,朝中却还有些官员不满她一人理政,皇帝却多日没露面。
有消息灵通的,已经对后宫之事有所耳闻了。
猜测肯定是有的,但照这样下去,打的心思可就不只是揣测了,其中一些官员不免就走得近了些,商量了什么,大抵也能从他们往来的程度中猜到些。
其他人不敢摆到面上谈论,可有的人就偏要找人交流。
“皇兄这儿的茶可真是色香醇厚,喝起来齿颊留香,”虞时容点头称赞,又摇头叹息,“往日里竟没发现,皇兄何时藏了如此好茶,何不多邀皇弟品鉴一番。”
虞时墨又替他倒了一杯茶,动作流畅自然,削薄的唇挑起一角,声音不置可否,“你想喝,我这殿里自然时时替你备着。”
“那皇兄可不要嫌我叨扰了。”虞时容语气闲散,伸手接过茶,“说起来,近日后宫那事,皇兄可听说过。”
“哦?何事?”
“皇兄你就别谦虚了,就前几日,”他挑了挑眉,暗示道:“咱们不是在御花园见过吗?就父皇和那女子。”
“确实有所耳闻,”虞时墨点头,声音恭敬礼貌,“可这是父皇的私事,我也不好过多打听谈论。”
“诶,怎么会呢,父皇之事,大事小事,那都是公事,而且我们就是私下聊几句,父皇不会知道的。”
随后,虞时容又意有所指地补充了句,“就算知道了,父皇也不会怪罪的。”
虞时墨见过不去这话题,道:“那我就逾矩多说两句了。”
“父皇是个有福之人,他有此缘分,我自然是祝福的。”
“这样啊……”虞时容还想多说几句,倏地被打断。
“倒是二弟,如今也已弱冠了,身边却没有个可心的人,静妃娘娘可是很忧虑你的婚事呢。”
“依皇兄看来,山水画乐确实雅,亦有着无穷的趣味,可也不能与这些为伴过一辈子啊。”
他敲了敲桌面,示意道:“男人还是要娶个贤惠的女子为妻,操持后院,以了却后顾之忧的。”
“哈哈,”虞时容打了个哈哈,“多谢皇兄关心了,这不是不能逾了礼嘛,皇兄都还没纳妃,这做弟弟的怎好先行一步。”
“还是等皇兄先迎宋家小姐入府吧,别的不说,皇兄和宋小姐二人瞧着真是登对,皇弟可是等喝这杯喜酒等了好久呢。”
虞时墨眸光微动,若无其事道:“自然。”
他的声音听起来无异,叹了口气,无奈的说:“我也是希望早早的迎她为妻,奈何宋尚书不舍得女儿,倒是平白让皇弟耽搁许久,皇兄在这向你赔个不是。”
虞时容连忙起身推辞,二人又寒暄了几句。
他提出下次再来品茶,背身出宫回府了。
虞时墨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眼里看不出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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