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知道何谓“男女”后,春生一时很难遵循此地人的观念,将男人认定为自己的同族。生理结构不同、繁衍方式不同,怎能也说是“人”呢?若说长个像个人形便是人,那黑猩猩算不算人呢?
是以虽然她从没杀过人,但下杀手的时候并无什么心理负担。
不过眼下,她是真不打算再要这几个流浪汉的命了——尸体实在没法处理呀!她现在藏头露尾的,若是再闹出命案来被发现了,惊动了府卫,才真是得不偿失。
这破庙地方偏僻,四周也都是贫苦人家,知道这里常聚着一些流浪汉,等闲不敢靠近的。因此,春生打斗时虽弄出了些动静,倒也没什么好奇心过剩的人靠过来察看。
她好心地帮这几位把胳膊腿都给卸脱臼了,悠哉地看着这几个在地上乱滚,却连声大喘都不敢。
上一个大叫的,这会儿被春生踩在脚下盯着呢。
她踩着领头的胸口,挑眉:“你们就这么几个人?”
领头的哆嗦着嘴说:“还、还有梨水巷的一帮弟兄,我们帮主在梨水巷!我们要是、要是死在这里,没给帮主上贡新收的保护费,帮主马上就会知道!”
春生神色一冷,拿脚碾了碾,老大便呼吸不畅起来,呛红着脸改口道:“ 壮士饶命、饶命!我们兄弟几个都愿意拜壮士做大哥、大哥!大哥如果想做新帮主……”
春生打断:“我是女人。”
那领头的一愣,喘着气仔细看了她两眼,却不敢再多看:“大姐!拜壮士做大姐……”
春生却不领情:“看来你长了一双眼睛也没什么用,不如剜了吧。”说着,她从袖里抽出匕首,神色认真地对着他的眼睛比划了两下。
领头的默了一下,继而竟慌出了哭腔:“别别别,求你了,你要钱我们的钱都给你……”
“是啊是啊,都给你!别动我大哥!”一旁的瘦男人忽然凑过来,也哀求道。
春生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拿稳了匕首便作势下刀。
刀锋接触到领头的眉骨时,两个男人一同发出慌极了的呜叫,一边的瘦小男人竟拿头试图撞过来:“你要剜就剜我的吧,别动我大哥!”
春生顺势罢了手,看着两人:“你们是什么关系?”
“兄弟,我们是兄弟。”那瘦小男人连忙说:“拿我当人质也是一样的,壮士。”
春生便满意了:“真感人啊。”
两人呆楞住,不知道她为何突发此感慨。
春生却踩在领头的胸口上,掰了一下那瘦小男人的胳膊,将他胳膊正位,朝地上的其余三四人抬了抬下巴,道:“你,先把他们拉到角落里去。”
男人唯唯照办了,交着手在一边听她问:“你们下次上贡保护费是什么时候?”
“这个月……”
领头忽然痛呼一声。
男人顿了一下:“这、这个月二十七!”
春生冷笑一声,猛地踩了一下领头的肩膀。这一脚用了十足的力气,领头几乎可以听到肩胛骨碎裂的声音。他冷汗涔涔,却不敢大叫,只知痛呼,脸色都憋红了。
“不要耍花招。”她说:“再说一遍,什么时候?”
瘦小男人便不顾领头的眼色,慌忙道:“二十三、二十三!不敢欺瞒壮士!”
二十三么……
今日已是四月十六,到二十三还有六天,时间很是紧迫。
她可无意当什么新帮主统领一群男人,更不想和梨水巷那些人对上,郴州绝非她久留之地。
那她就要在六天内弄到身份文书,想个办法处理了她的头发,走脱出城才行。
想弄到真文书是别想了,若是找人伪造假的,这些街头帮派消息灵通,或许还真知道门路。
想到这里,她便问了:“知道哪里能做假身份吗?”
瘦小男人抹了抹汗:“您问这个,算是问对人了。从这破庙出去过三条街,走到祥云巷,第三户住着个独居的婆子。过所、度牒,都能给您弄,只要您出得起价!”
春生颔首,又摸出一个荷包:“你去买两捆绳子、一些蒸饼、再有一件我能穿的朴素些的男式外衣、布鞋来。青巾也要一条。饼是给你们分的,绳子也是,去吧。”
男人小心地接过,唯唯应了。
春生又道:“你想耍花招,报官、搬救兵,自然很容易。但我倒霉之前,肯定会先弄死你兄弟。你且看着办。”
“不敢、不敢!”男人一迭声地说。
等了不多时,绳子和蒸饼都买来了。
春生又示意让瘦小男人一个个喂过去,喂完了又喂水,直到瘦小男人自己也吃好了,春生便满意道:“这就是你们的晚饭了。”
男人平日里尚且吃不上白面蒸饼,更别说是晚饭,心里正有点松懈,想着“果然是女人,心慈手软”,迎面便接了一拳。
瘦小男人被打懵了。
春生又卸了他的胳膊腿,拿绳子将这几人一个个死死绑起来,拖到角落里排成整齐的一排。
她拍拍手上的灰尘,扫视了一圈,想了想,又撕了他们各自的上衣把嘴堵结实,方满意道:“好了,光顾着照顾你们,我都没来得及吃晚饭呢。”
在几人或惊怒或哀求的眼神里,春生取出自己的新外袍穿上,又换了鞋子和帽巾,须臾便换了模样。
原本那件外衣是杨府给的,他们知道自己出来时穿了哪一件,若是通缉她时描述了衣物特征,便不太好办,还是趁早改头换面为好。
她的身高和头发都有些麻烦。她出来时穿着的上衣和纨裤都是女式,但这里等闲的女人哪有身高八尺的?好在她头上戴个软巾,若换上所谓男装,一身气势倒很容易被认成这里的男人,隐入人群但也看不出哪里怪异了。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新装束,没发现什么错漏,春生还算放心地出了破庙,去街上买晚饭吃——她才揍了这群人,怎么可能吃他们经手过的东西呢?
春生的晚饭也是食肆的白面蒸饼,但是带馅的:羊肉大葱馅。又要了一碗热腾腾的羊肉汤,一个鸡蛋。
路边食肆的羊肉味道稍比杨府差些,但春生对这里的饮食都不太习惯,倒不挑这些区别,有肉味、有鲜味、有盐分、还是热腾腾的,这顿晚饭对折腾了一天的她而言已极是熨帖,汤足饭饱后,甚至生出了几分懒意。
春生吃好后,没急着回破庙,又去主街上转了一圈。
群安县以郴江一分为二,地势特殊,因此在连接城东城西的济安桥边立了个布告栏,许多官府通知便贴在那里。
刚到主街,春生就看见布告栏边有三两人在围观。
她心里一沉,低头走过去,听围观的几人在窃窃私语:“是个杀人犯!杀了陛下派来的天使,现下就在咱们县城里呐!”
春生心里一突,稍掂了掂脚,从后面看了一眼通缉令。她生得本就比此间的许多男人高,不用往前凑,稍一踮脚便能看清楚。
通缉令上有她的画像,但据她的眼光看并不算传神。且她脸上又无显眼的痣一类,只看脸不太辨得出来。
再看描述,写了她的衣着和如身高一类的外貌特征。好在她提前做了些准备,眼下来看还算能糊弄一阵子。
春生的心放了一半,转身打算去那瘦小男人口中办//假证的地方,准备今晚就办下来,以免夜长梦多。
祥云巷,第三户,暮色将落。
这是一扇年久的玄色木门,漆了桐油,有些地方也剥落了,露出磨损的木纹。
春生屈起指节轻叩了两下:“有人吗?”
门里传来一阵响动,不多时,木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了,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她的头发已白了大半,以一根木簪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半旧的布衫很是整洁,乍一看并不打眼,但与春生对视时,视线竟无丝毫偏移,一双眼古井无波地看着春生。
“客人要做什么生意?”老妪用低哑的声音问。
这个问法有点讲究。
不问来处,不问目的,只问做什么生意,那就是什么人的生意都做得。
这样一个头发几乎白完了的独身老妪,竟有这样的胆魄也不怕出事吗?
这般想着,春生却并不多问,只谈自己的事:“我想要出城的过所。”
谁知,老妪打量了她一刻,忽然看着她的头巾,意味深长地说道:“一张过所,可保不了你安稳出城。”
春生悚然一惊。
补上了前天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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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假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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