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家!”
墨竹目眦欲裂,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他想扑过去,却被两名杀手死死缠住。
这一刻,他突然对白雪霁有些怨恨,自己跟随钱七郎多年,深知东家是何等惜命、何等冷静、何等善于计算风险的人。为了保全自身和钱氏基业,他从不轻易涉险,更别说像现在这样,为了一个女子,三番两次将自己置于如此险境,甚至不惜承受旧疾爆发的剧痛也要护她周全。
可下一秒,白雪霁的反应让他稍稍有所释怀。
在杀手扑来的瞬间,白雪霁也是同样的决绝,她眼中没有丝毫犹豫,猛地将钱七郎往自己身后一扯,身体挡在他与毒匕之间。
同时,她右手在腰间一抹,一个不起眼的皮囊用力掷出。
一股刺鼻的黄色粉末瞬间在杀手面前爆开!
冲在最前面的杀手猝不及防,被粉末兜头罩脸,顿时发出凄厉的惨叫,捂着眼睛痛苦地后退翻滚。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紧随其后的另一名杀手动作一滞。就在迟滞间,钱七郎强忍着疼痛,右手一甩,袖中一枚钢针精准无比地没入杀手咽喉。
杀手眼中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嗬嗬两声,轰然倒地。
此时,扑向高坡的暗卫已经解决了弩手,数支劲弩调转方向,射向林中剩余的杀手。墨竹也终于抓住机会,暴喝一声,刀光如匹练般斩杀了纠缠他的最后一名杀手。
钱七郎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直直向后倒去。白雪霁用尽全身力气抱住他,两人一起跌坐在冰冷的泥地上。
他高大的身躯冰冷而沉重,呼吸微弱而急促,脸色白得吓人。
“七郎!七郎!你怎么样?”白雪霁的声音带着哭腔,颤抖的手抚上他冰凉的脸颊。
墨竹浑身浴血,提着滴血的长刀冲到近前,单膝跪地,看着钱七郎的模样,素来冷静如冰的他眼中也出现了后怕。
他迅速探了一下钱七郎的颈脉,声音急促而嘶哑:“东家旧疾爆发,必须立刻施救。”
对旁边几名赶来的护卫厉声吩咐道:“你,备快马,回澧堂阁。你,点红色火铳。你,去明若堂请白芷姑娘,告诉她东家旧疾复发,情况危急,她会知道该怎么做。”
****
尖锐的哨音伴随着一道刺目的红光直冲云霄。
澧棠阁的效率一贯的快,三人行至半途,便遇上了得到焰火信号提前飞马出城接应的花解语。他一改往日慵懒妩媚,神色凝重,身后跟着数名气息沉稳的护卫和一架更为宽敞舒适的暖厢马车。
“快!换车!”花解语言简意赅,指挥着众人小心翼翼地将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钱七郎转移到暖厢中。
白雪霁寸步不离地守在一旁,她紧紧抱着钱七郎,感受着那平日如松竹般挺括的脊背此刻透出的异常脆弱。
马车一路疾驰入城。
暮色下,澧堂阁的后院静得如同凝固的水墨画,风雨被高墙隔绝了喧嚣。
一行人抵达时,白芷已侯在玄机所内。
她一身素净的月白襦裙,外罩青灰色比甲,手中提着一个古朴的药箱,发髻简单绾起,只插了一支素银簪子,气质沉静如水。
见到被护卫抬进来的钱七郎,白芷秀眉微蹙,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但动作却丝毫未乱。
“挪到内室床榻上,解开外衣,动作轻些。”白芷的声音清冷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她迅速净手,打开药箱,里面整齐码放着各种银针、瓷瓶和药包,散发出浓郁而独特的药草气息。
钱七郎被安置在铺着洁净软褥的床榻上。白芷取出银针,正要施为,目光扫过围在床边的墨竹、花解语和白雪霁。
“施诊需静,请诸位外间等候。”
她语气平静,却带着惯有的疏离。墨竹和花解语对此似乎习以为常,立刻躬身退了出去。以往东家旧疾复发,白芷诊治时,内室确实只留她一人。
白雪霁却没有动。她蹲坐在床榻边,依旧紧紧握着钱七郎的手,抬头看向白芷,眼神带着恳求:“让我留下,我想陪着他。”
白芷动作微顿,目光投向床榻上眉头紧锁、气息微弱的钱七郎。只见他眼睫似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虽未睁眼,但白芷瞬间读懂了他无声的抗拒。他不愿让白雪霁看到他最脆弱狼狈的模样。
白芷心中了然,转向白雪霁,声音依旧清冷:“施针用药需心神专注,不容半分干扰。白娘子在此,恐扰我心神,于东家无益。还请外间静候。”
白雪霁置若罔闻,只是深深凝望着钱七郎紧闭的双眼,试探地、小心翼翼地握住了钱七郎垂在身侧的左手,“让我陪着你好不好?”
低哑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
他没有回应,被握着的的那只手,指尖甚至微不可察地往回蜷缩了一下。白雪霁眼中希冀的光芒黯淡下去。她低头看着钱七郎苍白却依旧俊朗的侧脸,心中那点隐秘的期待瞬间化为酸涩的失落。
冰冷的青砖透过裙裾传来寒意,她缓缓松开了手。
“东家,就拜托白芷姑娘了。”
白雪霁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刻意。她站起身,转身走向外间。那挺直的背影,带着倔强的落寞。
在门帘落下的刹那,眼角终是无法抑制地滑落一颗滚烫的泪珠,砸在冰冷的地面上,瞬间消失。
花解语见白雪霁出来,脸色不佳,连忙凑上前,脸上堆起惯常的嬉笑,试图缓和气氛:“瞧这失魂落魄的小模样,心疼坏了吧?哎哟哟,小春春,别愁眉苦脸了,这治病救人嘛,可是精细活儿,讲究个清净。咱们杵在里头,一紧张一呼气,指不定就扰乱了白芷姐姐诊脉的节奏。走走走,别在这儿傻等,按往常,这诊治没个大半天功夫完不了。小厨房新捣鼓了些精巧点心,还得了些稀罕的岭南荔枝蜜,正好给你压压惊,去去寒气!”
白雪霁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眼神却有些空洞:“你说得是。东家能安然无恙便好。”
她顺从地跟着花解语离开内室门口,走向后院侧厢的小花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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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致小巧的点心摆满一桌,花解语殷勤地介绍着,白雪霁却食不知味。
往日里最爱的玫瑰酥、枣泥糕,此刻嚼在口中如同蜡块。她心中翻腾着对钱七郎病情的担忧,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
白芷与他之间那种无需言语的默契,那种独属于他们二人诊疗空间的“惯例”,像一根细刺扎在她心头。
她放下只咬了一口的点心,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白芷,她,似乎很得钱七郎的信任。先前只听你提过她医术高明,不知她是何来历?”
花解语正在抿着莲子羹,闻言放下小碗,眼神也认真了些:“小春春,不瞒你说,白芷这姑娘吧,在澧棠阁也是个‘谜’。医术是没得说,神乎其技!但性子忒冷清,也不住阁里,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只有东家有吩咐,她才会出现。至于来历嘛……”
他挠了挠头,“有次我特意灌醉墨竹,从他口中,倒是听过一小段。好像说是白芷似乎是侍奉过老爷子,后面才跟着东家的。不过,与钱家的具体渊源,我就不知了。”
“嗨,墨竹的嘴巴,严得很,若日后你能撬开,记得也同我说一嘴。不过嘛,”花解语拿起块点心塞进嘴里,望向白雪霁,笑道,“她待东家也是尽心竭力。管她什么来历,能解东家之苦便是好的。你说对吧,小春春?”
白雪霁扯出个笑容,心中涟漪却不止。
白芷身上那份岁月沉淀下的从容和偶尔流露出的,对钱七郎不同于旁人的那种熟稔,仿佛都有了某种注脚。只是这注脚,反而让她心头那份不明的滞涩感更添了一分。她垂下眼,默默喝了口茶,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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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玄机所紧闭的房门才终于再次打开。
白芷走了出来,额角带着细密的汗珠,脸色略显疲惫,但眼神依旧沉静。
“如何?”白雪霁立刻起身迎上,花解语也凑了过来。
“药石已施,暂时稳住了。”白芷的声音带着一丝倦意,“东家刚醒,只是元气大伤,还需静养数日,切忌劳神动气。”
白雪霁心中一松,也顾不得许多,立刻闪身进了内室。
矮榻上,钱七郎已然苏醒。脸色依旧苍白得几近透明,唇色淡如早樱,但那双深邃如墨的眼眸,已重新有了焦点。只是眉头依旧微蹙着,靠坐在引枕上,半边身体的虚弱感让他往日里渊渟岳峙般的气势显得有些孱弱。
看到白雪霁进来,他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光亮,随即又刻意收敛。
白雪霁奔至榻前,看着他那副强撑的虚弱模样,悬了大半日的心终于落回实处。可一路上的担忧和委屈也瞬间涌上心头,眼圈不自觉红了。
“你吓死我了!”
钱七郎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笑道,“别担心,老毛病罢了。有白芷在,阎王爷还不敢收我。”
白雪霁看着他勉强牵动的唇角,还有喑哑得几乎不成调的声音,急得跺了跺脚,“还笑!嗓子都这样了!”
钱七郎笑意更甚,苍白的脸上竟因这丝笑意添了几分生气。
就在这时,门帘被轻轻掀起,白芷端着汤药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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