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饮鸩止渴

薛桧之的庇护,暂时挡住了虎视眈眈的群狼,为白雪霁赢得一丝喘息。

是夜,孤灯如豆,铜镜映着她沉静的侧影。屏退左右,确认无人窥伺后,她才从妆奁深处摸出那枚青玉扳指,触感冰凉。府外监视的“眼睛”似乎松懈,白雪霁换上夜行劲装,凭借钱七郎临行前耳语的秘径,避开官道,潜入城西山坳。

一座荒颓的草堂隐于茂竹深处,门扉紧闭,死寂无声。深秋的山风掠过枯叶,发出簌簌低鸣。白雪霁深吸一口气,轻叩门环。

吱呀轻响,门缝中露出一张清癯的脸,老者身着青布直裰,目光如鹰隼般扫过白雪霁,最终落在她指间的扳指上,声音低沉:“江海遗孤?”

“青羊问路。”白雪霁低声回应。

老者侧身:“请。”

草堂内,家徒四壁,唯余木桌油灯。老者示意入座:“白娘子,老朽霍某,奉三郎之命久候。临州剧变,三郎深佩娘子智勇。”

白雪霁倚门而立,未放松半分戒备,目光锐利:“‘三郎’何人?与钱七郎有何干系?”

霍老不答反问:“娘子可知,当今官家猜忌日深,文官结党营私,贪腐横行?夏翊、佘均鹏这等忠勇之士,屡遭构陷,边患愈炽而主和一派依旧误国误民!长此以往,社稷危如累卵。”

他语气陡然沉重,一字一句,似重锤击打在寂静里,“三郎志在涤荡乾坤,还天下清明。然行非常之事,需非常之力与铁证如山!他蛰伏多年,军中朝中,皆有部署。但要撼动九阍根基,非有那直接受命宫闱、服务于最高意志的铁证不可。此等密辛,深藏禁中,惟娘子这般置身风暴核心,又得薛相‘信任’之人,方能企及!”

白雪霁心头剧震。这三郎,竟直指当朝天子宋德真!

“三郎要我做什么?钱七郎……是否还活着?”她声音竭力维持平稳,掌心却已微潮。

霍老沉默片刻:“吴忱之事,不便多言。至于娘子……”他目光灼灼,直剖要害,“三郎深知娘子非凡俗之辈。娘子如今掌钱氏商行与澧棠阁,通晓宣国乃至海外钱货流转,人员动向,尽在掌握!此其一。稚女社开民智,针砭时弊,教化女子,深得民心,乃凝聚众意、左右舆论之咽喉!此其二。灰鸽帮市井扎根,无孔不入,可为耳目臂膀!此其三。更有昭雪沉冤、商援军需之智举,娘子声威,早已响彻江南!集此商道、喉舌、市井、奇谋于一身者,罕有!三郎所求:其一,娘子之力,即钱氏、澧棠阁、稚女社、灰鸽帮之力,必要时策应全局;其二,借薛相之‘信’,深入九阍外围,搜罗宋德真直接授意构陷忠良、打压异己、操控朝政的证据,尤其是涉及北境军需断绝、朔风堡之败背后,是否有来自最高处的授意。”

这位“三郎”洞察幽微,将她的底牌看得清晰透彻,甚至超乎她自己的估算。白雪霁眉峰紧蹙。目标之大,如泰山压顶,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殃及池鱼。

这人,是否可靠?

***

指间扳指被无意识地用力摩挲,带来一丝凉意。钱七郎交付此物时,只言危急关头求得庇护,何曾提过这“三郎”竟有如此滔天野心,如此洞若观火的目光?霍老的夸赞只令她愈发警觉。

“三郎对我手中微末‘利器’倒是知之甚详。”

白雪霁站直了身体,凝视霍老:“然接手钱氏,经营商行,创办稚女社、灰鸽帮,乃至助佘家军,皆非为谋大事。不过求乱世中一方安稳,行心中所信之公义。而三郎所求,直指九五,一步踏错,万劫不复。我如何确信,他所求‘涤荡乾坤,还天下以清明’,非另一场权力倾轧?我又如何确信,倾我所有襄助,最终不会沦为弃子,甚至……连累身后那些无辜之人?”

她直接抛出了最核心的质疑:动机与信任。

她只在乎身边人的平安,在意是否能安乐度过此生,而非那些虚无缥缈的“大业”。若不妨碍此志,或可顺势而为。可若有一丝可能将她珍视之人拖入深渊,她绝不会应允。

霍老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抚须而笑:“娘子此问,足见赤子心性,所求非权。三郎所求变革,亦非为一姓江山,乃为终结这忠良蒙冤、边患不休、民不聊生之乱局。夏翊将军之冤,佘家父子之难,乃至娘子自身所遭构陷毒害,根源何在?九阍横行,皇权私用,法度废弛!不破此局,娘子所求安稳与公义,终如浮萍飞絮,难以为继。”

他向前一步,神色坦荡,“至于信任,空口难凭。然,老朽可诺两事:其一,三郎行事,绝不滥杀无辜,绝不牵连妇孺。娘子所护之人,三郎亦当竭力周全。其二,所求证据,只为斩断九阍命脉,公诸于世,还忠良清白,正朝纲法纪!此间,娘子若觉三郎所为有违公义,抽身而去,三郎绝无二话!”

他停顿,目光落在那枚扳指上,语气深沉:“吴忱与三郎,乃生死之交,肝胆相照。他信三郎,故将此信物托付娘子。娘子……亦当相信他的眼光。”

白雪霁的心猛地一揪,紧紧握住扳指。

七郎……他到底在做什么?他是否真的在为这个“三郎”做事?他是否还活着?霍老的话,像是一根线,将她与七郎、与这个神秘的三郎紧紧缠绕在一起。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世道却如霍老所言,沉疴难返,若无雷霆手段,狂风暴雨之下,她竭力守护的微弱烛火,终将熄灭。

似乎只有破而后立了。

夜风穿堂,窗棂摇动。白雪霁抬眸,犹疑散尽:“好。我应你!但两点:所有谋划细节,须与我共商,不可擅动我的人涉险;钱七郎下落,三郎须尽快给我准信——生,我要人。死,我要见尸!”

“自然。”霍老肃然。

白雪霁不再多言,果断转身,没入草堂外的沉沉夜色。山风寒透衣襟,她下意识地收紧。前路凶险,深渊在侧,然登闻鼓欲再鸣响,只能依托新力。

****

城东,一座守卫森严却陈设质朴的别院,其格局迥异于临州风物,隐隐透着闽地气息。

烛火摇曳,将铜镜里交叠的人影拉扯得扭曲而模糊。

镜中女子与白雪霁的装扮分毫不差,连发髻眉梢都极尽模仿之能事。她双臂如蛇,死死缠缚男子腰身,面孔深埋其背,贪婪汲取那丝虚幻的暖意。

男子透过镜影,看着那那张精心模仿、却终究差了几分神韵的脸,心底涌起一团燥郁的空洞。他蹙眉,不耐地欲甩开那双缠绕的手。

这一动作激怒了女子,她猛地仰头,将薛桧之的身体扳转过来,迫使他直面自己。指甲深陷他衣料,眼中燃着疯魔般的妒火:“你有了真的白雪霁,就不要阿萝了吗?薛桧之,你当初说过我不同的!”

薛桧之被扯得踉跄,对上那张酷似“雪儿”却布满怨毒与渴求的脸庞。那眉眼轮廓瞬间将他拖回记忆:云垠村泥泞中,倔强拖着他逃亡的小手,那才是真切的灼热…

然而,幻象转瞬即逝。眼前这张脸,纵然模仿得再像,但终究不是她。

“是不同……”薛桧之低笑出声,声线魅惑如毒蛇吐信。一手猝然捏紧阿萝的下颚,另一手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缓缓抚过她描摹的眉眼、鼻梁、唇瓣,“你学得再像,骨子里也逃不出那教坊司打滚的贱婢根性,终究不过……聊以慰藉的玩物罢了。”

“玩物?!”这两字如油泼入火堆,阿萝瞬间弹起,猛力挣开钳制,嗓音陡然拔高,淬满恶毒,“薛桧之,你拿什么脸面说我?忘了他乾国那三年你是如何摇尾乞怜才爬回来的?”

她逼近,脸上浮现一种近乎癫狂的报复快意,“你在那乾蛮子的宫闱里,不也如蛆如蚁?为了活命,为了爬回来,你比我能高贵到哪里去?听说那乾国皇帝有特殊的癖好,喜欢看……”

“住口!”

厉喝似炸雷,一记响彻内室的耳光狠狠掴在阿萝脸上。力道凶狠,将她整个人掀翻在地,精心梳就的发髻彻底散乱,嘴角渗出血丝,半面脸颊迅速高肿。

剧痛与瞬间的晕眩过后,阿萝眼中的疯狂反而更盛。她知晓这是他的炼狱,他最深的魔障。她放声尖笑,笑声刮擦着空气,刺耳欲裂。

“闭嘴!贱婢!你懂什么?!”戾气如狂潮在薛桧之眼中爆涌,他粗暴地将阿萝拽起,狠狠摔在床榻上,沉重的躯体带着发泄般的怒火压制下去。

阿萝没有反抗,也没有迎合,空洞的眼中甚至浮起一丝冰冷的讽意,任他撕扯衣襟:“我是不懂,不懂薛相为何要留着我,莫非是真品不愿意,只得拿我这个赝品泄愤?”

“你找死!”薛桧之掐住她的脖子,眼中杀意弥漫。

阿萝呼吸不畅,脸色涨红,却依旧死死盯着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杀了我……杀了我吧……”

濒死却不肯求饶。那眼中的偏执,倔强与云垠村的白雪霁重合在了一起,薛桧之的手猛地一松。

****

他看着阿萝蜷缩呛咳,看着那张酷似白雪霁的脸上布满痛苦的红晕,暴戾之气骤然泄去,化为一片扭曲的混沌。他厌恶她的刻毒,厌恶她拙劣的模仿,厌恶她戳破那血淋淋的过往。然而,这张脸带来的虚幻慰藉,这卑微依附所赋予的绝对掌控感,又如同诱人的毒药,让他沉沦难舍。

他弯下腰,动作不再粗暴,甚至带着一种诡异的温柔。指尖触上她肿胀滚烫的脸颊,轻轻拭去血迹。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反让阿萝瑟缩了一下。他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戾气未消,痛苦暗涌,迷乱纠缠,带着明知是剧毒却仍要啜饮的疯狂沉溺。

“记住,外头想取你性命的人……数不尽。”他声音沙哑低沉,像是对阿萝的警告,又像是说与镜中那个迷惘的自己听,“想活,就安分待在此地……”那带着“抚慰”的手掌猛地下滑,刺啦一声,粗暴地将她肩头仅存的衣帛彻底撕开!

阿萝的身体瘫软,空洞的眼底深处,浮起一丝病态的认命与畸形的期待。

薛桧之俯身,炽热的呼吸喷在阿萝颈侧的肌肤上。她的臂膀被粗暴地扭动,随即被翻转压制在冰冷的地面。

两具扭曲的躯体在撕扯纠缠。女子衣衫尽碎,眼神空洞与病态的痴迷交织;男子面目俊美阴沉,脸上却满是自我厌弃的沉沦与扭曲盘结的**。

烛泪无声滴落,房间内只剩下压抑的喘息、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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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苏小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