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桧之面色铁青,眼中满是骇人的戾气,目光直落在“被逼到墙角、浑身浴血”的白雪霁。
“雪儿!”薛桧之的声音带着惊怒与后怕,他根本无视了挡在身前的刺客,直扑白雪霁而去。
“保护相爷!”紧随其后的九阍精锐瞬间将几名刺客分割包围。刀光剑影,血光迸溅,训练有素的精锐护卫对上这些失了先机的死士,战斗几乎呈一边倒的态势。
薛桧之冲到白雪霁面前,一把将她紧紧搂入怀中,“雪儿!你怎么样?伤到哪里了?别怕,我来了,我来了……”
尽管他使劲压抑着自己的慌张,可他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着,声音也明显有些嘶哑。
白雪霁从未感觉过薛桧之的力气有那么大,自己被他抱得几乎窒息,后背的伤口被挤压更是剧痛,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里那颗狂跳的心脏,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恐惧和后怕是如此真实。
她不由也放低了声音,“桧之,疼……我没事,血不是我的……”
薛桧之这才稍稍松开她,双手捧着她的脸,目光在她身上仔细逡巡,确认她身上虽有血迹但似乎没有致命伤口,才长长地、颤抖地呼出一口气。
他的目光随即扫过一片狼藉的草堂,最后落回白雪霁脸上,“雪儿,你为何会在这荒山野岭的草堂?”
白雪霁避开他的目光,强自镇定,迅速编织理由,“我收到一条线索,指向当年夏叔被害案的一处旧档可能藏于城西某处,便带着李五来查访……没曾想线索是假,反遇伏击。”
薛桧之蹙起眉头,“夏将军之案不是已结么,怎么还继续查?”
白雪霁垂下眼帘,脑子飞快转动,于是决定把阿萝的事情摊出来,看能不能忽悠过去。
“听夏叔亲兵的证词,当年在利川前线时夏叔收留了一些流民,其中有个小丫头,他浆洗饭食便是她常做,不过那女孩脾气颇为怪异,曾被撞见偷偷摸摸在将军帐外鼓捣什么。且夏叔死后,那丫头就神奇的消失了,我觉着当年夏叔的死,不止万延俊迫害一环。”
薛桧之沉默片刻,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最终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刻意放低的柔和:“城西荒僻,鱼龙混杂。查访旧案固然重要,但还是太危险了。下次若有线索,可告知我,我派人护你周全。”
他没有追问,没有深究她话里的漏洞。白雪霁心中一松,全然没有注意到对方眼中快速闪过的一丝慌乱。
薛桧之不再看白雪霁,转向被九阍精锐死死按在地上的两名重伤刺客,眼神瞬间变得阴鸷冰冷:“押回诏狱,撬开他们的嘴。”
白雪霁目光飘向方才暗器射来的方向,却只看到窗外摇曳的竹影。此刻,虽喧嚣已退,但她总感觉还有人在看着她、一直在看着她……
****
宋璇玑最后的疯狂,非但没能抓住白雪霁作为筹码,反而暴露了自身行踪,更让薛桧之抓到了活口。
九阍的手段,撬开两个重伤之人的嘴,易如反掌。加之此前薛桧之紧锣密鼓地安排和查证,郡主府与乾国秘密往来、操控私盐、巨额资金流动的证据,以及此次刺杀内命妇的罪行,被迅速坐实,罪证被呈于御前。
紫宸殿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荣安郡主宋璇玑华服珠翠依旧,她挺直脊背,独自站在大殿中央的金砖地上,面对着御座上的皇帝宋德真。她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眼神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睥睨。
“皇兄,”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平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薛桧之手段了得,构陷的罪证天衣无缝。臣妹无话可说。”
宋德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淡漠:“桩桩件件,铁证如山。私通北虏,贩运私盐,蓄养死士,刺杀命妇。宋璇玑,你可知罪?”
宋璇玑抬头,从对方的眼睛里看不到半分兄妹之情,只有彻底的厌弃和冰冷的算计。
一个念头瞬间攫住了她。
她冷笑道,“是你授意薛桧之查我的,对么?”她顿了顿,眼中锐光一闪,直刺宋德真,“你早就想除掉我了!就像你当年在洛京除掉昀儿一样!”提到独子宋昀,她眼中爆发出刻骨的怨毒。
宋德真眼神微微一眯,随即化开一丝残酷的冷笑,他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如同俯视一只蝼蚁。
他声音压得极低,却清晰地传入宋璇玑耳中:“看来你还不算太糊涂。不错,是朕让薛桧之查的。你这些年,手伸得太长,心也太大了!至于昀儿……”他故意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不错,昀儿是死在朕的安排下。他若带着德钦逃出来,朕这皇位,岂能安稳?所以,朕安排在宫里的人,‘帮’了他一把。让他和他的‘忠义’,一起葬身在那场大火里。事后,不过是顺水推舟,将此事安在容敬那老匹夫头上罢了。要怪,就怪你的好儿子,不识时务,挡了朕的路!”
“啊——!!!”
当真相如此直白和**地从宋德真口中说出时,宋璇玑所有的意志和伪装瞬间被击穿。她发出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哀嚎,死死地盯着宋德真,那目光仿佛要将对方生吞活剥。
宋德真冷漠地看着她眼中翻涌的恨意,毫无动容:“念在兄妹一场,朕赐你全尸。鸩酒、白绫,选一样。”
宋璇玑挺直的脊背似乎僵硬了一瞬,但随即,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吸了一口气。她没有再看宋德真,目光转向侍立一旁、捧着朱漆托盘的太监总管。托盘上,一只白玉酒杯,盛着澄澈的液体。
她没有哭喊,没有哀求,甚至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她迈开脚步,一步一步,走向那托盘。脚步很稳。
她走到托盘前,伸出依旧保养得宜、却微微颤抖的手,稳稳地端起了那只白玉杯。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她垂眸,看着杯中平静无波的水面,脑海中瞬间略过一个人的身影。
呵,竟然在这时想起他,真没出息。
“吴赫……”她的唇无声地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
酒杯缓缓举至唇边,宋璇玑仰起头,将杯中鸩酒一饮而尽。随后,她转过身,看向宋德真,忽然疯狂地大笑起来:“宋德真!我在黄泉路上等着你!看看你这沾满至亲鲜血的龙椅,能坐到几时!”
炽热的剧痛感瞬间冲上喉咙、蔓延四肢百骸。她蜷缩在地,嘴角溢出黑血,意识迅速模糊。弥留之际,曾经顾盼生辉的凤眸,目光茫然地望向上空,像是要看穿这殿宇的阻隔,望向那不知何处的洛京旧都。
荣安郡主宋璇玑,就此香消玉殒。
****
荣安郡主宋璇玑的死,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薛桧之借势发力,将王家与宋璇玑的勾结彻底坐实。
皇帝宋德真震怒,下旨严惩。王郢虽已致仕荣养,但难逃其咎,被褫夺一切封赏,勒令圈禁原籍,王家涉案主犯斩立决,余者或流放或圈禁。一时间,临州世家大族人人自危。
薛桧之更以“德行有亏,不堪为薛氏主母”为由,一纸休书送还王韫,彻底断了与王家的最后牵连。
接到休书的王韫,在薛府侧院中,看着镜中自己憔悴的容颜,又想起父亲惨死、家族覆灭,终于彻底崩溃。她先是歇斯底里地狂笑,随后又撕心裂肺地痛哭,最终披头散发,状若疯魔地在院中跳舞、唱歌、咒骂薛桧之与白雪霁,被赶来的粗壮仆妇强行拖走时,依旧在尖声叫着。声音凄厉绝望,回荡在空寂的院落中,久久不散。
白雪霁冷眼看着这一切。她与薛桧之的关系,在经历了草堂遇险后,变得微妙而复杂。薛桧之待她愈发小心呵护,几乎有求必应,九阍的便利也向她敞开些许缝隙。白雪霁亦假意承情,利用他的信任打探消息、为白氏和钱氏谋利,心中却始终绷着一根弦。有时,看着他专注批阅公文时沉静的侧脸,她也会恍惚想起云荒村那个沉默温和的男孩,一丝微弱的、属于过去的暖意掠过心头,随即又被现实吞没。
看似平静的日子,过了许久,直至一条情报送上门。
****
建元十二年,秋风轻起,黄叶飘零。丰乐楼顶层,最僻静的雅间,白雪霁静候其中。
数日前,花解语的情报网终于捕捉到阿萝的踪迹。有些让她出乎意料的是,她竟被薛桧之安置在城东一座别院里,那儿守卫森严。
“她偶尔会出来,去北瓦听曲和看戏。但似乎并不怎么避讳行踪。”花解语补充道,“有次我们的人不小心露出了马脚,阿萝非但不惧,反而故意对他露出一个诡异又玩味的笑容。不过,我们的也不敢贴得太近,薛桧之有派人盯着她的行踪。”
白雪霁神色一凝,为何薛桧之会将她藏起来?阿萝与他,有何关系?她猛然想起草堂那夜,难怪自己说起夏叔的事情,他会是这般反应,原来他早就知道有阿萝这号人物!
她转头看向花解语,“花孔雀,我想见她,你帮我。”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