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临近暮秋,江州府的晚风也逐渐寒凉,此时刚过酉时,天空中又开始悄无声息地飘起了零星小雨。

近日,沈骞才接了京中的任命诏书,便匆匆来到江州府衙门就任。

哪知他就任后的第一件事竟是修整后宅的寝房,他先是命人将夫人惯用的寝具一一布置好,又请了园艺师傅在房外走廊上,摆满了夫人最喜爱的四季天竺葵。

做完这些,他又在前院的书房内备好了一桌上好的酒席,邀了鹤隐月前来赴宴。

席间,沈骞先站起来替鹤隐月斟了酒,又往自个儿的杯中斟了满满的一杯,举起来郑重道:“这第一杯酒,先酬谢您送来的江州知府的美差。”言罢便仰头痛饮了这一杯。

鹤隐月倒是未说什么,只淡淡地朝他举了举杯,略喝了一小口。

沈骞又为自己斟了一杯,笑嘻嘻道:“这第二杯嘛,倒是谢你能来替我压一压这宅子里的怨气。

前任知府胡承礼可是就在这里,被你的人送去阎王殿了。我这人最敬神佛,这里怨气这么重,还需得请来你这尊活阎王来镇镇小鬼。”

鹤隐月倒是嗤笑了一声道:“你还怕小鬼?为了处理坑害宣国公的那几个小人,你手上沾的血也不不少了。”

“嗨!打住打住,此话可不能在我府里说,若是被我夫人听去了,还不知要兴出多少事端呢。”沈骞连忙摆摆手道。

鹤隐月闻言,挑眉问道:“你这柔弱斯文面具还打算戴上多久?”

沈骞神秘一笑:“你懂什么,此乃夫妻间的小乐趣,和你个假正经说不明白,等哪日你把那小美人儿拐到手,就什么都明白了。”

鹤隐月一听此话,倒是被噎住了,没想到沈骞这斯竟还记得两年前逸品居的事,随即脸色便冷了下来。

沈骞一看他这样子,便知此事定是没什么进展,偷偷地在心里乐了一把后,忙换上了一副严肃的神情,“不议杂事,言归正传啊。”

接着他又举起了一杯酒道:“如今离您的大计又近了一步,这第三杯酒,便祝君大业早成。”

听到这里,鹤隐月倒是正了正神色,将面前的那半杯酒一饮而尽。

待得出了江州府衙门,已是亥时一刻了,方才的零星小雨,不知何时已淅淅沥沥地,似珍珠帘子般往下坠落。

安和拿了青色曲柄伞立在马车旁,刚见公子出来,便撑开伞上前迎了过去。

鹤隐月面色微熏,平日里深如潭石的眼眸,也蒙上了一层慵懒之色,他朝安和摆了下手道:“今日不乘马车了,缓步回去醒一醒酒罢。”

安和应了句“是”,便将车夫打发走了。

自征平九年,刚满七岁的鹤隐月经历了母亲惨死,被父抛弃,又遭手足暗害。这十多年以来,他从未有一日敢放松懈怠,整日都紧绷着心弦。

今日借着酒意,倒是一时起了雅兴,想静静地在雨中悠闲漫步。

穿过碧月湖西的朱记酒楼,再往北一点有条小巷,鹤隐月的静弦居就在朱记酒楼后头的玉林巷子中。

沿着碧月湖边行了一段路,眼看雨势愈发大了起来,一阵凉风袭来,他左侧的衣袖便被雨水浸湿了一小片。

刚过临湖西路,见公子倏地停下了脚步,安和左手中的曲柄伞也随之一顿,接着,右手便暗暗地握在身侧的墨色刀柄上,蓄势待发。

“倒是挺会挑时候。”鹤隐月眉梢轻挑低声道。

话音刚落,从街边两侧的阴影中各跃出一名黑衣人,手持长剑,劈波斩浪地向他二人直直飞刺过来。

鹤隐月朝安和略瞥了一眼,后者微点了下头后,将伞抛下便提刀迎了上去。

安和上前先横刀挡下了其中一人的剑锋,接着脚下一移,迅速滑行至另一人身侧,左手蓄了五分力道便朝那人当胸一掌。

那人身躯不稳,连连后退了几步,安和趁机接着挥出凌厉一刀,将他逼退至三丈之外。

被挡下剑锋的这人,见安和正朝同伴逼近,便趁着这间隙,往左前方一跃,飞身上前朝着鹤隐月发动攻势。

瀑布般的大雨不断地倾泻而下,将整个临湖西街都吞噬在雨幕之中,如黑暗中的幻境一般。

鹤隐月见那人攻来,身形如鬼魅般左右闪了几下,那刺客甚至未来得及看清他的动作,只觉得自己好几招凌厉的剑式,都尽数扑了个空。

突然,一道银龙般的闪电劈开雨幕,电光瞬间照亮了整个街道,接着便是一声天崩地裂的雷声隆隆响起。

只见不远处,一白衣少女,正举了柄紫绸竹骨伞,一副醉酒神态,晃悠着向此处行来。

自从脱离了凌云宗后,景曦瑶莫名感到一阵怅然,如今唯一的亲人也不知到底在何方。

今日,她见外头阴雨连绵,心中愈发惆怅,便提了两壶仙人醉,独自一人来到碧月湖边的梦望亭中观雨饮酒。

眼看雨势越发大了起来,她仰头将提来的酒一饮而尽后,便撑了伞打算返回醉春阁。

哪知刚路过临湖西街,便听到一阵刀剑相击的声音。

方才刚饮完酒还不觉难受,此时,一丝酒气顺着胸腔往上蔓延,景曦瑶便有些头昏脑胀。

她踉跄地顺着打斗声缓缓行来,想要看看发生了何事。

袭击鹤隐月的那刺客,见好几次攻击都扑了空,便提了几分真气,右脚点地猛然跃起,再次朝着那人全力出击。

鹤隐月见此,在剑光离自己仅有一步之遥时,略向右后方转身闪避,但剑尖还是划破了他的左臂,一时间鲜血便混着雨水,自他衣衫处缓缓渗了出来。

见那人还欲来攻,他眼神轻蔑地朝那人睨了一眼,不知何时,右侧衣袖下的指尖中已然藏了两枚银针,此刻正预备朝这人飞去。

“叮!”地一声,一把寒光乍闪的银剑拦住了刺客举起的长剑,接着,一道白影掠过来,便和刺客缠斗在了一起。

方才打斗间,站在不远处的景曦瑶先是迷惑地看了一眼这几人。当又一道闪电冲出浓云的束缚,撕裂了云层,照亮了眼前的一切,她才看清,原来竟是鹤隐月这个黑心郎中正被人袭击,此刻已然受了伤。

她原本内心正纠结,到底要不要救这毒郎中,他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鬼。

但想到无论他对别人怎样,似乎并未对自己做过什么,甚至还救过自己的小命,手中的流光霜花剑便率先飞了出去。

见白衣女子拦下了刺客,鹤隐月便隐去了手中的那两枚银针,好整以暇地立在原地,观看这场打斗,倒似此事与自己全然无关。

景曦瑶虽感到有几分眩晕,但好歹也曾是凌云宗的朱雀门主,内力自然不低,未出十招,那刺客已然落了下风。

眼见不敌这白衣女子,那刺客边打边退,趁女子一个不留神,便跃上一旁的药铺屋顶,往西逃走了。

见那刺客逃走,景曦瑶肌肤透着粉红色,醉醺醺地大着胆子朝着鹤隐月走来,疑惑道:“喂!你不是最擅杀人于无形吗,怎的如此危难关头也不还手。”

鹤隐月见景曦瑶往日见了自己,眼神总是畏惧惶恐,今日竟愿意出手相救,孤寂的心底骤然亮起了一道光。

又见她如此醉酒神态,颇有些娇憨,便笑道:“说来惭愧,在下并无内力,对刀剑更是一窍不通。”

“什么?!你竟没有功夫?那日我分明见你能飞出银针取人性命。”景曦瑶道。

雨水顺着她肩头不断地往下流淌,早已将她的衣衫浸透,鹤隐月望了眼她湿润的发梢道:“那不过是因着常年行医针灸,指尖略有几分力道,才能趁人不备出手罢了。如今应付刺客,手忙脚乱的,自然无法施展了。”

景曦瑶醉眼迷离地点了点头,一想到此人对功夫一窍不通,之前对他的惧怕倒是少了几分,随即面上也带出分放松的神态。

朱大户家的仙人醉,虽醇香悠长,但这酒的后劲却是威力极大。此时酒气已蔓延至景曦瑶颅内,她又一时松懈下来,还未说得几句话,便脚下不稳,醉倒在鹤隐月怀中。

此时安和结束了与那刺客的交手,刚返回此处,便见公子怀中抱着一白衣女子在雨中卓然而立。

此情此景,倒如同一方小天地,将二人与这黑夜彻底隔绝。

安和将视线从白衣女子身上移走,上前躬身道:“公子伤势无碍罢?”

鹤隐月道:“皮外伤,无碍,先回静弦居。”言罢,便抱着怀中女子往玉林巷子行去。安和见此,忙拾了地上的曲柄伞,替二人在一旁撑伞而行。

刚一入静弦居,墨枫便迎了出来,见公子怀中竟抱着朱雀门主,径直入了卧房,一时定在了原地,疑惑地瞟向安和,似是想问个究竟。

安和见他一副愣头青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瞪了他一眼道:“看什么看,还不快备两套干净的衣衫!”

墨枫挠了挠头,微蹙眉道:“可我们院中并无女子衣衫呀。”

“那就拿两套公子的衣衫!蠢小子!”安和无语道。

鹤隐月入了卧房后,先将景曦瑶置于暖阁中的翠竹云锦榻上,弯腰将她湿漉漉的外袍褪下。

如今这静弦居内除了安和与墨枫,其余的也都是云翎卫,院内连一名伺候的婢女也没有。

大雨已将女子的衣衫浸透,为避免景曦瑶受凉,鹤隐月只得闭了眼,摸索着她里衣的绳结。

然他从未与女子如此近距离接触,解开这繁复的衣衫倒是花费了他不少时间。剥去里衣时,他的手也不知碰到了哪处酥软,只闻女子“嘤”地一声,他耳根便有些微红。

他只得快速将女子衣衫尽褪,拉了一旁的锦被替她盖了个严实,接着起身去处理自己的伤势了。

鹤隐月除去上身衣衫,露出健硕的胸膛,只见左边胳膊处有道一寸来长的伤口,正汩汩往外渗血。

如今房内有女眷,安和等人也不敢入房来替他包扎,他只得拿止血药粉在伤口处略撒了撒,又寻了条绷带围着胳膊绕了几圈,最后扭头用右手和牙齿随意打了个结。

刚上完药,墨枫在外头敲了敲门道:“公子,这里是两套干净的衣衫,属下给您放在门外了。”

鹤隐月随意应了句“嗯”,便起身将衣衫拿了进来。他刚披上月白杭绸寝衣,转身一看,榻上的女子已将锦被蹬开,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嘴里咕哝道:“琼芳,热。”

鹤隐月上前弯腰将锦被替她拉好,哪知景曦瑶突然睁开了迷离了双眼,静静地望着眼前眉目疏淡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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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棠醉江山
连载中静光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