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停在高新区一处被围起来的建筑。
沈小桃上班的时候偶尔会路过这里,只听人说过在建是美术馆,是冚州未来地标性建筑,周围白色的幕布围挡盖得很高,搞得神神秘秘的。
美术馆的门口早有人在原地等候,见到了宁秉贺,那人主动上前自我介绍,称自己是项目的负责人,可以称呼他为LEO。
宁秉贺与LEO在前面走,沈小桃跟在它们身后,绕过围挡,她总算看到了庐山真面目。
巨大的建筑物螺旋一样的往上伸延,楼梯的边缘是格栅状的镂空,超高的悬挑让人仿佛置身在悬崖之上,沈小桃还以为脚下是还未建好的防护,在LEO鼓励的眼神中,她试探性地伸脚——
原来是一块穿插在混凝土两边的玻璃。
微弱的光线之下,一切幽暗收敛,却又安静侘寂。
“是柯布西耶的几何结构。”沈小桃看向LEO。
“原来是同行。”LEO对着沈小桃笑了笑,他同宁秉贺介绍,“我很喜欢这栋建筑,因为它不仅有柯布西耶的粗犷,还有密斯凡德罗的极致。”
宁秉贺站在展厅的中央,将四周的风景尽收眼底:“怪不得宋先生说它一定能成为冚州的地标性建筑。”
沈小桃心里有未解的疑问,她看过近代许多建筑师的作品,每个好的建筑师都有自己强烈的风格和作品,比如Philip Johnson的玻璃屋,Isay Weinfeld的立方体住宅,再比如……
“小桃。”宁秉贺笑着看向沈小桃,“LEO已经告诉你了。”
宁秉贺像是能读取她的心一样,精准的明白她此刻为什么所困惑。
站在二楼走廊的尽头,那里有一处镂空的十字,再往下去看,圆弧形的展厅里有被比作“v”的构造柱。
沈小桃的手覆盖上未经着色的混凝土,明明是间美术馆,却找不到任何多余的色彩。
沈小桃总算明白了过来,她匆匆地下楼,道:“是安藤忠雄的作品!”
现代建筑设计师中,沈小桃也翻看过安藤忠雄的作品,安藤忠雄被誉为清水混凝土诗人,他通过光影交织来与建筑物对话。也就是说,等到正午的光线倾泻时,才是这座建筑物苏醒的时刻,如今的建筑物,还在沉睡。
“沈小姐好眼光,可惜我们的美术馆还没正式对外开放,等正式开放的时候欢迎再来参观。”LEO领着二人离开。
LEO很关心宁秉贺对这栋建筑物的看法,三人走出美术馆的围挡后,LEO还问宁秉贺下个月能不能抽出空给美术馆剪彩。
在沈小桃期待到不行的眼神中,宁秉贺淡淡地说了句“好”。
“小叔,你真牛!”告别完LEO,沈小桃就拍起了宁秉贺的马屁,沈小桃用她匮乏的词典说出了衷心的夸赞,她对宁秉贺竖起大拇指,“你真牛X!”
沈小桃张嘴宁秉贺就知道她是饿了还是要打哈欠,宁秉贺说:“下个月剪彩的时候我带你一起来。”
“你说我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你?”沈小桃真想跪在宁秉贺的西装裤下给他磕三个头,“小叔,你快试试我的头,我该不会是发烧了吧?”
“怎么了?”宁秉贺紧张了起来,他要去试沈小桃的额头。虽说现在已经是夏天,但酒会冷气开得太足,沈小桃又穿得这么少,一冷一热交替,难不保会生病。
“大晚上的,我怎么就看见天使了?”沈小桃假装张望了一圈,视线最后落在了宁秉贺的身上,“还是这么帅的天使。”
宁秉贺:“……”
宁秉贺决定不再与她废话,而是直接将她塞回车里。
放下车窗,沈小桃看着巨大的白色围挡,心中忍不住生出了几分惆怅。
宁秉贺问她:“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以后也能画出这样的建筑物吗?”沈小桃捧着脸,“安藤忠雄唉!他们请来了安藤忠雄!他很厉害的!”
“是的,他们请来了安藤忠雄。但是你也很厉害,就像那天你想对宋维谦表达的那样。”宁秉贺说,“建筑并非建造本身,而是关于人与自然之间的联系。”
沈小桃也是拾人牙慧,她在高中时作文水平就差得一塌糊涂,全靠金句摘抄,才将作文混了个及格。那天她与宋维谦说的话一半是自己的理解,一半就来源于安藤忠雄这句话。
提及宋维谦,沈小桃突然想起在美术馆内,宁秉贺也曾和LEO提到过宋先生。
隐隐约约的猜测在脑海中浮现,沈小桃看向宁秉贺:“这栋美术馆和普慈有什么关联?”
利比集团一直致力于文化教育的投资,其中不仅仅是学校,还有图书馆等民用建筑的建设,作为第一笔活动资金就是利比投资的普慈,自然紧跟着老东家的步伐。
宁秉贺说:“这次冚州的利比分校,宋维谦的话语权几乎是百分之百,我只能说,宋维谦很喜欢安藤忠雄的建筑。”
沈小桃反应过来:“你在帮我作弊。”
“是的。”宁秉贺承认的速度比沈小桃想象得要快,他说,“因为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绝对的公平。”
就算是两个水平差不多的人一起去考试,也有人运气好,在前一天看到了书本上的原题。更别说一场看推荐信的比赛。
既然宋维谦那么喜欢安藤忠雄的风格,那么考生拿到了安藤忠雄推荐信的时候,他能保证不去多看两眼吗?
估计哪怕是宋维谦自己,都说不准有没有这样的可能。
“既然已经站在了别人的肩膀上,就想办法去看得更高一点,而不是想着什么事都去靠自己。”宁秉贺说,“小桃,每个人的力量都是有限的,不要把精力浪费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我看过你的手稿,我相信你能走得比你想象得更远。”
王盛将二人送到家,沈小桃踩在悦澜雅庭门口的青石板上,她忍不住回头问宁秉贺:“什么叫没有意义的事情上?”
宁秉贺说:“在擎天就是浪费你的精力,每天在项目上与你讨厌的人打交道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吗?你难道想就这样浪费你设计的天赋吗?”
沈小桃从没觉得自己有天赋,地球上的人太多了,除非将天赋值画到满点,不然就老老实实的,靠着努力去打磨。
沈小桃觉得宁秉贺太高看自己了,高看到让她都有点认不清自己了,她说:“这是我的工作,我的生活,你觉得我有天赋是块金子,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全中国十几亿的人口,遍地是金子,在如今的就业环境里我算什么?我算个嘚!你说我的工作在你眼里是浪费时间,可是你知不知道我花了多少力气去考证,每天有多努力的在工作。”
二人进了屋里还在争论,宁秉贺换上拖鞋,他和沈小桃说:“OK,我不是在否定你的过去,我甚至觉得,你这些年的成长远超过我的想象,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目前的经验和你的学识足够让你再上一个台阶。”
宁秉贺顿了顿,他问沈小桃:“小桃,你想不想继续深造?”
沈小桃怀疑自己的耳朵:“你想送我去读书?”
宁秉贺没有否认:“国内或者国外。UCL或者MIT,他们的建筑学都是全球顶尖的,看你到时候的成绩,如果你不喜欢英语,我们就退而求次……”
宁秉贺还记得,高中时候的沈小桃,总是在为密密麻麻的英语单词而头疼。
沈小桃问宁秉贺:“那我的学费怎么办?我在那边的生活怎么办?”
宁秉贺说的这些沈小桃甚至都不敢去想,她不是没留心过这方面的资料,在大学的时候,她就有一次出国交换的机会,但是她没去,因为那个时候她已经拿到了擎天的内定资格。
她不敢拿自己的未来去赌一个不确定的机会。
“我可以资助你。”宁秉贺握住沈小桃的肩膀,温和道,“小桃,我是你的小叔,我愿意送你去看更广阔的世界。”
“就像你资助其他学生一样,反正我也只是你资助的学生里的其中一个。”沈小桃想到那天晚上听到的对话,她说,“可是小叔,我不想再欠你的了,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你来上海的那天晚上,我为什么会那么恰好的在红叶宾馆等你吗?”
那是她的早有预谋,她能拿得出手的只有未经人事的身体。
沈小桃想过,宁秉贺就算骂她自轻自贱她也认,骂她是咯咯哒她更认。
沈小桃知道自己这样傻的冒泡,可没办法,她穷得只剩下自尊心了。
这在旁人看来不可理喻的行为,捍卫了她最后的自尊心。
我不欠你的了,宁秉贺。
沈小桃想。
宁秉贺克制着情绪,沈小桃看见他脖颈上若隐若现的青筋。
提起红叶宾馆,宁秉贺明显哑了声,他说:“我不需要你还,我只想你能变得更好。”
沈小桃有时候会想,一帆风顺的宁秉贺人生里,红叶宾馆算不算他的转折点?
锦衣玉食的宁大少爷一定没住过那样破败的宾馆,深夜的时候老鼠会在天花板上跑来跑去,它们的每一步都在宁秉贺的神经上蹦迪,像在庆祝沈小桃终于把他拉下神坛。
沈小桃与宁秉贺争吵:“可是你不是我的家人!你甚至和我连一丁点的血缘关系都没有!你凭什么就认为我会心安理得的享受你给我准备的一切?”
她做不到心安理得,甚至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做不到。
“我不想再欠你的了,欠你的越多,我越难受,我的家人都骂我是个拖油瓶,你为什么还要管我?!”沈小桃烦透了,“宁秉贺,就当我求你的,让我自生自灭,做一辈子的打工人,我没那么想看外面更广阔的世界,我也不想再读书了!”
她以前妄想站在与他同一水平线上,以平等的姿态向他求爱,可惜脱离了象牙塔,她才明白富人与穷人之间隔着天堑。
啼哭的婴儿是大厦的主人,而她哪怕把自己未来的十八辈子都卖给地府里的黑窑,她也游不到宁秉贺的河对岸。
沈小桃知道自己别扭得要命,她什么都想要,既想要两人之间的平等,还想要宁秉贺坦荡荡的示爱,但也正印证了那句话,当你什么都想要时,什么也要不到。
既然什么都要不到,那就让她的爱情保留一点体面的自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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