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致脑海中盘旋着这两个字,见雪川的手朝她探来,指尖的藤蔓像某种细长的虫子蠕动着,她一阵心慌,急忙往后撤了两步。
雪川是妖?她真的是妖?自己居然救了个妖怪?
见她面上惊疑不定,雪川悻然放手,试图起身,一动,却又弯腰呕出口鲜血,血迹溅到地上,很快又开出淡黄的花来,她俯着身子呛咳,肩膀不住颤抖。
围在四周的鹿子,小兔,蹲在枝头呆望的鸟儿,全都关切地望着她,不时发出几声凄厉的鸣叫。
与此同时,随着寒毒毒性渐强,一绺绺晶莹剔透的霜花骤然从她发丝上绽开,蔓延至面部,再攀附到周身,宛如落了层厚厚的雪。
林致忽然清醒过来。
“这是,那雪妖的寒毒?”
雪川转过脸来,长长的眼睫上结满冰霜,嘴唇更是冻成了紫色。
林致抚上自己受过伤的肩头:“我体内的寒毒是你替我治好的?”
雪川拢着胳膊,迟疑点头。
在林致的认知里,妖,应当与之前袭击她的雪妖一样凶神恶煞毫无人性,恰如书中记载的,深山精怪,以人肉为食,以人血为饮。
而不是像雪川这样的。
“你……为何要这么做?”
雪川静静凝望夜空,目光虚无:“你不是也救过我吗,况且,也是我连累了你。”
“什么意思?”
“那晚袭击你的两只雪妖,多半是冲我来的。”
林致愣道:“为什么是冲你来的?”
雪川道:“那日随你们上山去敬山神,我在林子里看到有白影一闪而过,那些怪物,多半就是那个时候盯上的我。”
“那他们又为何要杀你?”林致依然不解。
雪川迟疑会儿:“也许因我与他们是同类吧,他们怕我泄露他们的踪迹,才上门来杀我,我想他们的巢穴,多半就在那山神庙附近,那晚我在你家二楼听到动静,下去时,那雪妖察觉到我的存在,不是立刻就停止对你动手了,后来因为我的法术强于他们,他们才惊慌逃走。”
林致心觉这理由有些许的牵强,回忆当夜那雪妖闯入房中杀她时的模样,确实像带着莫大的仇恨,当时她还一头雾水,可是,他们来杀雪川,理由仅是如此吗?
默了半晌,她吐出口气,垂着头道:“那……镇上那几个孩子,不是你干的吧?”
雪川平淡却又肯定的道:“不是我,我不吃人,春甜镇上除了我之外,一定还有别的妖。”
话落,一件衣服忽然落在身上,雪川疑惑抬眼,见林致沉着脸,蹲下身子将她裹进自己的衣衫里,再紧紧搂住她为她取暖。
她怔住了:“你……”
林致不容置喙道:“你也是为了救我。”
雪川已然烧得都浑身滚烫了,瞧她这虚弱的模样,林致简直怀疑自己今晚要是没跟过来,她会死在这山里。
“你们妖怪不是应该都很厉害的吗,”她惑然,“怎么为我解了寒毒,你也成了这副样子?”
雪川苦笑:“我虽是妖,却不会解毒,所以,我只能动用法术将你中的寒毒转移到我身上,之前一直用妖力压着它,没想到今晚月圆之夜,它毒性突然增强了。”
于是,就有了如今这一幕——她法术失控,人一落地,遍野生花长草抽藤,如同春神降临。
林致问:“还会好吗?”
“会的,今夜过后,这毒性会逐渐减弱的。”
有好奇的梅花鹿探过头来在两人身边嗅闻,林致摸摸它毛茸茸的脑袋,怕生的小动物便疾步缩退,她又问雪川:“哎,你说的春妖是什么妖?而且你既然是妖,又为何会到春甜镇来?”
得到的是一阵沉默。
林致低头去看,原来怀里的人睡着了。
她心里反复思索,始终弄不明白雪川所说的这个“春妖”是什么意思。
妖怪,追根溯源,莫不是些有灵性的动物植物化成的,雪川这样,能够召唤百兽,融化冰雪,催动树木发芽的妖会是什么变的?
慢着,那会儿在院子里看到她脚下开的花,什么桃花樱花,纷纷扬扬的,多数是春季里才会有的,所以,春妖现身,就代表了春季来临吗?
林致回想起自己院子里那株枯萎的桃树,当时,便是雪川重新让其开花的。
眼下春甜镇遭遇倒春寒,久久不曾开春,难道雪川是来挽救春甜镇的?
她望着雪川沉静的睡脸,咬牙起身,又将人背了起来。
早年,她在宫里长大,小小年纪便见惯了人心叵测尔虞我诈,在识人之事上,她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
她的直觉告诉她,雪川不是坏人。
*
下山的路上尚有积雪,路滑,林致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才把雪川背回家。
到门口,屋中暗沉沉的,火塘里的火也快要熄灭了,林致正准备上楼,却瞥见里屋里隐约有个人影闪过。
一路走来灯火昏暗,林致的眼睛早适应了黑暗,所以瞧得分明,她心中一定,那个影子,有点眼熟?
她不动声色带着雪川上楼将人安置好,才下来点燃蜡烛,待屋里明亮了,又往火堆里添柴。
火焰燃起来,她烤了会儿,身体逐渐暖和,径自来到里屋,于黑暗中揪住那躲在桌下之人的后衣襟拖出来扔在地上。
李生财再睁眼,林致手中冰冷的剑刃已抵到他胸口,他战战兢兢往后退:“你……你不能杀我!”
“不能?”林致笑得轻柔,“这黑灯瞎火的,我方进屋一时辨不清人,只以为是屋里进了贼,不小心失手误杀,实非故意,你觉得如何?”
说着说着,那剑尖划破衣衫往里刺了半分,李生财白了脸,连声告饶:“你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林致收了剑,在他身边坐下。
二人旁边便是烧得正旺的火堆,李生财望着林致阴沉的脸色,深怕她下一刻会把自己摁进那火堆里去。
好在,林致笑了笑,看起来依旧是那个平易近人的林大夫:“说吧,趁我不在,在我屋里藏什么呢?”
李生财磕巴道:“没有,我什么也没藏,我就是好奇……”
林致笑意更甚:“好奇?”
“是……”
林致点点头,眸色却化作深寒,剑尖转瞬间从他怀里挑出一物。
李生财大惊失色,唇齿开始哆嗦。
林致翻了翻那物,随手丢进火中,顿了下,抓住李生财的后颈将他摁进火里。
“这是什么!”她厉声质问。
李生财吓得肝胆俱裂,呜哇大叫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从哪里来的。”
林致看着火堆里那件沾满血迹的幼儿衣衫,冷笑道:“从前的事我不与你计较,怎么,你这次却是铁了心要嫁祸我?连证据都替我准备了?”
李生财抖成一片,连声求她:“我错了……”
林致想了想,松开了他。
候他稍稍冷静,她问:“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人,你告诉我,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李生财过去的可鄙行径林致心里是十分清楚的,她不过是想诈诈他,雪川说过,这镇上还有别的妖,近来这几起孩童失踪事件多半是其所为,那么这个妖又会是谁,此次莫名其妙将那大毛埋在她家院子里,是冲她来的了?
李生财犹豫半刻方道:“没,没谁,是我自己恨你,想借此机会嫁祸你。”
林致逐渐感到心里泛起一阵凉意,她猜出,定然有人指使了李生财,而且这个人,她与李生财都认识。
她收起剑,别过脸道:“滚吧,往后遇见我记得绕路,我不想再看见你!”
*
赶走李生财,林致上了二楼。
雪川还没醒,掀起被子,她的手指总算全部恢复了,眼睫上的冰霜也尽数融化,想来,体内寒毒已褪。
林致靠在她床头,渐渐觉得疲惫。
这夜上山,老槐山的山路多半都恢复了,明日,镇上的人也该去寻找失踪的牛四他们了,预感那些猎户凶多吉少,然而,这镇上也不太平……
第二日,林致是被吵醒的。
窗外有叽叽喳喳的人声,比昨日众人来找大毛的动静更大。
林致睁开眼睛,雪川也正好醒来,她的气色恢复了一些,茫然问道:“出什么事了?”
林致开窗往外一瞧,院子里居然闯进来几个官差?
领头的人是春甜镇的里正,跟在这群人身后点头哈腰的,是……李生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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