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法租界内柳老爷的另一份小家中,柳老爷此刻正陪着娇妻与幼子一起吃晚饭。
谈笑间,突然地,家里闯进一位不速之客,在他身边还围绕着几个挎枪的丘八。
三人俱是一震,柳老爷看清来人的面孔,率先反应过来,又惊又怒地盯着来人,质问道:“杨寄,你这是要干什么?”
杨寄给姜高阳使了个眼色,姜高阳立即心领神会地招呼卫兵,像赶鸭子似的把惊恐未定的柳夫人与柳哲哲赶进了另一个房间,锁住房门死死看牢。
杨寄没有立刻答话,而是从容地走到饭桌边上坐下,顺手给自己倒了满杯的红酒,接着牛喝水般一口气闷下,丝毫没顾礼仪与风度。
舔舔嘴角的残酒,杨寄直勾勾地看了柳老爷半晌,末尾居然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干爹,小斜和金岷雪要订婚的谣言、是你传的吧?”
柳老爷完全没想到事情会败露得如此直接,顷刻间就有些慌乱,不过又很快镇定下来,并不遮掩地肯定道:“就是我传的,你想怎样?”
他想,这个王八蛋纵然是对小斜心怀不轨,可毕竟自己养了他三年,总有恩情在,料他应该不会伤害自己。
柳老爷如此直接,倒让杨寄为之怔愣瞬间。他站起身,在饭厅里来来回回走了两圈,忽然在柳老爷跟前欠身求到:“干爹,要不然你就同意我和小斜好吧,我真的很喜欢她!”
柳老爷歪着脸看向杨寄,见他这样厚颜无耻,没忍住啐了他一口,“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喜欢我的女儿?”
杨寄满不在乎地抹把脸,挺直腰杆,同时列数起自己的资格。
“我现在已经干到团座的位子,当然这并不是我能力的终点,军座的位子迟早也有我一份,小斜跟着我,物质生活只会比现在更好;”
“我有权还有兵,能保护小斜不受到别人的欺负;”
“我尊重小斜,只要是她喜欢做的事情,我不会阻止,还会想方设法地满足她;”
“我爱小斜,比任何男人都爱,为了她我愿意付出我的一切;”
……
说起自己的资格,杨寄简直滔滔不绝,他自信除了自己,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做小斜的伴侣。
说着说着,杨寄忽然意识到自己还落了很重要的一项,于是重又俯到柳老爷跟前,一字一顿道:“对了干爹,你要是不同意的话,我还会一次又一次地打发掉接近小斜的苍蝇。总之,你不同意我,那别人也没有机会。”
就是这样神奇,在杨寄柔声细语的证明里,柳老爷蓦然想起几个月之前金家争分夺秒的忙乱,他不禁一个激灵,明白过来那必然是杨寄动的手脚。
而上述所有,皆暗含威胁。
柳老爷于是又怕又气,咬牙切齿道:“你个畜生,有本事你就弄死我啊,你看看你弄死我了小斜还会不会原谅你!”
杨寄歪身坐上饭桌沿儿,笑了笑道:“干爹,你太小瞧我了。如果我要杀你,根本不可能弄脏自己的手。”
柳老爷腾地一下站起来,指着他鼻子厉声骂道:“好哇,我居然养了头白眼狼!你眼睛莫非有问题,只挑自己长处说,短处是一点不敢提吗?你脱了自己裤子看看,你那里有拇指大吗?还敢说能给小斜幸福,你他妈的就不是个男人,你怎么给她幸福!”
杨寄的脸唰地一下白了,但还保持着起码的理智,“不用它,我也能给小斜幸福,未必只有枪才可以。”
“好、好,就算你还有别的方法”,柳老爷愤怒至极,口不择言道:“那我问你,如果小斜想要个自己的孩子,你能给她吗?你给不了她的话,敢不敢找别的男人代劳?”
杨寄终于被问住了。
而柳老爷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朝杨寄射出最锋利的一箭,“知道为什么这一年来小斜始终没有给你回一封信吗?”
杨寄抬起双眸。
“因为年初她想北上去找你的时候,我已经把实情全部告诉了她。可惜你没看见当时的情形,本来她已经快跑出大门了,可是在听到的那一瞬间,她的脚就在地上生了根,再也没有北上的冲动。”
“一个残缺的男人,怎么可能获得正常女人的爱?杨寄,你猜在小斜的心里,现在该有多嫌弃你,啊?”
无处可反驳的杨寄,此刻像极了搁浅的鱼,原本忧郁的眼睛泛起一阵白,了无生气。
行尸走肉般地出来柳家大门,杨寄感到世界都成了一片黑色。而越是回忆刚才柳全的一字一句,就越是有如刀割,杨寄觉得自己快要被凌迟而死了!
他攥紧双拳,想要抵挡这股切肤之痛,然而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住。
最后,痛苦变成仇恨,杨寄下达了一条命令。
于是第二天的报刊头条上,赫然登载着这样一则新闻:乱拳匪首再现天津,柳氏掌门身陷囹圄!
**
柳斜斜没有想到那伙人这么快就又出现了,而且比上次出手更狠,居然绑走了爸爸三人,连下人也全部被乱枪打死!
顾不上爸爸的嘱咐,在大哥允诺一定会救回他们的情况下,柳斜斜还是报了警。
多一重力量,就多一份希望。
他们要的是黄竹的财富,而那只有爸爸才知道,所以柳斜斜现在能做的就只有等待。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柳哲哲喜欢吃糖的缘故,杨寄觉得他的尿比起育婴堂里那些小孩的,要多了一丝丝的甜味,更好入口。
亲亲柳哲哲滑嫩的脸蛋,杨寄从裤兜里掏出一颗瑞士糖,扒开纸皮喂进他的嘴里。
柳哲哲嚼着酸甜的糖果,欢喜地抱紧了杨寄的大腿,仰脸问道:“哥哥,难道尿尿也可以买到糖果吗?”
杨寄将他抱到腿上坐下,先看了一眼被锁在床头的柳老爷,然后才笑意盈盈地答道:“是呀,不过这种亏本买卖只有哥哥会做。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哥哥非常非常喜欢小哲,只要小哲也喜欢哥哥,那小哲就是可以用自己的尿尿换到哥哥的糖果哦。”
柳哲哲砸吧嘴唇,想妈妈和爸爸不太允许他吃糖,而这个大哥哥却很愿意跟他作交换,这简直是天大的好事!
目睹这一切的柳老爷,基本可以说是目眦尽裂的状态了。他不允许这个畜生就这样教坏小哲,所以控制不住地咆哮道:“杨寄,你他妈的真不是个东西,他还是个孩子!你命根子被切了,难道连人性也一起被切了?你放开他,有什么怨气你朝我撒!”
杨寄淡淡地又看了柳老爷一眼,然后叫卫兵把柳哲哲领出去。
倒不是柳老爷的话激起他的善心,只是接下来的话不方便让他听到,他虽然小,但毕竟姓柳。杨寄走过去把铁链缩短了一截,让柳老爷没有多余的活动范围,只能被困在床周围。
对于刚才的侮辱,杨寄也不感到生气,因为他已经气过了。柳家全部下人的鲜血,和被绑来的三个困兽,是化解气愤的良药。
掰着头顶的吊灯直射向柳老爷的双眼,杨寄慢悠悠地开口道:“干爹,我问你个两个问题吧。小斜和小哲,你更喜欢哪一个?”
明晃晃的灯光刺得柳老爷完全睁不开眼睛,可他又无处能躲,只有用手稍稍遮挡。而沉默就是他的回答。
杨寄笑了笑,又问:“那小哲和藏宝图,你更喜欢、哦不,是更想保住哪一个呢?”
柳老爷移开手背,圆瞪眼睛望着杨寄,陡然间什么都明白过来了。
因为明白,所以连惊愕、气愤、懊悔等等一系列情绪都省略掉,单只剩下好奇,他好奇地问:“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杨寄放开吊灯,重新坐回椅子上,悠哉哉地翘起腿,道:“天底下藏秘密最多的地方,就是皇宫。而我,正好是从那个地方出来的。”
静默良久之后,柳老爷终于认识到杨寄提的问题其实根本就不存在可选性,“就算我把藏宝图给了你,难道你还能放过我们吗?”
说着柳老爷凄惶地笑起来,“不,你不会的。因为你知道我一回去肯定就会把真相告诉小斜,那样她就只会由嫌弃你变成恨你,你没有那么蠢。所以我为什么还要选呢?你直接把我们三个都打死吧!”
平心而论,杨寄不想打死柳老爷,杀了柳老爷只会给善后增加麻烦。其实他的本意是在拿到藏宝图之后将柳老爷柳夫人以及柳哲哲,远远地送到国外,再告诉柳斜斜绑匪撕了票,最后带着伤心欲绝的柳斜斜远走他乡。
如此,即便柳老爷回国想找柳斜斜,也是大海捞针。
可是现在柳老爷破罐破摔,就把杨寄整得有点郁闷了。
他不想这么早就把退路告诉柳老爷,总还要杀一杀他的锐气;况且柳老爷视死如归,不代表柳夫人就不想和儿子苟且偷生。女人嘛,总要比男人更心软一些的。
对付女人,杨寄不是很擅长。但是论起折磨一个人,杨寄却信手拈来。
他想,在这一点上,柳哲哲真是比小斜更叫人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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